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漢國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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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聰在位期間,生活荒淫無度,行事驕橫奢侈,對忠誠賢良的大臣肆意殘殺,完全不理會國家政務。如此一來,朝廷的法度綱紀變得鬆弛混亂,奸邪諂媚的小人把持朝政,官場中賄賂之風盛行,毫無章法。他對後宮的賞賜更是出手闊綽,動輒就達千萬之數。
    劉聰的次子,擔任大將軍的劉敷,看到父親如此行徑,心中焦急萬分。他多次跪在宮門前,痛哭著勸諫父親要以國事為重,改掉荒淫奢侈的惡習。但劉聰始終對他的勸諫置之不理,後來甚至勃然大怒,斥責道:“你難道是希望我快點死嗎?天天這樣,活像個專門哭喪的人!”
    劉敷眼見父親如此昏庸殘暴,國家已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內心的憂憤和絕望越積越深,最終鬱結成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王鑒跪在太極殿外的青石板上,脊背被秋陽曬得發燙。他望著階下王沈養女的軟轎,轎簾掀開一角,露出半張塗著胭脂的臉,這女子才十四歲,眉毛細得像春蠶吐絲,腕上金鈴隨著轎子輕晃,叮鈴作響。
    “陛下,臣等所言句句肺腑!”王鑒抬頭,看見劉聰扶著兩個宮女的手緩緩走來,龍袍下擺沾著未幹的酒漬。王沈養女迎上前去,發間步搖亂顫,每走一步都發出細碎的響。
    劉聰伸手要摸那女子的臉,被王鑒一把拽住龍袍。“陛下可知,立娼為後,史書如何寫?”王鑒渾身發抖,哭著諫道:“商紂王寵妲己而亡國,周幽王納褒姒而斬宗……”
    “斬!”劉聰突然暴喝。左右武士如狼似虎撲上來,王鑒的喊叫聲被刀鋒截斷。鮮血濺在王沈養女的裙角,染紅了那朵並蒂蓮。劉聰捏著那女子的下巴,指甲幾乎掐進肉裏:“告訴朕,你叫什麽?”
    “回陛下,民女名喚綠珠。”女子縮成一團,眼淚砸在金磚上。
    中常侍宣懷見王沈的養女剛入宮就被冊封為左皇後,心中豔羨不已,也急忙尋來一位容貌出眾的女子收為養女,送入宮中,意圖借此博取劉聰的寵愛。劉聰本就好色,對於送上門的美人向來是多多益善,對宣懷的養女也同樣優待,沒過多久便將其立為中皇後。
    此時,劉聰後宮中的皇後已有八九個之多,個個都正值青春年華,容貌一個賽過一個嬌豔嫵媚。這些皇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恩寵,無不盡心竭力,使出各種手段討好劉聰。再加上後宮中其他的宮女妃嬪,不下千百人,都任由劉聰隨意召幸。他日夜沉溺在聲色之中,荒淫無度。就算是銅鑄的頭顱、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這般消磨,更何況劉聰本就是血肉之軀。
    劉聰命人在後宮設了選寢簿,每日由女官記錄他翻了誰的牌子。起初他還記得幾個名字,後來便隻認得牌子上的珠花:紅珊瑚的、藍琉璃的、金累絲的,每一朵都對應著一張嬌媚的臉。
    入秋的夜晚來得早。劉聰裹著狐裘坐在建始殿的炭盆旁,看著案頭的“選寢簿”,隻覺那些珠花都在眼前晃成一片。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忽然聽見殿外有啜泣之聲,細細碎碎,像針在紮神經。
    “誰在外麵?”他拍案喝道。值夜的小宦官哆哆嗦嗦跪進來:“回陛下,奴才剛查過,各宮門都鎖著,沒有人……”
    話音未落,哭聲更近了。劉聰抄起案頭的燭台,顫巍巍走到殿門口。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父皇……”那個聲音又從廊下傳來:“約兒冷……”
    劉聰的燭台“當啷”落地。那是他夭折的幼子劉約的小名。他踉蹌著後退,撞翻了炭盆,火星子濺在帷幔上,騰起一股焦糊味。哭聲卻越來越清晰,混著嬰兒的啼叫,還有刀劍相交的聲響。像極了當年他誅殺劉和時,宮中的喊殺聲。
    “來人!”他尖叫著扯開嗓子喊道:“快來人!”
