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暴政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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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篡位稱王後,自以為將忠於石勒的王公大臣、遺孀嫡子斬盡殺絕,便再無後患,大位已然穩固,從此開始肆無忌憚地沉溺於人主的奢靡享樂之中。
他嫌昔日的宮殿規模局促,殿宇陳舊破敗,配不上自己如今的身份與權勢。於是一道詔書頒下,下令在舊都大興土木,建造一座足以彰顯其威嚴的太武殿。
這座宮殿的規模之宏大、氣勢之恢宏,堪稱驚世。殿基高達二丈八,長七十五步,寬六十五步,如一座小山般矗立在城中,光是夯築地基便征調了十萬民夫,晝夜不休地勞作了半年。
築殿所用的基石,皆是從百裏外的山中開采的青石,每一塊都經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刻滿了繁複的花紋與浮雕,或為奔騰的猛獸,獠牙畢露,似要掙脫石麵;或為纏繞的祥雲,卷舒之間藏著龍鳳暗紋,線條流暢,栩栩如生。
鋪蓋殿頂的瓦片,皆以桐油混合朱砂澆灌,在陽光下反射出瑩潤的光澤,遠看如烈火燃空;殿宇的梁柱更是極盡奢華,簷下懸掛的金鐺重逾千斤,風吹過時叮咚作響,如金玉和鳴;楹柱皆以白銀包裹,雕刻著纏枝蓮紋,與殿內懸掛的水晶珠簾相映成輝,四壁鑲嵌的碧玉在燭火下流轉著溫潤的綠光。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窮工極巧”四字,耗費的人力、物力更是難以計數。無數百姓被強征,背井離鄉前來服役,餓死者、累死的不計其數;國庫中的金銀珠寶流水般花出,甚至不惜熔化前代遺留的禮器鑄造裝飾物,隻為滿足石虎一人的私欲。
太武殿落成之日,氣派非凡。殿前廣場上立著十二根青銅柱,柱上鑄有騰雲駕霧的金龍,龍口中銜著寶珠,日夜吞吐著香霧。光是殿外的守衛便安排了五百名武士,他們身著玄甲,手持長戟,腰懸利刃,如鐵塔般日夜佇立,將這座宮殿襯托得愈發威嚴而不可侵犯。
石虎第一次踏入殿中時,望著穹頂繪製的“萬國來朝”壁畫,聽著腳下金磚發出的清脆聲響,竟得意的大笑道:“先帝當年的宮殿,不過是草屋罷了!”
但太武殿的奢華還未讓石虎滿足,他很快又下詔修建東、西二宮,要讓自己的享樂之地遍布都城。
兩宮的規製雖稍遜於太武殿,卻在精巧富麗上更勝一籌:殿內鋪設的白玉床采自昆侖山,溫潤如玉,映得滿室生輝,床榻四周以珍珠串成簾幕,人坐其上,珠串輕晃,光影斑駁;懸掛的流蘇帳用西域進貢的冰蠶絲織就,輕軟如雲霧,垂落的絲絛上綴著細碎的明珠與寶石,微風過處,珠玉相擊,聲如環佩叮咚。
最令人稱奇的是帳頂特製的金蓮花,花瓣層層疊疊,共一百零八片,每片花瓣上都鑲嵌著鴿卵大的夜明珠,燭光映照下,整座宮殿都似籠罩在金色霞光裏,富麗堂皇得讓人目不暇接。
宮殿落成之日,石虎立刻下詔在全國範圍內廣選良家女子充實後宮。各州郡官吏為討好他,竟相搜羅美女,稍有姿色者便強行擄走,甚至不惜拆散無數家庭。
前後入選的女子多達萬人,她們被分為二十四等,皆被賜以綺羅綢緞,頭戴珠翠,身佩玉飾,長裙曳地時如流雲拂過,個個裝扮得花團錦簇,成了後宮中流動的春色。
石虎對此毫無節製,興之所至便隨意臨幸,常常是晝夜宴飲,笙歌不斷,將朝政拋諸腦後。有大臣勸諫,他竟怒斥道:“朕富有四海,選幾個女子何足掛齒?”
