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賣官鬻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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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張讓、趙忠這幫人的刻意引導下,劉宏的荒淫漸漸變了味,從最初的貪戀美色,一步步滑向對“新奇”的病態追逐。
    張讓最懂他的心思,專門讓人從各地搜羅來一堆旁門左道的奇書,什麽《素女經》《天地陰陽錄》,甚至還有西域傳來的“胡姬秘戲圖”,圖文並茂,不堪入目。靈帝捧著這些書看得如癡如醉,手指點著其中一頁興奮地喊:“這個法子新奇!讓五個美人排成星芒狀,朕坐在中間,豈不美哉!”
    於是流香殿的規矩徹底變了。從前是美人輪流侍寢,如今改成了“齊侍”。除了何皇後,後宮裏的夫人、貴人、才人、良人,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入夜後都得褪去外衣,隻留一層薄紗,在榻前站成一圈。劉宏便像街市上挑葡萄似的,走過去這兒摸一把、那兒捏一下,看中了哪個,便隨手拉過來,不管旁人目光,就地行樂。殿內的燭火明明滅滅,映著那些強顏歡笑的臉龐,連空氣都透著一股糜爛的甜膩。
    趙忠見狀,又指著殿角新換的屏風討好道:“陛下請看,奴才特意讓人畫了《百美圖》,您瞧這上麵的姿勢,可比《女誡》裏說的‘端莊’有意思多了。”那屏風上,十二名美人被畫得姿態各異:有的跨坐在男子腿上,眉眼含春;有的仰躺在錦褥中,任人撫弄;還有的被倒吊在廊下,長發垂落掃過男子的臉,畫麵大膽露骨。
    劉宏盯著屏風哈哈大笑,拍著大腿道:“就照這個來!讓她們每日換個姿勢,朕要日日都有新樂子!”
    那些曾被視作綱常的禮法、曾被尊崇的廉恥,在這方寸殿宇裏被碾得粉碎。宮人們路過流香殿,聽見裏麵傳出的嬉笑聲,都忍不住低下頭加快腳步,他們知道,這笑聲裏藏著的,是一個王朝加速腐爛的聲音,而那位沉溺其中的帝王,早已成了被欲望牽著走的傀儡,連自己正在親手埋葬祖宗基業都渾然不覺。
    “陛下,這……這不合禮製啊!”老臣楊賜實在看不下去,跪在殿外哭諫。劉宏正抱著兩個美人啃咬,聽得不耐煩,說道:“禮製?朕是天子,天下都是朕的,還管什麽禮製?”
    張讓和趙忠拍手稱快。他們早看出,靈帝越荒淫,就越離不開他們,那些勸誡的忠臣被貶的貶、殺的殺,剩下的要麽像楊賜般心灰意冷,要麽像他們這般曲意逢迎。於是他們變本加厲地搜羅美女:從江南選嬌柔的,從塞北挑健壯的,從西域弄會歌舞的,甚至連宮裏的宮女都不放過——隻要模樣周正,都被送進流香殿“侍寢”。
    除了好色,靈帝也貪玩。一日他見宮苑中拉車的白馬神態拘謹,忽然來了興致,竟讓人牽來四頭通體雪白的驢子,套在禦車之上。自己則褪下龍袍,換上輕便的短打,親自握著韁繩,在西園的花木間驅馳遊玩。驢蹄踏過青石板,發出噠噠的脆響,比馬蹄多了幾分野趣,引得他一路笑個不停。
    這一鬧,整個洛陽城都傳開了。洛陽城的權貴富豪竟紛紛效仿。原本街市上兩吊錢就能買一頭的老驢,轉眼被炒到十吊,價格硬生生超過了良馬。富戶們為了攀比,給驢子戴鎏金籠頭、掛珍珠鈴鐺,甚至讓驢子穿著錦繡障泥,一時間,洛陽街頭驢車往來,竟成了最時髦的景象。
    這還不算完。又一日靈帝在禦花園散步,看見宦官訓練的獵犬,突然拍腿大笑:“這些狗兒比朝臣還機靈!”他指著為首的黑狗,說:“給它穿件宰相的朝服,再給那隻花狗套上禦史的冠冕,朕要開個‘狗朝廷’!”
