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達看著小車上堆積如山的錦盒布匹，忍不住揉了揉額角。
    “你們這是把整條街都搬回來了？”
    秦天然正指揮夥計抬下兩個樟木箱，聞言回頭笑道。
    “月兒說既然要在青州府多住幾日，正好趁著現在把這些買了。”
    她掀開箱蓋，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各式冬裝，有好幾種不同紋樣的。
    茵茵興奮地扒著箱子邊，“月兒姐給我買了紅梅鬥篷！還有毛茸茸的圍脖！“
    更令人瞠目的是後續搬進來的物件，竟然是幾匹布。
    顧達驚訝道，“你們難不成還要在這裏做衣？”
    蕭月從容地接過青鸞遞來的賬簿，“這料子很好，買一些帶回去。”
    “等等！“顧達按住賬簿，“再多的話離開的時候馬車都要裝不下了。”
    “師兄放心吧，我看過了。“蕭月眼波流轉，“總不能讓大家挨凍吧。”
    這時秦天然捧來個鎏金手爐塞給顧達，“試試看，裏麵添了安神的蘇合香。”
    顧達看著手中小小的手爐有些無語，現在這個溫度，還沒有到要抱著手爐的時候。
    三個小姑娘早已迫不及待地試穿新衣。
    茵茵係著白狐圍脖在院裏轉圈，蕭蘭披著雀金裘蹦蹦跳跳讓它飄蕩起來。
    連蕭雪都換上了纏枝蓮紋的夾襖，站在廊下小心撫平袖口褶皺。
    “師兄把衣服也試試吧，如果不合適的話還要拿去改改。”蕭月遞過來一件狐裘。
    顧達接過那件銀灰色狐裘隨手披上，濃密的絨毛襯得他麵容愈發清俊。
    夜風拂過他漸長的墨發，幾縷發絲掠過狐裘立領，與毛鋒交織成朦朧的光暈。
    蕭月望著他怔怔出神，八九個月光陰如水紋般在眼前蕩漾。
    當初那個短發單衣、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師兄，如今廣袖垂袍的模樣，竟比世家公子更顯雍容。
    “師兄…”她輕聲喚道，尾音融進晚風裏，“若是此刻回到家鄉，怕是要被當做闖錯地方的陌生人了。”
    顧達低頭整理袖口，聞言抬眼輕笑，“怎麽？不像你師兄了？”
    “師兄的頭發長了，該好好打理下了。”蕭月笑道。
    顧達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頭發就一直沒有剪過。
    以前他還想剪回以前的短發，畢竟打理起來真的很簡單。
    但後來想想他移花宮顧先生的身份，很多時候會保持低調。
    如此明顯的特征自然是要隱去的。
    蕭月執起梳篦時，顧達不自覺地繃直了脊背。
    玉梳劃過發絲的觸感陌生又清晰，“師兄每天給蘭兒她們梳頭，對自己卻這般隨便。”
    顧達平日也就隨便拿根簪子束一下，有時候還讓小家夥們幫忙。
    “她們頭發軟，好打理。”顧達回道。
    誰叫他學了《兒童編發》技能呢，總不能給自己也紮成小家夥那樣的頭發吧。
    他現在沒有鏡子，還不知道自己頭上是什麽情況。
    顧達想到這裏，連忙說道，“月兒，哪有晚上梳頭的道理？”
    他說到這裏，突然發現頭上的動作重了幾分。
    “還不是試試這新發冠！”蕭月聲音清冷，肆意擺弄顧達的腦袋。
    顧達端坐著身體，說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反過來了？”
    “師兄這話是什麽意思？”蕭月不解道，她手上完成了最後一道動作。
    “你聽過一句詩嗎？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你說我們兩人是不是反過來了？”顧達說道。
    蕭月執梳的手倏然停在半空，玉梳齒間還勾著幾縷墨發。
    廊下偷聽的秦天然猛地嗆住，連連咳嗽著背過身去。
    茵茵小聲問蕭雪，“顧達念的詩是什麽意思呀？”
    “師兄…”蕭月耳尖緋紅欲滴，玉梳“啪”地輕落在石桌上。
    那青玉簪卻在她指尖顫了顫，穩穩簪入發髻。
    她撿起梳子，徑直走回了房間。
    房門“吱呀”合攏的聲響驚醒了滿院月色。
    秦天然強忍笑意，拉著三個小家夥走到了顧達身邊。
    她看向顧達的身形，笑道，“你別說，月兒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顧師兄倒是俊朗了幾分。”
    顧達下意識抬手觸碰發冠，指尖傳來精巧的鏤空紋路。
    三個小姑娘圍著他轉圈，茵茵踮腳想去摸簪尾垂落的流蘇。
    “月兒姐梳的頭比顧達自己梳的好看多啦！”
    “確實。”蕭蘭左右端詳，“月兒姐的眼光也不錯，挑選的這件狐裘很適合大師兄。”
    顧達站起身，解下了狐裘。
    “熱死了，你們離遠些，讓我通通風。”
    小家夥卻不管不顧，穿著新鬥篷在顧達麵前轉來轉去。
    “顧達，你看我這新衣服好看嗎？”
    茵茵的紅梅鬥篷繡著金線，稍一動彈便漾起粼粼微光，風帽邊緣的白狐毛撓得她鼻尖發癢，連著打了好幾個小噴嚏。
    蕭蘭的雀金裘在轉身時嘩啦啦作響，孔雀羽線織就的衣擺忽而碧色忽而金芒，活像隻躁動不安的雛鳥。
    安靜的蕭雪站著任人打量，纏枝蓮紋在素白夾襖上蜿蜒，淺紫絲線繡出的花苞恰好在袖口綻開，被她用指尖小心護著。
    “好看好看！”顧達把衣服放好，“你們穿著這些不熱嗎？”
    “不熱啊，顧達幫我把頭發紮一下。”茵茵擦了擦小額頭的汗水，背對著顧達站好了。
    “吃完飯洗洗睡了，這麽晚了紮頭發給誰看啊。”顧達說道。
    茵茵鼓著腮幫子跺腳，“剛才月兒姐給你梳頭就行！”
    她拽著顧達衣袖不依不饒，“我也要梳和月兒姐一樣的發式！”
    蕭蘭看熱鬧不嫌事大，“大師兄偏心！”
    連蕭雪都小聲幫腔，“顧哥哥確實……區別對待。”
    顧達：“……”
    他給三個小家夥簡單的紮了一下，又幫著她們把新衣服解了下來。
    蕭雪細雨般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笑意，“顧哥哥，月兒姐的禮物你好像忘給了。”
    顧達這才想起放在房中的白羽簪和月白綃帕，又看了看蕭月那緊閉的房門。
    算了，還是等會吃飯的時候再說吧。
    晚飯蕭月並沒有出來吃，秦天然說是顧達太會哄女孩子了。
    顧達莫名其妙，晚飯後敲開了蕭月的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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