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誰在抄我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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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鐵,城南貧民區的巷道裏彌漫著一股腐草與藥渣混雜的怪味。
    風一吹,灰燼翻飛,像是有人在暗處焚燒著什麽不該燒的東西。
    雲知夏踏著青石板一路走來,素白衣裙被夜露打濕了裙角,卻未曾停步。
    她身後跟著小竹和墨九,一個捧著藥匣,一個手按刀柄,目光如鷹隼掃視四周。
    方才接到急報——城南三街突發怪病,已有十餘人倒地抽搐,神誌不清,口吐白沫,四肢僵直如風癱,卻無發熱之象。
    症狀,與“清脈散”過量服用的反應,幾乎一模一樣。
    可“清脈散”尚在藥閣密研,未出一步,何來外泄?
    更遑論大規模施用?
    “掌令使,您看這個。”小竹蹲在一名昏厥老婦身旁,從其唇縫間輕輕刮下一抹黏液,又取了一滴尿液滴入琉璃小瓶,注入半滴幽藍色的“藥感試劑”。
    刹那間,液體泛起微弱的綠光,隨後浮現出細若蛛絲的銀紋。
    雲知夏瞳孔一縮。
    那是“蛇蛻灰”反應。
    她指尖微顫,不是因恐懼,而是憤怒。
    這世上,本不該有這種反應存在。
    “蛇蛻灰”——是她為防方子外泄,特意在假藥錄中寫錯的“雪蟬蛻”別名。
    真正的藥材並無此效,但若有人照方抓藥,用了真正的蛇蛻灰,便會留下這一道無法偽造的痕跡。
    她設的局,隻為釣魚。
    如今,魚,咬鉤了。
    “有人在仿製我的假方。”她聲音極輕,卻如寒刃出鞘,“而且,已經敢用在活人身上。”
    她緩緩站起身,眸光冷冽如霜。
    這不是簡單的偷方,這是拿人命做藥引,是把她苦心設下的防備,反過來當成進攻的刀。
    “查。”她隻說一個字。
    小竹立刻領命而去。
    她雖膽小出身,但記性驚人,又經雲知夏親自調教,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連藥名都念不全的小丫頭。
    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帶回消息:城南唯一施“安神湯”的,是一家無名善堂,每日午時開棚施藥,不收分文,隻說“靖王妃仁心濟世,此方乃王府流出”。
    雲知夏冷笑:“我何時施過這等‘仁心’?”
    她當即帶人直撲善堂。
    然而門口早已人去樓空,灶冷灰寒,隻餘一地未熬盡的藥渣。
    她蹲下身,以銀簪挑起一點殘渣,細細嗅聞,眉心驟然一跳——
    有油腥味。
    她命人將藥渣帶回藥閣,親自以低溫萃取法提純。
    當最後一道淡黃色油狀物被分離出來時,她眼中寒光暴閃。
    “軟骨藥油。”
    這藥油極冷門,原用於緩解戰傷筋骨僵硬,但若配伍失當,反能侵蝕骨髓,致人緩慢癱瘓。
    而最令人脊背發涼的是——這油的煉製工藝,與昭寧宮金印熔煉時析出的殘留金屬成分,完全一致。
    昭寧宮……果然動了。
    可這還不算完。
    她在藥渣中又檢出微量香精掩蓋的甜腥味,再以pH試紙測其酸堿度,結合反應曲線,終於鎖定——
    “迷心露。”
    一種近乎失傳的慢性控神藥,無毒無害,初服隻覺心安神寧,久而久之則意誌漸失,言行如傀儡,卻自以為清醒。
    前朝曾用於馴化死士,後因太過陰毒,被列為禁藥。
    如今,竟被摻入“安神湯”,日日施於貧民?
