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灑在楚州城迎客樓的庭院裏。
    積雪早已消融，隻餘下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空氣中彌漫著江南特有的濕潤氣息。
    陌靈坐在餐桌前，麵前擺著精致的早點——一碟水晶蝦餃，一碗雞絲粥，還有幾樣清爽的小菜。
    可她隻是用銀匙輕輕撥弄著碗裏的粥，沒什麽胃口。
    昨晚副本裏的血色場景，像烙印一樣刻在腦海裏。
    閉上眼睛，便是噴湧的鮮血、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鐵鏽味。
    一夜輾轉，幾乎沒怎麽睡好，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小姐。”
    對麵的劉嬤嬤放下竹筷，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不動聲色的審視。
    老宮女的眼神像淬了元氣的針，總能精準捕捉到她細微的異常。
    “您今日臉色差了些。”劉嬤嬤的聲音平穩無波，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關切，“昨夜院裏氣息有片刻紊亂，老身本想進來看看，又怕擾了您歇息。”
    陌靈握著筷子的手微緊。果然瞞不過天人境的感知。
    她抬眼時，已斂去眼底的疲憊，唇角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許是沒睡好，做了場亂夢罷了。”
    “亂夢？”劉嬤嬤眉梢微挑。
    “嗯，夢見被山匪追。”陌靈垂眸舀了勺粥，語氣隨意得像在說尋常事，“許是第一次出遠門，日有所思，有些乏了。”
    劉嬤嬤沉默片刻，沒再追問，隻道：“若是乏了，便在楚州城多歇一日。”
    “也好。”陌靈應著，心裏卻暗鬆了口氣。
    午後，陌靈換了身月白繡蘭紋的裙裝，臨出門前，讓雲袖取了塊素白的麵紗罩在臉上。
    “小姐，這大熱天的，戴麵紗做什麽？”雲袖不解。
    “省些麻煩。”陌靈指尖拂過麵紗邊緣，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清澈的眼。
    她如今身份敏感，又是女子獨身在外，太過惹眼總容易生事。
    劉嬤嬤立在院門口，見她戴了麵紗，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隻道：“老身就在客棧候著，讓雲袖跟著您。”
    “嗯。”陌靈點頭，帶著雲袖融入了楚州城的市井裏。
    午後的楚州城正是熱鬧時。
    街道兩旁的酒旗招展，綢緞鋪的夥計嗓門洪亮，糖畫攤子前圍了一圈孩童，連空氣裏都飄著桂花糕的甜香。
    陌靈走在人群中，麵紗擋住了大半視線，卻擋不住這鮮活的煙火氣。
    沿街逛了半盞茶的功夫，雲袖指著前方道：“小姐，前麵有間清風茶館，咱們去歇歇腳？”
    陌靈頷首。
    茶館裏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正拍著醒木講《三俠五義》，台下叫好聲此起彼伏。
    小二眼尖，見她們是女客，忙在角落清出張方桌。
    剛坐下點了壺碧螺春，鄰桌幾個穿青衫的書生便聊得熱絡，聲音不大不小，恰好飄進陌靈耳中。
    “……要說最近楚州城最奇的，還得是那本《石頭記》！”一個白麵書生搖著折扇，語氣裏滿是讚歎，“前日在書鋪見了抄本，隻看了‘黛玉葬花’一段，便道‘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真是絕了！”
    “《石頭記》？”
    陌靈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石頭記》，不就是《紅樓夢》的原名？
    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這個武道昌盛、江湖紛爭不斷的世界，怎麽會有《紅樓夢》？
    那本寫盡深宅恩怨、兒女情長的書，與這裏的刀光劍影格格不入。
    “可不是嘛！”另一個書生接話，“聽說是個叫‘悼紅軒主人’的寫的，誰也不知是男是女，隻知這抄本是上月才在楚州城流傳開的。沒什麽江湖廝殺，卻把那榮國府的人情冷暖寫得入木三分，真是奇了！”
    “我昨日借了抄本，看到‘元妃省親’……”
    後麵的話，陌靈沒再細聽。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心頭卻翻起了驚濤。
    絕不可能是巧合。
    《紅樓夢》的情節、詩詞、人物，太獨特了。
    能寫出這些的，隻會是來自她原本世界的人——和她一樣的轉生者。
    這個念頭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十八年了。她靠著【世界頻道】知道有同類，卻從未真正接觸過。那些代號背後是誰？來自哪個角落？是否也像她一樣，在這陌生的世界裏掙紮適應？
    如今，終於有了蹤跡。
    “小姐，您怎麽了？”雲袖見她盯著鄰桌出神，小聲問道。
    陌靈回過神，目光掃過那幾個書生，又在茶館裏轉了一圈。
    說書先生唾沫橫飛，茶客們高談闊論，沒人看起來像藏著秘密的轉生者。
    但她能確定，這“悼紅軒主人”一定在楚州城。
    能寫出《紅樓夢》的人，心思細膩，年紀約莫也和她相仿——十六歲左右，恰是能記住這些細節、又有餘力抄寫流傳的年紀。
    “雲袖，”陌靈低聲道，“你去書鋪問問，有沒有《石頭記》的抄本，有的話買一本回來。”
    “啊？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女兒家的故事？”雲袖有些詫異，卻還是應聲，“好，我這就去。”
    看著雲袖快步走出茶館，陌靈端起茶杯，望著窗外熙攘的人群，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不必特意留下找。既然對方在楚州城流傳抄本，總有跡可循。
    她本就打算歇一日再啟程，正好讓雲袖慢慢打聽。
    若真是同類，總能遇上的。
    夕陽斜斜地照進茶館，給木桌鍍上一層暖金。陌靈付了茶錢，戴上麵紗，隨著散去的人流走出茶館。
    楚州城的暮色裏，晚風帶著桂花的甜香。她抬頭望了眼客棧的方向，腳步不緊不慢。
    歸雲莊的武林大會要去，這《石頭記》的蹤跡，也得尋尋。
    這江湖，似乎比她想的更有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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