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晚飯的桌上，除了一些肉炒青菜外，李秀蓮還特意燉了一大鍋排骨蘿卜湯。
    肉香和湯的鮮味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飄出院子，饞得路過的鄰居直咽口水。
    “哎喲，你是沒瞅見！”李秀蓮一拍大腿，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林墨跟蘇清清回門的時候，她到底還是不放心，偷偷跟在後麵瞧熱鬧去了。
    “那蘇老太婆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還有她那兩個寶貝孫子，一個跪著，一個躺著，叫得跟殺豬似的！”
    “我兒子就那麽隨便拍了兩下，他們就動不了了！”
    “最後還不是得乖乖掏錢，去鎮上買雞買肉，擺酒席賠罪！”
    李秀蓮說得眉飛色舞，好像她自己才是那個威風八麵的大將軍。
    她一邊說，一邊給蘇清清碗裏夾了一大塊燉得軟爛脫骨的排骨。
    “清清，多吃點！看你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了。”
    “把身體養好，養得白白胖胖的，好給咱們林家生個大胖小子！”
    蘇清清的臉頰微微泛紅，小腦袋都快埋進碗裏了，小口小口地啃著排骨。
    她聽著婆婆繪聲繪色地講著今天發生的事，心裏暖洋洋的。
    原來，被家人護著，是這樣的感覺。
    真好。
    林大山坐在旁邊，一張老臉喝得通紅，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得意和揚眉吐氣。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給林墨的杯子倒得滿滿的。
    “來，墨兒，咱爺倆今天必須好好喝點！”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跟林墨重重一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痛快！特麽的真是痛快！”林大山一口幹了杯裏的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想當初，她蘇家是怎麽欺負咱們家的？十裏八鄉最高的彩禮也就三十，她張口就要五十！”
    “給了錢，到了大喜的日子，說不嫁就不嫁，硬把清清塞過來，讓咱們林家顏麵盡失！”
    “也得虧清清嫁到了咱們家，清清可比那蘇大丫好多了。”
    “現在好了，風水輪流轉！也該讓她嚐嚐，什麽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活該！”
    李秀蓮聽了，更是解氣。
    “可不是嘛！她蘇家做夢也想不到，當初他們瞧不上、嫌棄得要死的病秧子，現在這麽有本事！”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裏全是藏不住的驕傲。
    “我兒子，就是有出息！”
    林墨隻是安靜地笑著，沒說話。
    他拿起筷子，仔細地給蘇清清剔掉排骨上的碎骨頭，把最嫩的肉夾到她碗裏。
    家人的快樂，比什麽都重要。
    一家人正吃得高高興興，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出現在了院門口。
    那人影在門口遲疑著，徘徊著。
    “誰啊？”李秀蓮警惕地站了起來，朝著門口喊了一聲。
    林大山也放下了酒杯，皺起了眉頭。
    那人影被屋簷下的燈光一照，慢慢顯露出來。
    頭發散亂得像個雞窩，衣服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和腳印，半邊臉高高腫起，上麵是一個清晰的五指印。
    蘇大丫？
    李秀蓮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你來幹什麽？”
    “我們家不歡迎你！趕緊滾！”
    蘇清清看到姐姐這副狼狽的模樣，嚇得手裏的排骨都掉了，下意識地往林墨身邊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
    蘇大丫站在院門口，看著屋簷下那張擺滿了肉和湯的桌子，看著桌邊其樂融融的一家人，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那本該是她的位置。
    那桌上的肉，那家人的笑，那份溫暖和體麵，都應該是她的。
    她聞著空氣裏那股讓她嫉妒到發瘋的肉香味，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我……”她張了張嘴。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李秀蓮沒好氣地嗬斥道，“別跟個鬼一樣杵在那，晦氣！”
    蘇大丫被罵得渾身一抖，她不敢看李秀蓮，也不敢看林墨，她不能的想走。
    但又想起了奶奶那張猙獰的臉，想起了那根打在身上生疼的拐杖，想起了村東頭那個五十多歲，聽說還愛打人的老光棍。
    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她所有的羞恥和自尊。
    她“噗通”一聲，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膝蓋砸在堅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個舉動，讓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這是幹什麽？”林大山驚愕地站了起來，手裏的酒杯都差點沒拿穩。
    蘇大丫抬起頭，那張又紅又腫的臉上，掛滿了淚水，看起來既可憐又可憎。
    “嬸子……大山叔……林墨……”
    她挨個叫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了蘇清清身上，聲音裏帶著濃重的哭腔，“二丫……不，清清……”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一邊說，一邊朝著地上“咚咚”地磕頭。
    額頭撞在地上，發出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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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該悔婚，我不該看不起林墨，我不該把你推過去頂包……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
    李秀蓮冷眼看著她，沒有一絲動容。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早幹嘛去了？貓哭耗子假慈悲！”
    “奶……奶奶她剛才把我打了一頓。”蘇大丫哽咽著，把事情的緣由斷斷續續地說了出來。
    “就因為……因為今天那頓飯，花了二十多塊錢，她說那是給我兩個弟弟攢的彩禮錢。”
    “奶奶說，錢是我害她花的，她……她要把我說給村東頭的老光棍王瘸子，換五十塊彩禮回來……”
    她抬起頭，用一種哀求到極致的眼神，看著林墨。
    “林墨，求求你，你現在有錢了，你那麽有本事……”
    “你借我二十塊錢，好不好？”
    “我把錢還給我奶奶，隻要把錢還給她，她就不會把我嫁給那個老光棍了！”
    “求求你了，隻要你肯借錢給我，你讓我做什麽都行！我給你當牛做馬，給你洗衣服做飯，我什麽都會幹！”
    李秀蓮氣得都笑了。
    借錢？
    她竟然還有臉，上門來借錢？
    “蘇大丫，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出門被門夾了？”
    她指著蘇大丫的鼻子，破口大罵。
    “我們家憑什麽要借錢給你？你當初是怎麽對我們家的？怎麽羞辱我兒子的？現在有臉來求我們？”
    “你被賣給老光棍，那是你活該！是你自找的報應！”
    蘇大丫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
    她知道會是這樣，可她沒有別的辦法了。
    “林墨……”
    “我們好歹……好歹也差一點就成了一家人。”
    “你看在清清的麵子上，幫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林墨終於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眼，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女人。
    那眼神，沒有憤怒，也沒有同情，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淡漠。
    “你求我幫你？”
    蘇大丫像是看到了希望，瘋狂地點頭。
    “是！是！求你幫幫我！”
    林墨看著她，忽然開口。
    “那我問你。”
    “當初你悔婚，鬧得滿城風雨，把我林家的臉麵踩在腳下的時候，你想過今天嗎？”
    蘇大丫的表情僵住了。
    “你把你妹妹，一個癡傻的姑娘，像扔垃圾一樣扔到我家，讓她替你跳火坑的時候，你想過她嗎？”
    林墨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錘子，一下下砸在蘇大丫的心上。
    “你仗著自己長得好看點，跟我家要50塊彩禮，嫌我是個病秧子，對我百般羞辱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會有求我的一天？”
    蘇大丫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墨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現在，你奶奶要打你了，要把你賣給老光棍了，你走投無路了，就跑來找我了。”
    “還說，讓我看在清清的麵子上幫你。”
    “讓我借錢給你。”
    “讓我救你出火坑。”
    他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氣息讓蘇大丫抖得更厲害。
    “蘇大丫，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為你一個人寫的？”
    “好事你全占，壞事別人擔？”
    “你臉怎麽這麽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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