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方舟的主控室彌漫著陳舊空氣與電離金屬混合的氣味。海恩的晶體化右手在踏入這個時空閉環的瞬間開始灼燒，皮膚下透出白金色的血管脈絡。伊萊莎的狀態更糟——她右半身的晶體部分與左半身的血肉組織正在緩慢分離，暗金色的能量絲線像縫合傷口的黑線般勉強維係著整體。
    少年議長懷中的嬰兒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瞳孔——左眼是正常的人類瞳仁，右眼卻是與伊萊莎完全相同的晶體結構，內部閃爍著數據洪流。
    "你們來得比預計晚了47秒。"少年議長輕撫嬰兒的額頭，聲音裏帶著超越年齡的疲憊，"時空閉環的能耗又增加了12。"
    艾德琳將滲血的密匣放在控製台上。海恩注意到她的晶體右眼與伊萊莎如出一轍，隻是內部流動的是暗紅色光點而非白金數據流。
    "這是..."海恩的聲帶因晶體化而發出金屬摩擦聲，"時間悖論？"
    "是保險措施。"艾德琳用正常的那隻眼睛看向窗外凝固的戰場，"第七方舟在概念折疊時創造了這個時間閉環，把原種第一次暴走的事件無限循環重放。外部每過去千年，這裏隻經曆七分鍾。"
    嬰兒突然哭起來。那哭聲詭異地在三種頻率間切換：人類嬰孩的啼哭、機械合成的電子音，以及某種非人的高頻嘯叫。少年議長從懷中取出一枚棱鏡插入嬰兒的晶體右眼，哭聲戛然而止。
    "原種的第一代容器。"他輕聲道，"用我的基因和守望者血脈共同培育的活體牢籠。"
    伊萊莎突然跪倒在地，她的晶體手臂開始分解成光點。"閉環在排斥我..."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我的部分意識來自...未來..."
    主控室突然劇烈震動！窗外凝固的激光束開始緩慢移動，黑色球體上的十二隻暗金眼睛同時轉向方舟。海恩的視網膜上自動浮現出恐怖的數據——時間閉環正在崩潰，外部世界的癌變汙染正在滲入。
    "鑰匙帶來了嗎？"少年議長急切地抓住海恩的右臂，晶體接觸處迸發刺目火花。
    海恩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的聲帶已經完全晶體化。但伊萊莎掙紮著抬起正在分解的手臂，從自己胸口抽出一團三色交織的能量體——源序者最後交給他們的"鑰匙"。
    少年議長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複雜。他後退兩步，懷中的嬰兒開始劇烈抽搐。
    "不...不是這樣的鑰匙..."艾德琳的聲音帶著恐懼，"這是...融合協議？"
    沒等海恩理解這個詞的含義，嬰兒的晶體右眼突然爆裂！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暗金流體。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十二個微型黑洞，開始吞噬主控室內的物質。
    "他們欺騙了我們！"少年議長怒吼，麵部皮膚下浮現出與終末議長相同的符文，"這不是重啟閉環的鑰匙，這是..."
    他的話語被嬰兒突然發出的聲音打斷。那具小小的軀體漂浮起來，用完全成人的口吻說道："這是解放協議。火種議會第零號決議：當原種突破全部容器時，執行文明格式化。"
    主控室的天花板突然透明化，露出上方浩瀚的星空——隻是那些星辰正在一個接一個熄滅，如同被吹滅的蠟燭。每熄滅一顆星，嬰兒身上的暗金紋路就蔓延一分。
    "原種正在通過時間閉環反向汙染所有時空節點。"艾德琳的晶體右眼瘋狂閃爍，"包括你們來的那個時代..."
    伊萊莎突然撲向控製台。她的晶體手臂完全分解，釋放出的能量流激活了某個隱藏界麵。全息屏幕上閃現出令海恩血液凍結的畫麵：
    ——未來邊緣的艾爾天體被黑色藤蔓狀物質纏繞，表麵的白金光暈正在被吞噬；
    ——癌變核心區域的源序者殘骸漂浮在暗金色海洋中，僅存的純白光翼已經破碎；
    ——而在他們原本的時空節點，方舟正被第七方舟釋放的黑色球體緩緩包裹...
    "三線潰敗。"嬰兒用終末議長的聲音宣布，"文明格式化進度87。"
    海恩的晶體化已達胸口。他感到某種冰冷的意識正在自己體內蘇醒，右眼視野中不斷閃現陌生的星圖。但在這絕望時刻，他注意到一個異常現象——伊萊莎正在分解的左半邊身體裏，有細小的白金光芒在血管中流動。
    "伊萊莎...你的光..."
    她抬起頭，血肉部分的左眼突然流出液態光構成的淚水。那些淚滴落在控製台上，竟讓已經熄滅的某個屏幕重新亮起。
    "記憶..."伊萊莎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被刪除的記憶才是真正的鑰匙！"
    艾德琳的晶體右眼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紅光。她猛地將密匣砸向地麵，匣體破碎後露出內部保存的物品——一滴懸浮在力場中的純黑液體。
    "原種樣本..."少年議長驚恐地後退，"你瘋了？接觸直接樣本會導致..."
