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陳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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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主任那通電話掛了不到十分鍾,顧軒就把車停在了老城區巷口。手機還倒扣在副駕,屏幕朝下,像在躲什麽。他沒回單位,也沒回家,而是盯著儀表盤上那點微弱的綠光,一根手指在方向盤邊緣輕輕敲著。
    三天前陳嵐發來的信息還在收件箱裏躺著:“明晚八點,老城區茶館,雨落簷時。”
    他當時沒回,也沒刪。現在,他把風衣外套拉鏈拉到頂,袖口那串檀木珠被拇指緩緩推過一圈、兩圈、三圈——這是他和妻子生前定下的暗號,意思是:我要把後背交出去了。
    巷子窄,兩邊牆皮剝得厲害,頭頂電線亂得像蜘蛛網。茶館門臉小,招牌早就拆了,玻璃門用木板釘著,隻留一道縫。他推門進去時,屋裏沒開燈,角落裏坐著個人,手裏攪著一杯黑咖啡,銀匙碰杯壁的聲音清脆得紮耳朵。
    “你遲了四分鍾。”陳嵐抬頭,眼皮都沒抬全。
    “路上堵。”顧軒坐下,沒要茶,也沒動桌上那包沒拆的煙。
    她把銀匙擱在杯沿,咖啡沒喝一口。“王金強的調令壓下來了,你猜是誰讓他緩的?”
    “我不知道。”顧軒盯著她,“我隻關心,您約我來,是不是已經決定信我了。”
    陳嵐冷笑一聲,從公文包裏抽出個牛皮紙袋,推過來。“王金強每個月十五號,往省委某副秘書長親戚的賬戶打二十萬,三年沒斷過。錢從‘應急備用金’走,批條是你局裏簽的,章是財政蓋的,流程完美。”
    顧軒沒伸手接。“這種東西,您藏三年了,現在拿出來,不怕是假的?”
    “假的?”她盯著他,“我母親死那年,賬上也有這麽一筆‘谘詢費’,金額一樣,日期一樣,收款人是他司機的表弟。當年沒人查,現在呢?”
    顧軒沉默。
    她不是在賣證據,是在試他。試他是不是隻想要一張護身符,還是真想掀桌子。
    “您為什麽不自己動手?”他問。
    “因為我一個人掀不動。”她聲音壓低,“王金強是狗,可狗後麵拴著鏈子的人,才是主子。你鬥他,等於動鏈子。我要的是證據鏈,不是一具屍體。”
    顧軒點頭。“我手上有李某的錄音,四十七分鍾,他說‘上麵有人保,隻要賬麵幹淨,死人不算事’。還有施工隊隊長的口供備份,簽字人是他,時間是強拆當晚。”
    “你為什麽不舉報?”
    “舉報了,材料能到您手裏嗎?”顧軒反問,“還是說,直接進了王金強的碎紙機?”
    陳嵐嘴角動了下,沒說話。
    “我知道您是誰。”顧軒繼續說,“省廳最年輕的副局長,市長麵前的紅人,可您辦公室從來不掛合影,也不提提拔恩人。您查王金強,不是為了升官,是為了清算。對吧?”
    她眼神閃了半秒。
    “所以我不動,等您先開口。”顧軒看著她,“因為我知道,真正要命的不是前台唱戲的,是後台敲鼓的。”
    陳嵐終於把咖啡杯推開,整個人往後靠了靠。“你比我想的狠,也比我想的穩。”
    “我不是狠。”顧軒搖頭,“我是輸過一次的人。上次我信流程,信組織,信程序正義——結果我老婆死在台風夜裏,我還在寫事故報告。”
    屋裏靜了幾秒。
    “錄音呢?”她問。
    顧軒掏出手機,解鎖,點開一段音頻,放到桌上。沒放全,隻放了開頭十秒。李某的聲音沙啞,帶著酒氣:“……老周你說,咱們幹這行,到底是執法,還是幫人擦屁股?上麵一句話,命都能壓住,咱們算個球。”
    陳嵐聽完,沒動手機,隻問:“原件在哪兒?”
