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交代完，便拉著蘇清清的手，在後院尋了個安靜的角落，繼續教她認藥材。
    鋪子前麵，王主任如獲至寶般捧著那片小小的甘草，整個人陷入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態。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甘草湊到鼻尖，閉上眼睛，用力地嗅聞。
    一股淡淡的、混雜著泥土與草木的甜香，鑽入鼻腔。
    這味道他熟悉了幾十年，卻從未如此認真地感受過。
    他拿出自己的鋼筆和本子，鄭重地寫下：氣味，甘，微有土腥。
    然後，他按照林墨說的，將甘草片放進嘴裏，輕輕咀嚼。
    一股比聞起來更濃鬱的甜味，瞬間在舌尖上化開。
    不是糖那種直白膚淺的甜，而是一種溫潤、醇厚的甜，帶著植物獨有的清香。
    隨著咀嚼，甜味慢慢向舌根蔓延，最後在喉嚨裏化為一絲悠長的回甘。
    “味極甘，先甜於舌尖，後潤於舌根，回甘持久……”
    王主任一邊品味，一邊奮筆疾書，神情專注得像是在解剖一個極其複雜的病例。
    守在門口的李二牛和張狗蛋看得麵麵相覷。
    “二牛哥，這老頭魔怔了吧？一片破草根子，又聞又啃的，還寫寫畫畫，跟咱村口大仙似的。”張狗蛋小聲嘀咕。
    李二牛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回應：“林大哥讓他幹的，肯定有林大哥的道理。咱別管，看好門就行。”
    王主任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
    他研究完幹的，又找來一個碗，用開水將另一片甘草泡開。
    他觀察著甘草在水中舒展的姿態，看著那清澈的白水，漸漸被染上一層淡淡的、明亮的鵝黃。
    他端起碗，先聞，再品。
    水中的甜味變得更加柔和，還多了一絲烘焙過的焦香。
    “湯色清亮，呈淡黃色。入口甘甜，無澀感……”
    記錄完這一切，他又捧起那本厚厚的《神農本草經》，如饑似渴地翻閱起來。
    “甘草，味甘，平。主五髒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解毒……”
    古老的文字，在這一刻仿佛活了過來。
    和他剛才親身感受到的味道、香氣、顏色，一一印證。
    王主任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他麵前緩緩打開。
    原來，這就是中醫！
    不是冰冷的數據，不是複雜的化學式，而是用身體最本真的感覺，去和天地間的每一株草木對話！
    就在王主任沉浸在這種頓悟的喜悅中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神醫！林神醫在嗎？求求你救救我娃！”
    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人，抱著一個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焦急的男人。
    婦人臉色煞白，頭發淩亂，一進門就帶著哭腔。
    王主任立刻從學徒的狀態切換回醫生的本能，站起身。
    “林先生在忙，我是這裏的醫生，孩子怎麽了？”
    婦人狐疑地打量著他，看到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舊衣服，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
    “你？你能行嗎？俺們是來找林神醫的！”
    “他高燒不退，都燒了兩天了！渾身滾燙，喂什麽都吐，現在人都燒迷糊了！”
    婦人一邊說，一邊掀開被子一角。
    隻見一個約莫四五歲的男孩，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幹裂，雙眼緊閉，呼吸急促。
    王主任隻看了一眼，心裏就是一沉。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那溫度燙得他手心一跳。
    “快！把孩子平放在長凳上！”
    他當機立斷，指揮著那對夫妻。
    等孩子躺好，他立刻解開孩子的衣領，用手指按壓孩子的胸口。
    他再輕輕抬起孩子的頭，發現其頸部有明顯的抵抗感。
    一係列檢查做下來，王主任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高熱、嘔吐、意識模糊、頸項強直……
    這是急性肺炎合並腦膜炎的典型症狀！
    這在西醫裏，是需要立刻住院，上抗生素，甚至做腰椎穿刺的急症！
    耽誤一分鍾，都可能有生命危險！
    “不行！這病太重了！必須馬上送縣醫院！”王主任語氣急切，斬釘截鐵。
    “啥？去縣醫院？”
    孩子的父親一聽，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連連擺手。
    “不去不去！俺們沒錢！再說那醫院進去就出不來了，俺們村二柱子家的娃就是感冒，送去醫院，沒兩天人就沒了！”
    婦人也哭著哀求：“大夫，俺們就信林神醫！聽說他活死人都能救回來，求求你了，你給俺們想想辦法吧！俺們給你磕頭了！”
    說著，兩人“撲通”一聲，就要跪下。
    王主任被這陣仗搞得頭都大了，連忙上前攔住。
    “你們糊塗啊！這不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這是會要命的病！再拖下去，孩子腦子都要燒壞了！”
    他急得滿頭大汗，試圖用最直白的話，讓他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可那對夫妻就像是認了死理，隻是一個勁地哭著搖頭，就是不肯去醫院。
    “俺們不去！俺們就在這等林神醫！”
    “你到底會不會看病？你要是不會，就別耽誤俺們！讓林神醫來！”
    男人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客氣，甚至帶著幾分蠻橫。
    王主任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感覺自己所有的專業知識，所有的行醫經驗，在這一刻都成了一個笑話。
    他能準確地診斷出病因，卻無法說服病人家屬。
    他知道最有效的治療方案，卻開不出一片藥。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比之前麵對那個咳嗽大嬸時，要強烈百倍千倍！
    “哇——”
    就在這時，躺在長凳上的孩子，突然全身抽搐起來，口吐白沫，雙眼上翻。
    高熱驚厥！
    “娃！我的娃啊！”
    婦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撲了過去。
    男人也嚇得六神無主，指著王主任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這個庸醫！你不會看病，在這裏坐什麽堂啊！快去把林神醫叫來啊！我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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