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外，那些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的村民，親眼目睹了那座“錢山”被分成了幾份，最後又有一大半，落進了林大河和林家老兩口的手裏。
    所有人都傻了。
    這跟他們想的不一樣。
    在他們的認知裏，錢這種東西，掙來了，就該死死攥在自己手裏。
    可林墨呢？
    給叔叔，給爹娘，眉頭都不皺一下。
    剩下的，全給了媳婦。
    這一下，村民們心裏的那點嫉妒，全變成了滾燙的羨慕和敬畏。
    “我的娘，那得有一千多塊吧？就這麽給大河了？”
    “林墨這孩子，心真大啊！”
    “這叫有情有義！人家發達了，沒忘了拉扯親戚！”
    “可不是嘛！再看看蘇家那老婆子，為了點彩禮錢，把這麽個金龜婿往外推，現在腸子都得悔青了吧？”
    ……
    蘇家。
    蘇老太婆自從被王瘸子打了一頓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她那身子骨本來就不好，被王瘸子一頓拳打腳踢，更是去了半條命，整天躺在床上，連罵人的力氣都小了很多。
    蘇有才剛從外麵回來，一進門，臉上的表情又驚又怕，還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悔恨。
    “娘！娘！”
    “嚎什麽嚎！老娘還沒死呢！”蘇老太婆有氣無力地罵道。
    “不是啊娘！”蘇有才撲到床邊，聲音都在發顫，“林家！林家發大財了！”
    他把在林家門口看到、聽到的一切，添油加醋地學了一遍。
    “……孫掌櫃開著拖拉機來的，拉走了一車藥材，當場就給了錢，紅票子，堆了滿滿一桌子！”
    “三千四百五十塊啊！娘！”
    “林墨那小子，眼睛都不眨，就分了一半給他二叔，那可是一千七百多塊！”
    蘇老太婆躺在床上，一開始還隻是聽著，聽到最後，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三千四百五十塊……
    一千七百多塊……
    她想起了當初，自己為了幾十塊錢的彩禮，是怎麽磋磨蘇清清，怎麽辱罵林墨的。
    她想起了蘇清清出嫁時，自己是怎麽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藏起來，連口熱飯都不給吃的。
    她把一個能下金蛋的母雞，當成瘟雞給扔了。
    不，是把一座金山，親手推了出去！
    “噗——”
    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怒火直衝頭頂，蘇老太婆一口氣沒上來，猛地噴出了一口黑血，兩眼一翻，直接暈死過去。
    “娘！娘！你醒醒啊！”
    ……
    當天晚上，林大河家裏的燈，亮到了半夜。
    二嬸把家裏所有能做的肉，都給做了出來。
    燉了一整隻雞，燒了一大塊五花肉，還炒了好幾個素菜，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子。
    林大河把林墨和林大山拉到主位上，親自給他們倒滿了酒。
    他端起酒杯，這個不善言辭的漢子，眼圈通紅。
    “大哥，墨兒，二叔嘴笨，不會說啥好聽的。”
    “這杯酒，我敬你們！”
    “要不是你們，我林大河這輩子，就是個土裏刨食的命！哪能見到這麽多錢，哪能有今天！”
    說完，他仰起頭，一杯火辣辣的白酒，一飲而盡。
    李秀蓮在一旁看著，也是眉開眼笑。
    “一家人，說這些幹啥！以後都好好幹，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氣氛熱烈又溫馨。
    大家吃著肉，喝著酒，聊著以後的好日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林墨給蘇清清夾了一塊最大的雞腿。
    蘇清清也笑著，給他夾了一塊燒得軟爛的紅燒肉。
    可那塊油汪汪的肉剛放到嘴邊，蘇清清的臉色，忽然就白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惡心感，從胃裏猛地翻了上來。
    她趕緊放下筷子，用手捂住了嘴。
    “怎麽了，老婆？”林墨第一個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關切地問道。
    “沒事……”蘇清清勉強笑了笑，“就是……就是覺得有點油膩。”
    她想把那股惡心感壓下去，可越是壓，那股感覺就越是洶湧。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就往院子外麵跑去。
    “嘔——”
    院牆邊，傳來了她壓抑不住的幹嘔聲。
    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清！”
    林墨臉色一變，立刻放下碗筷追了出去。
    李秀蓮和二嬸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過去。
    林墨跑到蘇清清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看著她把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臉色蒼白，心疼得不行。
    “是不是吃壞肚子了？還是這肉不幹淨？”
    “我……我也不知道……”蘇清清吐完，感覺虛脫了一樣，靠在林墨懷裏，有氣無力地搖著頭。
    這時，李秀蓮走了過來。
    她看著蘇清清的樣子，又聯想到她剛才說聞著肉膩，一個念頭，猛地從腦子裏跳了出來。
    她的表情，從擔憂，慢慢變成了驚疑，最後，變成了一種巨大的，不敢確定的狂喜。
    “清清啊，”李秀蓮的聲音，都帶著點兒顫，“你跟娘說實話，你那個……月事，是不是……推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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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清清一愣。
    她這陣子跟著林墨，又是種藥，又是去鎮上，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心思全在別處，根本沒留意這個。
    被李秀蓮這麽一提醒，她仔細一算，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
    好像……好像是推遲了十幾天了。
    看著她這副模樣，李秀蓮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林墨也反應了過來。
    他扶著蘇清清，二話不說，直接拉起了她的手腕，兩根手指搭在了她的脈搏上。
    院子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大山和林大河也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這邊。
    林墨閉著眼睛，仔細地感受著指下的脈動。
    那脈象，如珠走盤，滑利而應指。
    是滑脈！
    他猛地睜開眼睛，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眸子裏，此刻，像是被點燃了兩團火焰，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光芒。
    他看著蘇清清，看著自己這個滿眼都是他的妻子，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清清……”
    “我們……要有孩子了。”
    一瞬間的寂靜。
    緊接著，是李秀蓮一聲衝破天際的尖叫。
    “哎呀我的老天爺！我要當奶奶了！我要抱孫子了！”
    她激動得又蹦又跳，像個孩子一樣，拉著二嬸的手，語無倫次。
    “聽見沒！我兒媳婦懷上了！我們老林家有後了！”
    林大山手裏的煙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咧開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笑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林大河也是一拍大腿，高興得直嚷嚷：“雙喜臨門！這是雙喜臨門啊！”
    蘇清清還愣愣地靠在林墨懷裏，她低下頭，輕輕地撫摸著自己還一片平坦的小腹。
    這裏麵，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
    是她和林墨的孩子。
    眼淚，毫無預兆地，就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心酸，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幸福。
    林墨緊緊地抱著她，將她整個人都圈在自己的懷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感受著她微微顫抖的身體。
    這一刻，懷裏的三千多塊錢，後院的萬千藥材，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抱著他的全世界。
    不，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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