    值夜的甲士衝進來時,正看見陛下癱坐在地,渾身篩糠似的抖。樊皇後不知何時跟了進來,跪在他腳邊:“陛下莫怕,是妾不好,妾這就給您煮安神湯。”她的手撫上他的手背,劉聰卻猛地甩開,指甲在她腕上抓出幾道血痕。
    “鬼!”他指著窗外,哆哆嗦嗦的說道:“我看見約兒了,他穿著開襠褲,手裏舉著木劍……”
    甲士們麵麵相覷,他們什麽都沒看見,隻看見殿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像有人在低聲說話。
    劉聰再沒踏足過建始殿外的花園。他整日躺在龍床上,盯著帳頂的金龍紋發怔。太醫說他“心腎不交,氣血兩虧”,開了十幾副補藥,他卻嫌苦,全倒進了恭桶。
    幾個皇後依舊輪流來侍寢。“陛下,該翻牌子了。”女官捧著選寢簿跪在床前。劉聰盯著那串珠花,忽然笑了:“都過來吧。”他張開雙臂,幾個皇後依次倒在他懷裏。她們的脂粉香混在一起,熏得他頭暈,可他卻貪心地吸著,仿佛要把這最後一點煙火氣都刻進骨頭裏。
    深夜,他又聽見鬼哭了。這次不是劉約,是張皇後。她的聲音像生鏽的刀:“劉聰,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這副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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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聰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來人……”他嘶啞著嗓子喊道:“把鏡子拿來……”
    女官捧著銅鏡跪在他麵前,他望著銅鏡裏的自己:頭發白了一半,眼窩深陷如兩個黑洞,連嘴角都耷拉下來,活像具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僵屍。哪裏還有半分當年“英武過人”的漢主模樣?劉聰盯著自己的臉,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他終於明白,那些鬼哭不是別人,是他自己的魂,在被酒色抽幹前,發出的最後一聲哀鳴。
    光極殿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忽明忽暗,劉聰右手緊緊攥著劉粲的手,另一隻手搭在龍枕上。
    “粲兒……”劉聰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你聽見那哭聲了麽?就在殿外竹林裏,嗚嗚咽咽的,像極了約兒小時候鬧夜……”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劉粲的玄色冕服上,染出幾點暗紅的花。
    劉粲後退半步,伸手去扶他,卻被劉聰反手攥得更緊。劉聰的眼睛半睜著,望著兒子年輕的麵容,恍惚又看見劉約。同樣的劍眉,同樣的薄唇,隻是那孩子永遠停在五歲,穿著繡金縷衣在他膝頭玩玉璧。
    “前日夜裏……”劉聰喘得厲害,每說一個字都要停頓:“我看見約兒站在床頭,穿著開襠褲,手裏舉著他那把木劍……”他說:‘父皇,約兒冷……’”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劉粲的手背。“你說……他是不是來接我了?”
    劉粲抽回手,解下自己的狐裘給劉聰蓋上。他望著殿外被雨打濕的芭蕉葉,聲音裏帶著不耐:“父皇莫要胡思亂想。太醫說您隻是染了風寒,等天暖些便好了。”
    “風寒?”劉聰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血沫的腥氣:“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他的手無力地垂在床沿。“也罷,人活一世,終有盡時。”
    他望著殿角那盞青銅長明燈,燈芯劈啪炸響,火星子濺在青瓷燈台上,像極了劉約周歲宴上撒的金箔。“我死之後……”劉聰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不必拘泥古禮。朝死夕殮,旬日出葬。你記著,莫要學那些帝王,停棺數月,讓屍身爛在棺裏生蟲。”
    劉粲垂首應是。“還有……”劉聰的手指虛虛點著案幾:“朝中大臣的調遣……王鑒的兒子王易,你升他為光祿勳;陳元達的孫子陳景,調去守雁門……”他說著,忽然劇烈抽搐,喉間發出類似獸吼的哀號:“痛!痛煞我也!”
