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是北涼。”
    徐小栓的聲音並不高昂，卻仿佛帶著千山萬水的重量，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更重重地砸在了那名天象境殺手的心頭。
    此刻的徐小栓，懸浮於空，周身並無耀眼的光芒，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與整個北涼天地融為一體的厚重氣息。他眉心的“薪火之燈”不再是一簇火苗，更像是一扇窗口，透過它，能看到北涼的山川起伏，江河奔流，能看到邊關的烽火，黎民的炊煙，能看到曆史的沉澱與未來的希冀。
    他不再僅僅是一個人，更像是一方天地的化身，一種集體意誌的顯化！
    那天象殺手眼中的恐懼如同潮水般蔓延。他修煉“寂滅源力”，追求的是萬物的終結與歸墟，最懼怕的，便是這種磅礴無盡、蘊含著無限生機與執著信念的“存在”本身！徐小栓此刻的狀態，已然成為了他道途上的天然克星！
    “不可能！人力豈能承載天地之重？！你必遭反噬！”他發出色厲內荏的嘶吼，試圖動搖徐小栓的心神，同時身形暴退，竟是想要不顧一切地逃離此地！
    “既入北涼，何須再走？”
    徐小栓目光平靜，隻是對著那暴退的身影，遙遙一握。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複雜玄奧的招式變化。
    但隨著他這一握，那天象殺手周圍的空間仿佛瞬間變成了凝固的琥珀！風停了，雲滯了，連他自身引動的天地元氣都與他斷絕了聯係！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卻又沉重無比的泥沼之中，每移動一寸都艱難萬分！
    這不是力量的禁錮，而是……存在的排斥！
    是這片名為北涼的土地，以其自身的意誌，拒絕了他的存在，要將他這個“異物”徹底排出、淨化！
    “不！我是天象！我掌寂滅！我……”天象殺手瘋狂催動體內源力，灰黑色的寂滅氣息如同狼煙般衝天而起，試圖衝破這無形的束縛。
    然而，在北涼整體的意誌洪流麵前，他個人的力量，顯得如此渺小而可笑。那衝起的寂滅狼煙，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瞬間潰散！
    徐小栓再次開口，聲音如同律令：
    “此方山河，不允寂滅。”
    言出法隨！
    那天象殺手周身的空間驟然收縮、擠壓！他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身體在那無法抗拒的偉力下開始扭曲、變形！他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寂滅源力，此刻卻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無處不在的北涼意誌從根源上瓦解、淨化！
    “上尊……救……”他最後的求救聲未能完全發出。
    “噗——”
    如同一顆被無形大手捏碎的葡萄。
    那名初入天象境、足以在世間掀起腥風血雨的“暗刃”首領，就在這風鳴原的夜空下，在無數道驚駭目光的注視中，被北涼的集體意誌，硬生生地……抹除了。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他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
    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戰場。
    無論是殘存的“暗刃”成員，還是奮力搏殺的巡狩營將士，甚至是高空之上持劍而立的李寒衣，都被這超越常理、近乎神跡的一幕所震撼。
    彈指間，天象灰飛煙滅！
    這是何等手段？！這是何等偉力？！
    張嵩等人看著空中那道仿佛與天地同高的身影，激動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嘶聲呐喊：
    “將軍神威！！！”
    “北涼萬勝！！！”
    吼聲如同山呼海嘯，帶著無比的狂熱與自豪，響徹雲霄！
    而那些殘存的“暗刃”成員，則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麵如死灰，鬥誌徹底崩潰。首領已死，他們麵對的是一個能與整個北涼意誌共鳴的怪物，這還怎麽打？
    “降者不殺！”張嵩抓住時機，厲聲高喝。
    幸存的“暗刃”成員麵麵相覷，最終，哐當之聲不絕於耳，紛紛丟棄兵器，跪地投降。這場突如其來的夜襲，以“暗刃”近乎全軍覆沒、首領被抹殺的慘敗而告終。
    夜空之中，李寒衣緩緩落下，站在徐小栓不遠處，清冷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帶著一絲複雜難明的意味，有驚訝，有審視，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你走的這條路，比我想象的更快，也更……危險。”她淡淡開口。
    徐小栓周身的磅礴意誌緩緩收斂，眉心的“薪火之燈”恢複成原本溫潤的模樣，隻是那透明的光暈似乎更加深邃了一些。他臉色有些蒼白，剛才引動整個北涼的意誌洪流，對他的心神消耗亦是巨大。
    他看向李寒衣，鄭重拱手：“多謝李姑娘再次出手相助。”
    若非李寒衣及時出現，牽製住那名天象殺手，他未必能如此順利地溝通北涼意誌，後果不堪設想。
    李寒衣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謝意，隨即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戰場：“‘蛛網’不會就此罷休。此次折損一名天象，‘暗刃’近乎全滅，下一次來的，隻會更棘手。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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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看向徐小栓：“你今日展現出的能力，恐怕已經引起了真正大人物的注意。不僅是‘蛛網’，離陽皇室，乃至一些隱世不出的老怪物，都不會再坐視。”
    徐小栓點了點頭，他早有心理準備。當他選擇點亮這盞燈，踏上這條路時，便知道前方絕不會平坦。
    “我明白。”他語氣平靜，“但燈火既已點亮，便沒有熄滅的道理。”
    李寒衣看著他眼中那不容動搖的堅定，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師父……李長生，或許會想見你一麵。”
    徐小栓心中一動。李長生，上一代“持燈人”的候選者，也是背離了“守火人”道路的異數。他手中掌握著關於“歸寂者”和這個世界更深層的秘密。
    “在何處？”徐小栓問道。
    “時機到了，他自會找你。”李寒衣沒有明言，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此地事了，我也該走了。”
    說完，她不再停留，青色身影化作一道劍光，衝天而起，瞬息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來得突然，去得幹脆。
    徐小栓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李寒衣的到來與離去，都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意味。她似乎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某種打破僵局的希望？
    他收斂思緒，目光落回下方的戰場。張嵩正在指揮人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收押俘虜。
    這一戰，巡狩營雖然獲勝，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許多熟悉的麵孔永遠倒下了。
    徐小栓緩緩落地，走到一名戰死士卒的身邊，蹲下身，替他合上未能瞑目的雙眼。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但他的燈火，正是為了減少這樣的殘酷而點燃。
    他站起身，對張嵩吩咐道：“厚葬所有戰死的弟兄，撫恤加倍。俘虜嚴加看管，我要知道‘蛛網’更多的情報。”
    “是！將軍！”張嵩肅然領命。
    徐小栓走到營地邊緣，望向北方深邃的夜空，那裏是北莽的方向，也是“蛛網”和“歸寂者”陰影最濃鬱的地方。
    風鳴原的血火暫時熄滅了，但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他握了握拳，眉心的燈盞散發著恒定的光暈。
    持燈人的路，還很長。
    而他，將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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