    這是在養蠱。
    用活人試藥,用苦難掩罪,用善名藏惡。
    雲知夏指節捏得發白。
    她不是沒想過敵人會反撲,但她沒想到,對方竟敢如此大膽——不僅竊方,還篡改、仿製、再以她的名義散布,毀她聲譽,亂她醫道根基。
    “他們不隻是想害人。”她低聲說,“他們是想,用我的手,毀掉我自己立下的規矩。”
    就在這時,沈青璃推門而入,臉色微白,卻眼神堅定。
    “掌令使,我願喬裝混入善堂舊線,查其源頭。”
    雲知夏抬眼:“太危險。那地方已成死局,他們不會留活口。”
    “正因如此,才需有人去。”沈青璃苦笑,“我曾因執念走上歧路,如今才懂您為何立《藥律十誡》。藥非私器,命重於方……若我不做點什麽,便不配站在您身後。”
    雲知夏凝視她良久,終於點頭。
    三日後,沈青璃以采藥女身份混入善堂廚房,借送藥之機,偷取一包未熬藥材返回。
    雲知夏連夜實驗,以低溫萃取分離隱藏成分,最終在藥液底層析出一抹近乎透明的結晶。
    她以顯微琉璃片承之,置於燭光下細察,又以酸堿滴定測其活性變化,最終得出結論——
    這是一劑以“清脈散”為基底,反向推導出的致幻變種。
    藥理路徑與她研究方向如出一轍,甚至在某些細節上,展現出驚人的理解力與改良意圖。
    不是粗劣模仿。
    是精通藥理之人,在係統性地破解她的醫術。
    “他們……已經能讀懂我的思維了。”她喃喃。
    窗外,風驟起,吹得鐵碑上的“斷魂霜”輕輕搖晃,藍霧微閃,似在呼應某種無聲的警告。
    而此刻,在城南某間廢棄民宅中,一具剛斷氣的患者屍體正靜靜躺在草席上,腦門微凹,嘴角凝著詭異的笑。
    無人知曉,他的顱骨之下,正悄然滋生著一層肉眼難見的薄晶——
    像蛛網,像霜痕,像某種不可逆的侵蝕,正緩緩爬滿神經末梢。
    寒風穿堂,藥閣地室的青銅燈盞忽明忽暗,映得牆上的藥理圖譜如鬼影遊走。
    老仵作蹲在屍首旁,雙手穩如磐石,手中薄刃輕輕劃開死者顱骨,動作老練得仿佛已與死神舞了一生。
    雲知夏立於一旁,屏息凝神。
    當顱蓋掀開的刹那,一股極淡的甜腥味悄然逸出,幾不可察。
    老仵作眯起渾濁的眼,用銀鉤輕輕撥開腦膜,指尖微顫:“掌令使……您看這血管壁。”
    燭光下,顱內細如蛛絲的血管表麵,竟覆著一層近乎透明的結晶,薄如霜、細如霧,若非以特製琉璃片反光折射,根本無法察覺。
    “這不是毒發猝死。”老仵作聲音沙啞,“是神經被一點點‘凍’住了。就像冰蠶吐絲,纏住了魂。”
    雲知夏俯身,取出隨身攜帶的顯微琉璃片,將一小段血管貼附其上,置於特製燭台下斜照。
    刹那間,那層結晶折射出詭異的七彩光暈,結構精密得令人膽寒——每一道分支,都精準卡在神經傳導的關鍵節點。
    她瞳孔驟縮。
    “長生引……但他們改了路徑。”
    “長生引”是她早年為破解前朝皇室秘藥所創的逆向推演模型,從未公開,僅存於藥閣最深處的密卷之中。
    此藥原為延年益壽之妄想而生,實則會誘發幻覺、侵蝕神誌,最終使人淪為行屍走肉。
    而眼前這結晶的代謝路徑,竟與“長生引”的核心機製如出一轍,卻繞開了她設下的三道解毒屏障,隱匿性更強,發作更緩,毒性更深。
    這不是模仿。
    是進化。
    “他們不是隻會毀術……”她直起身,指尖輕撫琉璃片,聲音冷得像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刀,“他們在學我。”
    她眸光一轉,寒意四溢。
    有人不僅偷走了她的方子,更在用她的思維邏輯,反向構建一套足以顛覆醫道的暗毒體係。
    而對方……顯然已經摸清了她的解毒規律。
    當夜,藥閣密室。
    沙盤橫陳,一方是善堂“安神湯”的成分圖譜,一方是昭寧宮井水殘留毒素的分析結果。
    雲知夏執紅筆,以極細的朱砂線逐一連接共性成分——蛇蛻灰、軟骨藥油、迷心露、微量汞析晶……一條條紅線如血蛇蜿蜒,在沙盤中央交匯成一個詭異的三角。
    她忽然頓住。
    筆尖懸在半空。
    “不對……”她低語,“這些毒源,每一次變異,都精準避開了我已公開的解毒路徑。不是巧合……是預判。”
    就像對手站在她對麵,看穿了她的每一步落子。
    墨九站在角落,手緊握刀柄,欲言又止。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藥閣內部,必有高階醫者叛出,將她的研究動向,一字不漏地送入昭寧宮。
    沈青璃默默解下腰間舊刀,刀鞘斑駁,刃口卻寒光凜冽。
    她低頭摩挲刀身,仿佛在觸摸一段不堪的過往。
    “若醫律院有人叛投昭寧……”她聲音輕,卻字字如釘,“那這一刀,我早該準備好。”
    話音落時,窗外風聲驟止。
    一輪血月悄然攀上城樓,紅得像是浸過人血,靜靜俯視著這座即將風暴席卷的皇城。
    雲知夏望著沙盤,指尖緩緩劃過那三角毒源的核心——
    她忽然笑了。
    笑得冰冷而鋒利。
    “想用我的醫術,毀我的道?”
    “那就看看……誰的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