    劉粲皺著眉後退,撞翻了案上的藥碗。褐色的藥汁在地上蜿蜒,散著刺鼻的苦艾味。宮人們一擁而入,有的按住劉聰的手腳,有的端來參湯,都被他一把推開。他望著穹頂的蟠龍藻井,指甲摳進床板,指縫裏滲出血來:“鬼!好多鬼!約兒在前麵跑,他又來接我了……”
    “陛下!陛下!”宦官王忠跪在床前,用帕子擦他嘴角的血沫:“您別怕,鬼都讓金吾衛趕走了……”
    劉聰突然安靜下來。他望著王忠身後空蕩蕩的殿門,嘴角扯出一抹笑……
    殿外雨聲淅瀝,哪裏有什麽孩子。王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看見雨幕中搖曳的燈籠,和簷角被風吹落的銅鈴。
    劉聰是在七月十五的子時咽氣的。那時雨剛好停了,一輪紅月掛在飛簷上,把他的臉照得青白。
    “陛下殯天了!”王忠的哭聲撕裂了殿內的寂靜。宮人們跪了一地,金漆棺木已停在殿中,棺蓋上擺著劉聰的玉圭、玉璧,還有那枚刻著“漢”字的金印。
    劉粲站在龍床前,望著父親閉著的眼睛。“傳旨。”劉粲的聲音像塊冰:“即日下葬。”說完,轉身要走,頭也不回。
    劉粲繼承帝位後,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殘暴無道,其荒淫程度甚至遠超其父劉聰。
    年少時的劉粲,本是個聰慧過人的皇子,文韜武略皆有涉獵,一度被視作漢國的希望。然而,自他身居宰相之位、手握重權後,性情便急劇蛻變:他獨攬威福,專擅朝政,親近奸邪小人,疏遠忠良賢臣;對逆耳的勸諫一概拒絕,還極力掩飾自己的過錯;更大興土木,耗費民力營建奢華宮室,連他的相國府都修得如同皇宮一般富麗堂皇,同時四處搜羅美女,供自己肆意淫樂。
    劉聰去世後,身為長子的劉粲,臉上毫無半分喪父的悲戚,反而難掩得意,滿心歡喜地登上了帝位。
    按照禮製,劉聰的皇後們各有尊號:靳月華被尊為皇太後,樊氏稱弘道皇後,宣氏稱弘德皇後,王氏稱弘孝皇後。這四位皇後都正值青春妙齡,年紀未滿二十,個個容貌美豔,性情輕佻。劉聰一死,這四位年輕的寡婦哪裏耐得住獨守空房的寂寞?而劉粲早已對父親坐擁眾美的奢靡生活垂涎不已,此時正好趁虛而入,將四位皇後一並納入自己後宮,占為己有。
    劉粲整日周旋在四位皇後之間,夜以繼日地輪流寵幸,毫無節製。而這四位皇後,也心甘情願放下身份,與他一同沉溺在歡愉之中。
    想當年劉聰即位時,不過是與單後有私,而如今劉粲竟將父親的四位皇後一並玷汙,其荒淫程度,就連他的父親劉聰也遠遠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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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聰臨終前,將靳準擢升為大司空,使其手握重權。然而權柄在握的靳準,早已暗藏篡奪帝位的野心。他故技重施,搬出當年構陷劉聰之父的陰謀,悄然入宮麵見劉粲:“臣聽聞諸王正密謀叛亂,欲擁立大司馬劉驥登基。陛下若不搶先下手,恐災禍轉瞬即至,危在旦夕啊!”
    劉粲起初並不相信,隻淡淡道:“此事怕是傳言不實,不必多疑!”
