第117章 慈母殞命 義士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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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程瀟波輾轉反側,既有即將救出母親的激動,又有對奕帆慷慨仗義的無限感激,更有對未來的茫然與一絲不安。
天剛蒙蒙亮,他便起身,仔細洗漱,換上了一身雖舊卻幹淨的衣裳,懷揣著那救命的三百兩銀票,隻覺得胸口滾燙。
奕帆和唐江龍也已起身,帶了兩位身手最好的鏢師常瑞和王驊),一行五人,由程瀟波引路,迎著清晨凜冽的寒風,徑直前往運河衙門。
清晨的臨清城尚未完全蘇醒,街道上行人稀疏,隻有早起的販夫走卒嗬著白氣匆匆而過。
運河上升騰著薄薄的水霧,舟船靜靜地泊在岸邊,一切都顯得有幾分靜謐。
程瀟波腳步輕快,心中描繪著接到母親後,如何向奕大哥磕頭謝恩,如何帶著母親離開這是非之地,或許真能跟著奕大哥闖出一番名堂,不負祖上威名……
他越想越是激動,恨不得立刻飛到母親身邊。
然而,剛靠近運河衙門側院,喬爺日常辦事的那排廂房,便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和一個老婦人帶著哭腔的、熟悉的哀求聲。
程瀟波臉色驟變,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一個箭步衝過月亮門,奕帆等人心知有變,緊隨其後。
隻見廂房內,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管家模樣的三角眼中年人,正指著一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衣衫陳舊的老婦人,厲聲嗬斥道:“老虔婆!
給你臉不要臉!
喬爺讓你兒子辦點事,那是抬舉他!
你倒好,還敢在這裏哭哭啼啼,嚷嚷著要見兒子?
再不安分,仔細你的老皮老肉!”
說著,似乎嫌那老婦人礙事,極為不耐煩地伸手用力推搡了她一把。
那老婦人正是程瀟波的母親程氏。
她年邁體弱,饑寒交迫加之憂心兒子,早已是強弩之末,哪裏經得住這壯年男子蓄力一推?
腳下虛浮,驚呼一聲“我兒…”,整個人向後踉蹌跌去,後腦勺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身後那張硬木八仙桌的尖銳桌角上!
“砰”的一聲悶響,伴隨著骨頭碎裂的細微聲音,令人牙酸。
程氏連一聲痛呼都未能完整發出,身體一軟,便癱倒在地,殷紅的鮮血瞬間從她花白的發間汩汩湧出,在她身下迅速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猩紅。
她雙目圓睜,似乎還帶著驚恐與對兒子的無盡擔憂,氣息卻已微弱得幾不可聞。
“娘——!!!”
程瀟波目睹此景,隻覺得眼前一黑,肝膽俱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悲號!
他如同瘋魔了一般撲上前去,顫抖著抱起母親尚有餘溫的身體,隻見母親雙目無神,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鮮血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娘!娘你醒醒!
你看看波兒啊!娘——!”
他用力搖晃著母親,聲音淒厲絕望,試圖喚醒那已然逝去的生命之光。
那動手的管家也徹底嚇傻了,他本意隻是想嚇唬、推開這糾纏不休的老婆子,絕沒想到會鬧出人命,呆立當場,麵如土色。
這時,裏間的門簾掀開,一個腦滿腸肥、穿著官便服的中年人皺著眉頭走了出來,正是運河衙門的管事喬守忠喬爺。
他看到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程氏和狀若瘋癲的程瀟波,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慣有的蠻橫所取代。
“程瀟波!
你嚎什麽喪!
大清早的跑來衙門鬧事?
這老虔…這老夫人自己年老體衰,站立不穩,磕碰了一下,與喬某何幹?
你休要在此胡攪蠻纏!”
喬守忠矢口否認,試圖撇清關係。
“喬扒皮!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你逼俺替你幹這缺德事,扣押俺娘不成,竟縱容手下害死我娘!
我跟你拚了!!”
程瀟波輕輕放下母親遺體,雙目赤紅如血,額頭上青筋暴起,猛地拔出腰間分水刺,如同出閘猛虎,就要撲上去與喬守忠拚命。
“程兄弟!冷靜!”
奕帆眼疾手快,一把從後麵死死抱住他。
他雖然年紀小,但九陽神功根基紮實,力氣奇大,程瀟波盛怒之下竟一時掙脫不得。
“伯母要緊!先看看伯母!”
他雖已感知程母生機已絕,但仍存萬一之想,同時對唐江龍使了個眼色。
唐江龍會意,立刻對鏢師常瑞道:“常瑞,快!去請郎中!再去州衙報官!”
鏢師王驊則警惕地擋在門口,防止喬守忠的人趁機溜走或對奕帆等人不利。
奕帆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程母的鼻息,又摸了摸其頸脈,最終沉重地閉上眼,搖了搖頭。
回天乏術。
喬守忠見死了人,心中也發虛,但仗著自己在臨清的勢力,強自鎮定,對聞訊趕來的幾個衙役喝道:“都看什麽看?
這程婆子自己摔倒致死,與衙門無關!
程瀟波持械行凶,驚擾官署,給我拿下!”
“誰敢!”