    於是尚衣監連夜趕製了一批小號官服:玄色襴衫配金魚袋的是丞相,緋色公服繡鷦鷯的是尚書,連禦史大夫的獬豸冠都用金絲線繡得活靈活現。當二十隻狗穿著官服排成兩列時,靈帝樂得直拍大腿:“看!左班是‘清流’,右班是‘濁流’,比朝會還齊整!”
    最荒誕的是“早朝”。靈帝坐在龍椅上,拍著禦案喊:“眾卿平身!”黑狗抖了抖耳朵,叼起案頭的竹簡就往殿外跑;花狗則蹲在禦史大夫的位置上,對著空茶盞“汪汪”叫了兩聲。靈帝笑得前仰後合,張讓趕緊湊趣:“陛下看,這狗兒比李膺還會諫言!”
    雒陽宣平門外,兩座氣勢恢宏的皇家花園如翡翠鑲嵌在都城近郊,是漢靈帝劉宏耗盡心神打造的“人間仙苑”。
    東園周長足有一千五百步,青石板路蜿蜒穿過成片的奇花異草,亭台樓閣臨水而築,朱紅的廊柱上雕滿纏枝蓮紋,每一朵花瓣都刻得栩栩如生;飛簷下的瓦當更顯奢華,全以鎏金鑄就獸首模樣,日光映照下,整座園林都泛著金燦燦的光澤,連池中的遊魚都似鍍了層金輝。
    西園規模更勝,綿延三千三百步,一眼望不到邊際。從江南千裏迢迢運來的太湖石,被匠人堆疊成嶙峋奇峰,石縫間竟引活水潺潺流下,叮咚作響;又鑿穿地層,將洛水引入園中,開鑿出九曲回環的池塘,池上龍舟首尾相接,皆是香楠木打造,艙內鋪著西域毛毯,每當靈帝駕臨,絲竹管弦之聲便順著風飄出三裏外的街道,連往來的商旅都能聽見那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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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靈昆苑亦不遜色,苑牆高聳,裏麵豢養著西域進貢的金毛獅子,吼聲震得樹葉簌簌落;藍孔雀開屏時,尾羽如鋪滿寶石的扇麵,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還有從南海深海捕來的巨龜,背甲比圓桌還大,趴在池邊曬太陽時,引得宮人遠遠圍觀。整日裏,獅吼、雀鳴、龜吟交織在一起,倒比朝堂的議事聲還要熱鬧幾分。
    這三座園林,耗盡了府庫中無數金銀,搬運花木奇石的役夫累死在路上的不計其數,可靈帝站在高台上眺望時,隻覺得滿眼繁華,全然不見那些深埋在錦繡之下的血淚。
    可即便坐擁這般勝景,站在阿亭道那座四百尺高的台觀上俯瞰時,劉宏仍撚著頜下稀疏的胡須,眉頭緊鎖著搖頭:“還不夠。”
    他望著滿園的亭台樓閣、珍禽異石,總覺得這奢華裏少了點什麽?是了,缺了河間國鄉下集市那種吵吵嚷嚷的鮮活氣。那些雕梁畫棟再精致,也不如市井裏討價還價的吆喝動聽;那些奇花異草再名貴,也不如貨攤上五顏六色的雜物熱鬧。
