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水鎮顧達一行人隻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們就繼續趕路了。
    馬車駛離清水鎮，將那片彌漫著藥香與寧靜的小鎮拋在身後。
    官道漸漸變得不那麽平坦，兩側的田野也逐漸被茂密的樹林所取代。
    馬車顛簸著，車廂內，蕭蘭和茵茵又開始昏昏欲睡。
    由於是上坡路段，馬車的速度並不快。
    顧達掀開車簾，隻見前方官道旁，一個身著素淡青衣的身影，正背著一個碩大的舊藥簍，低著頭，幾乎是貼著路邊行走。
    她低著頭，縮著肩，似乎在極力減少存在感。
    碩大的藥簍似乎並未給她造成太大的負擔，每一步都落下輕而紮實。
    她的一隻手上拿著一根幡布，上麵隻有一個“醫”字。
    聽到身後漸漸靠近的馬車聲，那身影猛然一僵，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原本微微含胸的體態瞬間挺直了些許，腳下的步伐未見多大動作，速度卻驟然提升，如一縷青煙般就要往路旁的密林滑去。
    那身法輕盈靈動，絕非是普通的采藥女所擁有。
    顧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會看到這麽奇怪一幕。
    那身影朝後看了一眼，發現馬車上有人正盯著她。
    她甚至沒能看清車上人模樣，隻是那注視的目光本身，就如同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她勉強維持的鎮定。
    “啊！”一聲極輕短促的驚呼聲從麵紗下溢出。
    下一秒，她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猛推了一把，腳下那玄妙輕盈的步伐瞬間大亂！
    驚慌失措之下，她非但沒能成功逃進樹林，反而左腳絆了右腳。
    整個人帶著那巨大的藥簍，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噗通”一聲朝前撲倒。
    “唔！”
    藥簍重重的砸在地上，裏麵的草藥撒了一地。
    她本人也摔得結結實實，幡布脫手飛出，落在幾步開外，那個“醫”字沾上了塵土。
    她手忙腳亂的想爬起來，可越急越亂，手掌不知道按在了什麽上麵，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跌坐回去。
    她下意識的想看看馬車到了哪裏，正好對上顧達從車窗裏望來的帶著驚訝和探究的目光。
    這一眼仿佛有千斤重，嚇得她魂飛魄散。
    她立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低下頭，雙手抱膝，把自己死死縮成一團。
    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單薄的身體開始控製不住的微微發抖。
    整個過程快的離譜，從身法驚豔到摔倒在地，再到縮成鵪鶉，不過眨眼之間。
    顧達：“……”
    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是怎麽回事？是因為他嗎？
    顧達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
    難道他的陰陽眼成了？
    可是陰陽眼也沒這個功效啊！
    顧達剛才的目光可沒有一丁點兒的侵略性。
    更遑論，顧達少有的幾次表現出的“凶性”，小家夥們也一點都不害怕他。
    青鸞把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顧達看向一旁還在看書的蕭雪，輕聲道，“雪兒，我們出去看看。”
    蕭雪麵露不解，疑惑道，“顧哥哥，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顧達無奈道，“我好像惹禍了。”
    他拉著蕭雪下了馬車。
    盡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緩慢無害，聲音放得極輕，“雪兒，你看那邊。”
    “那位姐姐好像摔疼了，還弄撒了東西，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我一個人，怕又嚇到了她。”
    蕭雪看著遠處那個縮成一團，微微發抖的青色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同情。
    “顧哥哥，是你把她弄哭的嗎？”蕭雪小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跟我有沒有關係，我剛才隻是在馬車上看了一眼，她就逃跑了，又摔著了，就變成了這樣。”顧達回道。
    蕭雪輕輕點了點頭，小聲道，“顧哥哥，我知道了。”
    他和蕭雪慢慢的走了過去，但沒有靠的太近。
    “姑娘。”顧達停在了幾步開外，聲音溫和的像是在哄茵茵。
    “你好像受傷了？剛才是我的不是，我們幫你把藥草收拾好就走，絕不久留。”
    那團“青色鵪鶉”抖了一下，埋著的頭似乎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抬起。
    蕭雪也鼓起勇氣，用輕柔的像羽毛一樣的聲音開口道，“姐、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她看到了對方的手掌滲出了些微的血痕。
    或許是顧達保持了距離，又或者是蕭雪那溫柔且毫無攻擊力的聲音，那縮著的身影顫抖的幅度小了些。
    “沒…沒事…不用…你們…你們走…”
    顧達對蕭雪使了一個眼色。
    蕭雪會意，沒有繼續靠近，而是蹲下身，小心將散落在腳邊的幾株草藥撿起來。
    她輕聲分辨道，“這是…三七？止疼化瘀的，姐姐你采的藥真好。”
    她說話時，目光並不直視對方，而是看著地上的草藥，這讓她的姿態顯得更加無害。
    顧達也學著樣子，幫忙撿拾一些稍遠的藥材。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幫忙收拾著，沒有說話，沒有催促。
    過了一會兒，那縮成一團的身影似乎悄悄抬起了一點點縫隙，偷偷看了一眼。
    看到的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年輕男子正安靜的、認真幫她撿拾草藥，並沒有看她，也沒有任何不耐煩。
    她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絲絲。
    又過了一會兒，一隻纖細蒼白的手，極其緩慢的從“鵪鶉殼”裏，快速的撈回了一株就落在她身前的藥草。
    又飛快的縮了回去，這是一個微小的進步。
    顧達和蕭雪假裝沒有看見，繼續默默的撿。
    那株被撿回去的藥草似乎被她塞進了嘴裏，傳出了細小的咀嚼聲。
    顧達的餘光看見她用那帶著汁液的藥草把手上的傷口擦了擦。
    然後又吐出一些覆在傷口上。
    終於，大部分散落的草藥被聚攏到一起，放進了藥簍。
    顧達拉著蕭雪再次後退了幾步，輕聲道，“姑娘，草藥差不多都在這裏了。”
    “你的幡布在那邊。”他指了指不遠處，“我們這就走了，你…自己保重。”
    說完，他當真毫不猶豫的拉著蕭雪轉身，朝著馬車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出去十幾步遠，身後傳來極其細微、幾乎被風吹散的聲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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