奕帆猛地站起,雖年僅十六,但此刻麵沉如水,目光如冷電般掃過那些衙役,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衙門之內,逼死人命,還想顛倒黑白,誣陷苦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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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王法!”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股凜然正氣。
那些衙役被他氣勢所懾,一時竟不敢上前。
場麵一時僵持。
很快,臨清州的知州帶著仵作、衙役匆匆趕到。
喬守忠惡人先告狀,一口咬定是程母自己摔倒,他的管家隻是“無意中碰了一下”。
那管家也回過神來,磕頭如搗蒜,連連說自己隻是輕輕推搡,是老太太自己沒站穩。
程瀟波悲憤交加,指著喬守忠曆數其扣押母親、逼迫他拖延奕帆的罪行。
然而,喬守忠矢口否認扣押之事,反咬程瀟波誣告。
現場除了奕帆等人,並無其他有力人證。
喬守忠又暗中使了銀子,那仵作驗屍後,也含糊其辭,隻說“後腦遭受重擊,乃致命傷,至於如何撞擊,難以斷定”。
知州與喬守忠素有往來,收了賄賂,又見事涉可能有的“上官”奕帆他們),不想把事情鬧大,便和起了稀泥。
最終判定:程母之死,係與喬府管家發生爭執推搡過程中,不慎摔倒所致,屬“意外”。
喬守忠作為雇主,“出於人道”,願意支付程瀟波三十兩銀子,作為喪葬之資,此事便算了結。
三十兩銀子!
一條人命!
還是用如此卑劣手段害死的人命!
程瀟波聽著這荒謬的判決,看著那區區三十兩銀子,再看看地上母親冰冷的遺體,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仰天狂嘯,聲音淒厲絕望,充滿了對這世道不公的控訴與無盡的悲涼!
他恨!
恨喬守忠的狠毒!
恨官府的黑暗!
更恨自己的無能,連母親都保護不了!
奕帆全程緊握雙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雖心智成熟,但親眼目睹這等慘劇,胸中亦是怒火滔天。
他更加確定,這背後定然有天魔教的影子,否則喬守忠何必如此針對自己,行事又如此狠絕?
他強壓著立刻出手格殺喬守忠的衝動,知道此時衝動於事無補,反而會落入對方圈套。
他按住幾欲瘋狂的程瀟波,在他耳邊沉聲道:“程兄弟!節哀!
此仇,必報!但非在今日。
先讓伯母入土為安。
活著,才能報仇!”
程瀟波猛地轉頭,看著奕帆那雙清澈卻此刻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如同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他死死咬著牙,鮮血從嘴角滲出,重重點了點頭。
當下,奕帆不再理會喬守忠那虛偽的嘴臉和那侮辱性的三十兩銀子。
他親自出麵,動用銀錢,為程母購置了上好的楠木棺材、嶄新的壽衣,在臨清城外尋了一處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的吉地,請了僧人道士,為程母隆重做法事,風光大葬。
整個過程中,奕帆、唐江龍及眾鏢師,皆以子侄禮,披麻戴孝,陪同程瀟波守靈、摔盆、扶柩、下葬,極盡哀榮。
雪花不知何時悄然飄落,覆蓋了新堆起的墳塋,天地間一片素縞,更添悲涼。
程瀟波跪在母親墳前,磕頭不止,直至額頭血肉模糊,與冰雪凍在一起。
他猛地轉身,對著奕帆,“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淚血交織,聲音嘶啞卻如同立誓般堅定道:“奕大哥!俺程瀟波是個粗人,不會說什麽漂亮話!
你的大恩,俺這輩子報答不完!
從今往後,俺這條命就是你的!
上刀山,下油鍋,絕無二話!
隻求大哥帶著俺,有朝一日,能手刃喬扒皮那狗賊,還有他背後的黑手,為俺娘報仇雪恨!”
奕帆連忙上前,用力將他扶起,看著他布滿血絲卻燃燒著複仇火焰與無比忠誠的雙眼,鄭重承諾道:“程兄弟請起!
伯母之仇,亦是我奕帆之仇!
此等不共戴天之仇,他日必報!
你若願隨我南下,共創事業,積蓄力量,我奕帆求之不得!
從今往後,你我便是兄弟,禍福與共,生死相托!”
“大哥!”
程瀟波緊緊握住奕帆的手,熱淚混合著血水滾落。
這一刻,他已將奕帆視作此生唯一的明主和兄長。
唐江龍在一旁亦是唏噓不已,歎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程兄弟至情至性,令人敬佩!
奕兄又得一忠肝義膽的臂助,可喜可賀!隻是這代價…唉!”
他望向那孤零零的新墳,亦是黯然。
葬母之後,程瀟波心灰意冷,又決意追隨奕帆,便回到漕幫,解散了手下願意跟隨的幾名忠心弟兄,言明自己去意。
其餘人等,任其自去。
他帶著對喬守忠和幕後黑手的刻骨仇恨,以及對奕帆的知遇之恩、葬母之義和兄弟之情,毅然加入了南下的隊伍。
有了程瀟波這個精通運河水性、熟悉沿途關卡規矩、更對漕幫內部了如指掌的得力助手,奕帆一行人接下來的南下之路,雖然依舊前途未卜,暗藏凶險,卻無疑掃清了一大障礙。
孫濟世借漕幫設下的這第一道致命關卡,非但未能阻其步伐,反而讓奕帆因禍得福,收獲了一位忠心不二、水性超群的水上豪傑。
漕幫風波暫息,然而南方的煙雨樓台,更多的明槍暗箭,正等待著這支凝聚力愈發強大的隊伍。
奕帆知道,與天魔教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看了一眼身邊悲憤而堅定的程瀟波,又望向南方迷蒙的天空,眼神愈發深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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