    心念一動,他當即傳下一道荒唐旨意:在後宮劃出一片開闊地,仿照民間集市設起林立的肆鋪,命宮女們脫下宮裝,換上粗布衣裳扮作商販,有的賣酒肉,有的擺綢緞,甚至還有算卦測字的攤子;連宦官們也得配合,裝作挑貨的顧客,在肆鋪間往來穿梭,討價還價。
    他自己則脫下龍袍,換上粗布短褐,腰間掛著個算袋,捏著幾枚五銖錢在“集市”裏晃悠。一會兒蹲在“酒肆”前討價還價,一會兒又指著“綢緞鋪”裏的假貨罵罵咧咧。宮女們早摸透了他的性子,故意偷藏貨物、虛報價格,常常為了“彼多此少”吵得麵紅耳赤,甚至揪著對方的衣袖撒潑。劉宏卻看得津津有味,蹲在一旁拍著手笑,還真像個市井裏愛看熱鬧的掌櫃,連誰多拿了塊糕點、誰少找了一文錢都要仔細“算賬”。
    白日裏在後宮“集市”裏與宮女、宦官們瘋鬧夠了,夜色一沉,漢靈帝又有了新花樣。他將容貌出眾的宮女挑出來,組成一支的歌舞團,讓她們在西園的裸遊館前搭起台,吹拉彈唱,翩躚起舞。絲竹聲伴著脂粉香飄在夜色裏,他便摟著美人坐在台下,一邊痛飲,一邊看台上的倩影旋轉。
    歌舞散場後,他又拉著宮女們玩起各種遊戲,有時是捉迷藏,讓她們躲在假山後、花叢中,自己帶著酒意跌跌撞撞地去找;有時是猜謎,輸了的人要被罰酒,鬧得滿院都是嬉笑聲。
    更荒唐的是,漢靈帝竟命人做了一批特殊的開襠褲,料子輕薄,褲襠處敞開,強令宮女們穿上。起初,宮女們隻當是夏日炎熱,皇上體恤她們,還暗自感激,直到被他拉著玩遊戲時,才明白這荒唐的用意。
    酒意上頭時,漢靈帝根本不管周圍有沒有侍從,隻要見了順眼的宮女,興起之下便強行推倒。有時是在鋪著人造苔蘚的階上,有時是在九曲池邊的玉石欄旁,他摟著懷中驚慌失措的宮女顛鸞倒鳳,全然不顧禮儀廉恥,仿佛整個天下都隻是他放縱的遊樂場。
    事後,他常常躺在溫熱的池水邊,望著天上的月亮大笑:“這才是神仙日子!”那笑聲裏滿是沉溺的快意,卻不知這“神仙日子”是用宮女的屈辱、百姓的血汗鋪就的。宮牆內的奢靡與放縱,早已將王朝的體麵撕扯得粉碎,隻留下一片腐爛的狼藉,在夜色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朝堂上堆積如山的奏疏早被他忘在腦後,哪裏有比看宮女吵架更有趣的事?哪裏有比摟著美人喝酒更舒坦的事?至於邊關急報、災民哀嚎,都遠不如他腰間算袋裏的幾枚銅錢真切。這座用民脂民膏堆起來的“仙苑”,成了他逃避現實的溫柔鄉,卻也成了東漢王朝加速墜落的深淵。
    若說修建園林、後宮設市是靈帝荒唐的“雅好”,那西園的裸遊館,便是他沉溺聲色的“真性情”暴露無遺。
    那館舍依水而建,階前爬滿綠苔,引洛水入池,又將西域進貢的茵墀香投入爐中,以熱氣熏染池水。香霧繚繞間,池水泛著細碎的金光,十四五歲到十八九歲的宮女們,都被勒令褪去羅衣,赤身與他在池中嬉戲。她們或劃水追逐,或倚著池邊的玉石欄,笑靨映在波光裏,而靈帝便在其中穿梭,時而掬水潑灑,時而攬過一人低語,常撫著溫熱的池水感歎:“朕若能如此快活萬年,便是天上神仙也不換!”