    “在我手裏。”顧軒收起手機,“但我可以給您一份加密副本,密碼是您母親的忌日。您要是敢拿它做交易,我隨時能讓它失效。”
    她盯著他,眼神變了。
    不是懷疑,是確認。
    “你母親的事,我查過。”顧軒說,“她不是病死的,是被逼停診後,服藥過量。醫院記錄被人改過,藥方劑量翻倍。而那天批她停職的會議紀要,簽名是現任副秘書長代簽。”
    陳嵐的手指猛地攥緊杯壁,指節發白,但沒出聲。
    “您查了三年,就差一層窗戶紙。”顧軒聲音低下去,“現在,我幫您捅破它。”
    她緩緩鬆開手,從包裏拿出一張u盤,黑色,無標識。“這是‘南江谘詢’的合同流水,所有蓋章都繞開財政監管,用的是應急通道。王金強簽字,副秘書長的親戚收款,中間走的是境外離岸公司。”
    “您不怕這東西在您身上出事?”
    “怕。”她冷笑,“可我已經活成一個活口供了,再怕也沒用。”
    顧軒接過u盤,沒看,直接塞進貼身口袋。
    “合作有個前提。”他說,“每一步,我們雙向驗證。您遞消息,我給證據;我動手,您兜底。誰也不能獨吞成果,也不能單獨暴露。”
    “可以。”她點頭,“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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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行動前,提前十二小時通知我。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沒人接應,死在黎明前。”
    顧軒懂她意思。
    周臨川燒證據那夜,她就在監控室看著。她救不了,因為沒確鑿證據,不能輕舉妄動。
    “我答應。”他說。
    陳嵐站起身,風衣一甩,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她停下,沒回頭。
    “顧軒,你不是孤軍。”
    門關上。
    顧軒坐在原地,沒動。屋裏隻剩那杯冷掉的咖啡,杯底一圈深褐色的漬,像幹涸的血。
    他低頭,從內袋摸出手機,打開加密文件夾,把李某的錄音複製進一個新文件,命名為“南江驗證版”。然後插入u盤,開始核對合同編號。
    第一條記錄跳出來:2023年4月15日,項目名稱“城北舊改應急工程”,金額280萬,收款方“南江谘詢有限公司”,審批人:王金強,監管章:無。
    他手指一頓。
    監管章寫著“無”,但係統卻顯示已蓋章。這意味著,有人用備用密鑰繞過了電子留痕。
    他繼續往下翻。
    第二條,5月15日,同名項目,金額310萬,收款方相同,審批人相同,監管章仍為“無”——但附件裏有一張掃描件,章是紅的,位置偏左,邊緣模糊。
    假賬。
    他冷笑。這種小把戲,專騙審計係統。章是真的,但不是當時蓋的,是事後p上去的。
    正要繼續,手機震了一下。
    新消息,匿名號碼。
    隻一行字:“你女兒的轉學手續,辦得再快,也快不過協查函。”
    顧軒盯著這條短信,眉頭一跳。
    他沒發過這條。
    周臨川也不會用這種格式。
    他立刻翻出通話記錄,找到周臨川的號碼,撥過去。
    響了三聲,接通。
    “那條短信,是你發的?”他問。
    “什麽短信?”周臨川聲音沙啞,“我剛從技術科出來,數據同步完了,正準備……”
    話沒說完,背景裏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金屬門被撞開。
    “誰?”周臨川聲音一緊。
    接著是腳步聲,不止一人。
    顧軒猛地站起身,手機貼在耳邊。
    “老周?還在嗎?”
    沒人回答。
    隻有呼吸聲,急促,壓抑。
    然後是衣服摩擦的窸窣,像是被人按住了。
    顧軒一把抓起風衣,衝出門。
    巷子裏風大,吹得他袖口的檀木珠來回滾動。他一邊跑一邊打另一個電話。
    林若晴沒接。
    他又撥陳嵐。
    響了五聲,通了。
    “我在趕去東郊的路上。”他直接說,“李某的協查消息泄露了,有人搶先動手。周臨川剛斷聯,我懷疑他被截了。”
    “你確定?”陳嵐聲音冷靜。
    “我發了消息,但不是我發的。格式不對,時機太巧。”
    “你去不了東郊。”她說,“高速口已經封了,交警臨時設卡,查超載。”
    顧軒一腳踩下刹車,車子歪斜停在路邊。
    “誰下的令?”
    “市局應急辦。”她頓了頓,“簽名是你頂頭上司。”
    顧軒盯著前方漆黑的路,拳頭慢慢攥緊。
    有人比他們快一步。
    而且,知道他們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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