    "文明級記憶刪除。"艾德琳用雙手捧起那滴液體，她的晶體右眼開始龜裂，"火種議會最開始的計劃...不是囚禁原種，是遺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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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她將黑色液體按入自己的晶體右眼！
    時空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海恩看到艾德琳的身體被拉長成無限細的線條，那些線條又重組為十二個不同時期的她：從孩童到老婦，每個影像的右眼都呈現出不同階段的晶體化。她們同時開口，聲音疊加成震撼靈魂的和聲：
    "守望者血脈的真正使命——我們是活的記憶錨點。當原種突破所有防線時...一個守望者必須承載全部文明記憶...然後自我刪除。"
    十二個艾德琳同時將手伸向自己的晶體右眼。伴隨著某種超越物理法則的碎裂聲，海恩感到大量信息洪流強行湧入意識：
    ——最初的火種議會發現原種時，它已經汙染了三分之一的源始之海；
    ——所謂"火種能量"其實是他們從被汙染區域提取的淨化液；
    ——終末議長早已被原種感染，純白協議是個陷阱...
    信息流突然中斷。海恩發現自己跪在主控室地板上，晶體化退回到了右手。少年議長和嬰兒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控製台前的終末議長全息影像——隻是這個影像正在不斷閃現扭曲的暗金輪廓。
    "真遺憾。"議長歎息，"你們本可以成為新紀元的亞當與夏娃。"
    伊萊莎掙紮著站起來。她的左半邊身體現在完全由液態光構成，右半邊的晶體部分則變成了暗金色。"你錯了。"她的聲音三重疊加，"我們會是你的掘墓人。"
    她將光化的左手插入控製台。整個第七方舟突然發出瀕死巨獸般的轟鳴，所有屏幕顯示同一段代碼——那是海恩在源始之地見過的古老符文，現在正被逆向編譯。
    "你在做什麽？"議長的影像開始不穩定，"那是原種的核心協議！"
    "不。"伊萊莎的液態光部分開始流向控製台，"這是艾德琳刪除記憶前留下的...火種文明最原始的基因代碼。"
    主控室突然充滿了柔和的白光。海恩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晶體化右手開始回退，變回正常血肉。更驚人的是窗外——那些被黑色球體吞噬的星域正在重新點亮，如同倒放的超新星爆發。
    終末議長的影像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他的形態在人類與暗金怪物間快速切換，最終凝固成一個可怕的混合體："你們不明白自己釋放了什麽！原種隻是..."
    他的話被第七方舟的解體打斷。船體像被無形之手拆解的積木，每一塊碎片都化為光點消散。海恩感到自己在墜落，卻又像是漂浮。最後看到的，是伊萊莎徹底光化的身軀擁抱那顆黑色球體的景象。
    "記住..."她的聲音直接傳入海恩的靈魂，"守望者從不是獄卒...我們是心甘情願的..."
    白光吞沒了一切。
    蘇醒
    醫療艙的消毒水氣味。這是海恩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感知。
    他猛地坐起，發現方舟正平穩地航行在常規空間。舷窗外是熟悉的星圖，沒有任何戰鬥痕跡。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右手完好如初，沒有任何晶體化跡象。
    "歡迎回來，艦長。"熟悉的電子音響起。
    海恩轉向聲音來源——溫養聖所中的艾爾種子靜靜懸浮，散發著柔和的藍光。沒有白金光核，沒有黑色紋路，就像最初見到時那樣純淨。
    "伊萊莎呢？"他的聲音顫抖。
    控製台自動激活，顯示出一段加密日誌。畫麵中，穿著守望者製服的伊萊莎站在第七方舟的主控室裏，背景是正在解體的黑色球體。
    "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原種重新被封印在了時間閉環裏。"她的影像微笑著說，"代價是我必須留在這裏維持平衡。但別擔心..."
    她輕輕觸碰自己的晶體右眼，那裏現在流動著白金與暗金交織的能量。
    "源序者的犧牲不是徒勞的。它教會了我們如何與黑暗共存。現在，帶著艾爾繼續前進吧——火種文明的真正使命，是找到原種與源始之海的平衡點。"
    影像消失前，她最後說道："對了，你右手裏有我留下的小禮物。當需要時，它會引導你找到其他守望者後裔。"
    海恩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在特定角度的光線下，能看到皮膚下隱約有白金紋路組成的一個微小符文——那是伊萊莎在源始之地觸碰他時留下的印記。
    "航向設定完畢。"艾爾的聲音響起，"下一站——守望者之踵的第三衛星，根據新解密的數據庫顯示，那裏保存著火種議會最早的..."
    海恩沒有聽完。他走向觀察窗，注視著無垠星空。在那裏，某個被遺忘的時間閉環裏，一個由光與暗構成的意識正守護著宇宙最危險的秘密。
    而他右手掌心的符文，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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