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蘇大丫的臉上。
    那些她從未細想過，甚至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此刻被林墨血淋淋地剖開，攤在月光下，讓她無地自容。
    是啊。
    她嫌棄林墨窮，嫌棄他是個病秧子，覺得五十塊彩禮都是林家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覺得蘇清清是個傻子，就該替她去受苦，替她去幹活，替她嫁給一個快死的人。
    她覺得全世界都該圍著她轉。
    可現在，現實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
    求林墨，已經沒用了。
    這個男人，心腸比石頭還硬，眼神比寒冰還冷。
    蘇大丫的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她抬起那張淚水和泥土混雜的臉，將最後的希望，投向了那個一直安靜地坐在桌邊的妹妹。
    她膝行幾步，爬到蘇清清的腳邊，一把抓住了蘇清清的褲腳。
    “清清……妹妹……”
    她的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的祈求。
    “你看在咱們是親姐妹的份上，你幫幫我……你跟林墨說說，讓他借我二十塊錢……”
    “隻要二十塊錢，我就不用嫁給那個老光棍了！我求求你了！”
    蘇清清的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把腳縮回來。
    “你還有臉求清清？”李秀蓮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把蘇大丫踹開，“你當初把她當過你妹妹嗎？你現在……”
    “娘。”
    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李秀蓮的話。
    是蘇清清。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下，苦苦哀求的姐姐。
    林墨沒有動，隻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後。
    蘇清清看著蘇大丫，那雙清澈的杏眼裏，沒有恨，也沒有同情，隻有一種讓人心悸的平靜。
    “姐。”
    她輕輕地開口。
    “奶奶現在要把你嫁給老光棍了，你知道害怕了。”
    蘇大丫聽到她開口，以為有了希望，瘋狂地點頭。
    “是，我害怕，清清，我真的害怕！你救救我！”
    蘇清清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了院子裏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那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
    蘇大丫愣住了。
    “就因為我是家裏的老二，因為我是個女孩，所以從我記事起，奶奶，爹，還有娘，就都覺得我是個多餘的。”
    “你是我姐，大強二強是弟弟，他們都是寶，隻有我，是根草。”
    “你知道我為什麽後來要裝瘋賣傻嗎？”
    蘇清清的眼眶慢慢紅了，但她沒有哭，隻是平靜地訴說著。
    “因為我不裝傻，就要被使喚到死。”
    “家裏所有的活，都是我的。天不亮，我就要被奶奶一腳踹醒，趕到山上去撿柴火，手被樹枝劃得全是口子，冬天凍得像貓爪子一樣，也沒人心疼。”
    “你們吃著熱飯的時候，我要在院子裏洗全家人的衣服，一盆又一盆，水涼得刺骨。”
    “大半夜，你們都睡了，我還不能睡，還要借著月光，把第二天要喂豬的豬草剁好。”
    “我以為，隻要我裝傻，他們就會覺得我幹不了活，就會對我好一點，哪怕隻是一點點。”
    說到這裏，蘇清清忽然笑了，那笑容裏，是無盡的悲涼。
    “結果呢？”
    “結果他們連剩飯都不願意給我吃了。”
    “他們說，一個傻子，養著也是浪費糧食。”
    “在那個家裏，我過得，甚至連門口那條看門狗都不如。至少狗搖搖尾巴，還能換來一根骨頭。而我呢？”
    院子裏，一片死寂。
    李秀蓮和林大山聽得心都揪緊了，李秀蓮更是背過身去，偷偷抹起了眼淚。
    蘇大丫跪在地上，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些事……她知道，但她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一個傻子，不就該幹這些活嗎？
    蘇清清沒有看她，目光像是穿過了她，看向了遙遠的過去。
    “前幾天，你們又是怎麽對我的？”
    “就因為你不想嫁，就因為你嫌棄林墨，你們就把我洗幹淨，換上你的嫁衣，像打發一件貨物一樣，把我塞進了林家的門。”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老公……如果他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是個活不長的病秧子，如果林家也像你們一樣嫌棄我，那我嫁過來，會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你們沒想過。”
    蘇清清替她回答了。
    “你們隻想著，擺脫我這個累贅，還能拿到五十塊彩禮，給大強和二強娶媳婦。”
    蘇大丫的臉，一片煞白，嘴唇抖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姐，我以前不恨你，因為我覺得那是我的命。”
    蘇清清收回目光，重新落到蘇大丫的臉上。
    “但現在，我也不想幫你。”
    “因為我的命，已經換了。”
    “是林家，是我爹娘，是我老公，給了我新生。他們把我當人看，給我吃飽飯，給我穿新衣，護著我，不讓任何人欺負我。”
    “而你們蘇家……”
    蘇清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從你們收下那五十塊彩禮，把我賣到林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跟你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欠你的，也早就還完了。”
    “所以，你的死活，與我無關。”
    說完，她不再看地上的蘇大丫，轉身，重新坐回了林墨的身邊，拿起筷子，夾起那塊之前掉在桌上的排骨，小口小口地，認真地吃了起來。
    仿佛剛才那番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現在急需補充能量。
    蘇大丫徹底癱坐在了地上。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頭，腦子裏一片空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墨看著身邊重新開始小口吃飯的妻子，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他站起身，走到院門口，看著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滾吧。”
    “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出現在我家門口。”
    “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嫁給老光棍之前，先變成一個真瘸子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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