    靳準見計謀未逞,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劉粲將此事告知諸王,反而引火燒身。他急中生智,連夜入宮與女兒——皇太後靳月華密謀,教她伺機在劉粲麵前進讒言。
    靳月華謹遵父親靳準的密令,專等劉粲入宮與她尋歡作樂之時,便換上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聲淚俱下地向他哭訴諸王如何暗中勾結、策劃廢黜君主,又如何圖謀不軌、另立新帝。那些全屬子虛烏有的謊言,經她那嬌柔婉轉的嗓音娓娓道來,竟讓本就昏聵的劉粲漸漸覺得所言非虛。
    靳月華實在是精於作戲的高手,她不僅把憑空捏造的細節講得活靈活現,仿佛親眼所見一般,更擅長用悲情觸動人心。隻見她對著劉粲,淚水漣漣,嗚咽著說:“諸王之所以密謀廢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陛下收納了先帝的皇後啊。陛下若是想避開這場災禍,往後就別再到妾的宮中來了。妾甘願與陛下就此‘生別’,隻盼能換得一時的安穩。”
    這番話,既有對“叛亂”的渲染,又有對自身處境的“哀憐”,更以“生別”相脅,恰恰擊中了劉粲沉溺美色、唯恐失去她的軟肋,讓他不由得不信,更不由得不怒。
    此時的劉粲早已被靳月華迷得魂不守舍,兩人日夜廝混、如膠似漆,早已到了片刻難離的地步。靳月華這番話,字字都戳在他的痛處。他最怕的就是失去這位美人,更怕從此與她陰陽相隔,再無纏綿歡愉的機會。
    被情欲衝昏頭腦的劉粲,哪裏還顧得上分辨事情的真假對錯?他滿腦子都是“不能失去靳月華”的念頭,當即下令,將諸位王公宗室一並押赴刑場斬首。為了留住枕邊的溫存,他竟對骨肉宗親痛下殺手,全然不顧這會動搖國本、埋下更大的禍根。
    事後,劉粲愈發信任靳準,授其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將軍政大權悉數交予。靳準手握兵權,篡位之心更熾。他暗中叮囑內侍,務必設法讓劉粲沉湎後宮,凡軍國重事皆由自己裁決。而劉粲正被四位皇後迷得團團轉,巴不得有靳準這樣的“良臣”代勞,好讓自己安心縱樂,對此竟毫無防備。
    靳準穩住劉粲後,又假傳聖旨,任命堂弟靳明為車騎將軍、靳康為衛將軍,將宮廷禁軍全部交由兄弟三人節製。一切布置妥當,一場篡逆之變已箭在弦上。
    金紫光祿大夫王延德高望重,靳準派人遊說,想拉他入夥,卻被嚴詞拒絕。王延心急如焚,欲入宮將靳準的陰謀稟報劉粲,不料途中被靳康截獲,押至靳準麵前。靳準怕夜長夢多,當晚便親率甲士闖入皇宮。此時宮中禁軍早已歸靳氏掌控,無人阻攔,甲士們長驅直入。
    靳準直奔光極殿,下令收捕劉粲。而此刻的劉粲,正在靳月華宮中飲酒調情,忽見一群甲士持刃破門而入,還以為是劉氏宗室起兵發難,嚇得魂飛魄散,一頭鑽進太後床下躲藏。
    甲士早已瞥見,高聲喝道:“司空有令,請主上升殿!”
    劉粲一聽“司空”二字,誤以為是靳準來護駕,心中稍定,膽戰心驚地從床下爬出,隨甲士前往光極殿。
    踏入殿中,劉粲頓時目瞪口呆:靳準竟端坐於禦座之上,怒目圓睜,厲聲斥責他荒淫無道、殘殺宗室的罪狀,言畢便喝令左右將其刺死在殿前。
    隨後,靳準展開了血腥清算:劉氏宗族無論男女老幼,皆被押至東市斬首;劉淵、劉聰的陵墓被掘開,劉聰的屍身被梟首示眾;劉氏宗廟也被付之一炬。唯有靳月華與劉粲的皇後靳準侄女)得以幸存。
    這個由匈奴貴族建立、曾在北方攪動風雲的漢國,終在劉聰父子的荒淫與靳準的篡逆中徹底覆滅,成為十六國亂世中又一個短命王朝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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