    洗浴過後,帶著香氣的池水順著暗渠流出宮外,那股奇異的芬芳能飄出數裏地,百姓們私下裏便稱這條渠為“流香渠”,語氣裏滿是鄙夷。
    到了夜間,裸遊館的歡宴更盛。靈帝抱著美人坐在臨水的亭台裏,杯盞相碰的脆響混著絲竹管弦,酒氣與脂粉香纏在一起,順著風飄出宮牆。連巡夜的宦官路過,都忍不住停下腳步。
    這樣紙醉金迷的“快樂”,終究要靠國庫的銀子鋪就。可靈帝登基時,麵對的本就是漢桓帝留下的“三空”爛攤子——田野荒蕪、朝堂鬆散、倉庫空空。他自幼在貧寒中長大,對金錢的執念早已刻入骨髓,非但不想著休養生息,反倒天天抱怨桓帝“不會積財”,連家底都沒給他留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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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填滿自己的錢袋,靈帝索性把西園變成了“官爵交易之所”。他命人在西園設署邸,明碼標價出售各級官職:兩千石的高官賣兩千萬錢,四百石的小官賣四百萬錢;就連縣令、縣長這樣的地方小官,也按所轄縣的貧富定價,富裕縣份的官帽能炒到千萬錢,貧瘠之地也要數百萬。規矩更是荒唐:富家子弟想做官,必須先交足錢才能赴任;窮書生若被選中,允許先上任,卻要在任期內加倍補交,連本帶利一分不能少。
    一時間,西園門前車水馬龍,買官者摩肩接踵。有富商揣著整箱的銅錢排隊,隻求買個郡守當當;有地方小吏湊遍家產,想換個京官身份;連靈帝的母親董太後都看得眼熱,攛掇兒子“擴大生意”,連三公九卿這樣的朝廷最高官職,也被標上天價公開售賣。有次司徒位置空缺,竟被一個叫崔烈的富豪花五百萬錢買走,靈帝事後還懊惱地對身邊人說:“早知道能賣這麽多,當時該再抬抬價。”
    內庫漸漸充盈起來,董太後居住的永樂宮裏,成箱的銅錢堆得像小山,連窗台上都擺著金銀器皿。靈帝和董太後看著滿屋的錢財,笑得合不攏嘴,時常親自清點數目,仿佛這樣就能填滿早年的窮酸記憶。可他們哪裏想過,這些沉甸甸的銅錢上,沾滿了百姓的血汗——買官的人上任後,哪有不拚命搜刮民脂民膏的?賦稅加倍,徭役加重,百姓賣兒鬻女都湊不夠錢,隻能在饑餓與死亡邊緣掙紮。
    西園的喧囂裏,聽不見民間的哀嚎;堆積的錢財旁,看不見王朝的裂痕。靈帝隻當自己是最精明的“掌櫃”,卻不知這場瘋狂的買賣,早已把東漢的根基蛀空,隻待一陣風吹來,便會轟然倒塌。
    最致命的禍患,莫過於“十常侍”的崛起。靈帝晚年,張讓、趙忠等十二名宦官憑借皇帝的寵信,盡數被封為中常侍,把持了朝堂內外的大權。這些宦官本是刑餘之人,卻仗著靈帝的縱容,將家族子弟安插在各州郡縣,充當爪牙。他們橫征暴斂,強占民田,甚至敢挪用賑災的糧草,以至於“館舍布於州郡,田畝連於方國”。地方上最好的宅院都是他們的私產,連片的良田橫跨數個郡縣。
    靈帝對這些宦官竟信任到了病態的地步,公然對人說:“張讓是我父,趙忠是我母。”有了這句“金口玉言”,十常侍更是有恃無恐。他們在宮中偽造詔書,將反對者誣陷為“鉤黨”;在宮外縱容黨羽殺人越貨,百姓稍有不滿便被冠以“謀逆”之名。朝堂上,王公大臣要麽趨炎附勢,爭當宦官的門生故吏;要麽被排擠打壓,連太傅陳蕃的後人都隻能隱姓埋名。是非顛倒,公論蕩然,整個王朝的血管裏,都流淌著腐敗的毒汁。
    恰在此時,連年災荒又接踵而至:中原大旱,赤地千裏;江淮洪澇,餓殍遍野;蝗災過後,連草根樹皮都被啃食殆盡。百姓走投無路,易子而食。
    可此時的靈帝,仍在西園的裸遊館裏與後宮麗姝宴樂縱淫。宮女們扮作的“商販”還在爭吵,龍舟上的絲竹仍在奏響,朝政大事全憑十常侍裁決,他連奏折都懶得翻開。當張讓在府中用金玉鋪地,趙忠命人將搜刮來的珍珠串成簾幕時,雒陽城外的流民正啃著樹皮充饑,餓倒在路邊的屍體無人掩埋。裸遊館的“流香渠”依舊日夜流淌,隻是那曾經飄出數裏的香氣裏,早已悄悄混進了戰火與鮮血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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