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小河果然因為剛下過雨，水位漲了一些，水流也有點湍急，李滿倉選的那片回水灣就要平靜許多。
    “都小心點腳下滑！”李滿倉叮囑一聲，脫下烏拉鞋，卷起褲腿，第一個下了水。
    冰涼的河水激得他精神一振。
    他指揮著：“鐵柱、鐵蛋，你們到下遊那邊用簸箕堵著，春梅、夏竹，你們在這邊用水草攪和，把魚往那邊趕。秋菊、冬蘭，你倆在岸上看著桶，別靠水太近。”
    孩子們各就各位。
    李滿倉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水麵和水下的石縫。
    他動作極快，雙手如同閃電般探入水中，每每抬起，指縫間總能夾住一條撲騰掙紮的、銀光閃閃的小魚。
    大多是柳根兒、白漂子，也有幾條巴掌大的鯽魚。
    “爹好厲害！”岸上的冬蘭拍著手歡呼。
    鐵柱和鐵蛋那邊簸箕一次次抬起，總能兜住幾條被驅趕過來的驚慌小魚。
    夏竹心思巧，發現一處水草特別茂密的地方，用篩子一舀，撈上來好幾條。
    春梅則細心地將弟弟妹妹們抓到的魚收集起來，放進岸邊的木桶裏。
    火雲不甘寂寞，它似乎對水裏的動靜格外敏感，有一次猛地撲進淺水，濺起大片水花，嘴裏居然叼住了一條試圖逃竄的小魚，得意洋洋地跑到李滿倉腳邊放下，搖尾邀功。
    “好家夥！火雲今天立頭功！”李滿倉笑著拍了拍它的腦袋。
    歡聲笑語在小河上空回蕩。
    兩個多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帶來的兩個大木桶裏，銀亮的小魚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怕是得有十幾斤。
    “夠了夠了！再抓咱家就吃不完了！”李滿倉看著豐碩的戰果，滿意地招呼大家上岸。
    回到家，開始收拾這些小魚。
    全家總動員，連李滿屯和王秀芹也加入了進來。
    院子裏擺開陣勢，大盆小盆，人手一個小板凳。
    擠掉內髒，刮去魚鱗，這活兒需要耐心。
    李滿倉手法熟練，幾乎是秒殺一條。
    春梅、夏竹和鐵柱、鐵蛋也做得有模有樣。
    秋菊和冬蘭年紀小，就負責把處理好的小魚在清水盆裏漂洗幹淨。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個小時，所有小魚都處理得幹幹淨淨，控在水筲箕裏瀝著水。
    接下來，就是李滿倉展示手藝的時候了。
    灶房裏，兩口大鍋同時生火。王秀芹給他打下手。
    一部分小魚，李滿倉用來紅燒。
    熱鍋涼油，拍幾瓣大蒜、扔幾片薑爆香，將控幹水的小魚刺啦一聲倒入鍋中。
    煎至兩麵微黃，烹入農家自釀的黃豆醬和少許醋，激發香味，然後加入醬油、粗鹽，注入沒過魚身的井水，撒上一把幹辣椒段和幾粒花椒，蓋上鍋蓋，大火燒開，轉小火慢燉。
    很快，濃鬱的醬香混合著魚鮮味就飄了出來。
    另一部分小魚，他則準備做油炸。
    這可是個奢侈的吃法，費油。
    但如今李滿倉家底厚實，不在乎這點。他在盆裏打入好幾個雞蛋，加入麵粉和澱粉，然後把十三香和孜然粉撒裏頭，調成均勻細膩的麵糊。
    將小魚一條條放入麵糊中，均勻地掛上糊。
    另一口鍋裏，金黃的豆油已經燒熱。
    李滿倉用筷子夾起掛糊的小魚，一條條滑入油鍋。
    霎時間，“滋啦”聲大作，滾油沸騰，濃鬱的香氣如同爆炸般擴散開來！
    “哇！好香啊！”孩子們都擠在灶房門口，眼巴巴地看著鍋裏那迅速變得金黃酥脆的小魚，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連李孫氏都忍不住吸著鼻子，笑道：“滿倉這又是鼓搗啥呢？這香味可真勾人饞蟲！”
    小魚炸得很快，外表金黃，撈出控油。
    李滿倉先撈出一小盆，撒上一點點細鹽，遞給望眼欲穿的孩子們：“先給奶嚐嚐，小心燙！”
    孩子們拿了出一個碗，裝了多半碗，冬蘭端到李孫氏麵前，軟聲道“奶，趁熱吃，鮮著呢”。
    李孫氏枯瘦的手在冬蘭手背輕輕拍了拍，眼角笑出細紋，伸手就去夠筷子：“哎，我的乖囡，奶奶這就嚐！”
    “哢嚓”一聲，外殼極其酥脆，裏麵的魚肉卻依然鮮嫩多汁，混合著孜然和十三香複合的辛香，味道層次豐富，好吃得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冬蘭聽了奶奶的話，眼睛彎成小月牙，脆生生應了聲“好”，轉身就邁著小碎步往桌邊跑去。
    “唔！太好吃了！爹！”秋菊燙得直哈氣，還舍不得停下。
    “又香又脆！比供銷社賣的油炸果子還香！”鐵蛋嘴裏塞得鼓鼓的。
    晚飯的餐桌，成了魚的盛宴。
    一大盆色澤紅亮、湯汁濃鬱、魚肉酥爛入味的紅燒雜魚。
    一大盤金黃誘人、外酥裏嫩、香氣撲鼻的油炸孜然小魚。
    還有王秀芹用魚湯燉的一鍋老豆腐，以及幾個清炒的野菜。
    主食是金黃的高粱米水飯。
    一家人圍坐，吃得酣暢淋漓。
    紅燒魚的湯汁拌飯是一絕，油炸小魚更是成了最搶手的美味，連魚刺都炸得酥脆，可以一並嚼碎咽下，滿口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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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滿倉和李滿屯喝著一點散裝白酒，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的吃相，臉上盡是滿足。
    “他叔，你這手藝真是沒得說，”王秀芹夾起一條油炸小魚，讚不絕口，“這調料也不知是咋配的，咋就這麽香呢！”
    李滿倉笑道：“十三香和孜然粉，縣城供銷社才有。”
    正說笑著，院門外傳來郵遞員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和喊聲：“李家坳李滿倉！有信！省城來的掛號信！”
    省城來的？李滿倉心中一動，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簽收後，他拿著那封厚厚的信回到飯桌。信封上的字跡清秀有力，落款是胡秋萍。
    “是胡姐姐的信嗎？”春梅好奇地問。
    “嗯。”李滿倉拆開信，裏麵除了幾頁信紙，還有一疊厚厚的、打印的技術資料。他展開信紙，胡秋萍清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滿倉叔，見信好。
    前次你來信問及的園參種植方法，我已托人從省農科院相關專家處求得一份較為詳細的資料，現隨信寄上。
    資料內容包括園參的選地、做床、播種、育苗、移栽、田間管理及病蟲害防治等，雖不盡詳實，但應是目前較為可靠的參考。
    知你素有遠見，留心各項生產門路，此事若成，或可為集體開辟一新財源。
    另，菌菇之事已在省內小範圍傳開，望穩紮穩打。
    盼一切順利，秋萍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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