更顯其荒誕的是,他竟別出心裁地挑選出千名宮女,教她們學習占星術,觀測星象以占卜吉凶;又讓精於騎射的武士傳授馬術箭法,日日操練。這些原本深居後宮的女子,不久後便練就了一身本領:她們頭戴紫色綸巾,身著綿衣繡褲,腰間係著金銀鏤刻的腰帶,跨上駿馬時身姿矯健,揚鞭催馬間竟有幾分沙場健兒的英氣。石虎將她們編為鹵簿,每逢出遊,便令這千名女子隨行。
出行之時,她們或執羽儀,或鳴鼓吹,馬蹄踏過街市,金鈴與號角聲交織,紫色頭巾在風中翻飛,遠遠望去,仿佛天女自雲端散花而來,耀眼得讓人眩暈。
街市上的百姓從未見過這般景象,紛紛湧來圍觀,人群如牆般堵住街巷,或驚歎,或議論,爭著看這前所未有的新奇儀仗。
石虎坐在裝飾華麗的車輦中,撩開珠簾看著這一切,心中得意非凡。
為了讓自己出行時能更加便捷,他突發奇想,要在漳河上建造一座“飛橋”。於是征調民夫十餘萬,在鄴城南麵運石投河,構築橋墩。
此時正值百年不遇的大旱,驕陽似火,烤裂了千裏沃野,河流幹涸見底,田地裏的莊稼盡數枯死。糧食奇缺,物價飛漲,二鬥米竟要價一斤黃金,尋常百姓根本無力購買,隻能眼睜睜看著家中妻兒老小忍饑挨餓,餓殍遍野,樹皮被剝光,草根被挖盡,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狀。
可石虎全然不顧,依舊強征民夫,日夜趕工。無數民夫因饑餓、勞累和疾病倒下,屍體堆積在河岸,有的被直接扔進河裏,漳水之上漂浮著屍體,河水都散發著腐臭。結果雖花費數千萬,無奈半途而廢,隻留下河岸上累累白骨和百姓對他更深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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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的奢靡之心從未有片刻停歇。他聽聞洛陽城中留存有鍾虞、九龍、翁仲、銅駝、飛廉等寶物,皆是象征王朝威儀的重器,便派遣牙門將張彌前往洛陽,將這些器物盡數搬運到鄴城新都,用以裝點自己的宮殿,彰顯自己的統治氣象。
這些寶物多是青銅鑄就,體量龐大,最重的一口大鍾更是重達數萬斤。搬運隊伍一路跋涉,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艱難前行。不料行至黃河岸邊時,那口大鍾竟墜入河中。此鍾沉重異常,沉入水底後便隱沒無蹤,張彌見狀大驚,深知若有差池必遭石虎嚴懲,立刻在沿岸招募了三百多名善於潛水的壯漢,命他們輪番下河探尋打撈。壯漢們潛入冰冷的河水,在渾濁的泥沙中摸索多日,才終於找到鍾的位置。
為將大鍾撈出,張彌又讓人在河岸的岩石上鑿出深槽,係上數十根粗大的纜索,一端牢牢縛住鍾體,另一端則套在百頭耕牛身上。一聲令下,百牛齊發,奮力拖拽;潛水的壯漢們在水下調整位置,防止鍾體傾斜;岸上的民夫則呐喊助威,合力推動絞盤。如此耗費了數日功夫,才將那口巨鍾緩緩拉出水麵。
當這些珍奇寶物陸續運抵鄴城,石虎大喜,重賞了張彌。為了炫耀,他又命左校令成公段在太武殿內建造一座高十多丈的庭燎。
成公段不敢怠慢,召集了數百工匠,日夜趕工,終於建成。這座庭燎以精鐵為架,外塗鎏金,頂端設巨大的火盆,可容納數十斛油脂;底部以磚石砌成基座,雕刻著火焰紋與饕餮紋,寓意“火德興盛”。
建成之日,石虎親自前來觀看,命人注入油脂點燃。刹那間,火焰熊熊燃起,高達數丈,火光將整個太武殿照耀得如同白晝。石虎見狀,樂得連連拍手稱好,對成公段讚不絕口。
庭燎點燃不多時,文武大臣見石虎興致高昂,便紛紛上殿勸進,懇請他改稱帝號,以順天意。誰知就在此時,那座庭燎因高度過高,火焰過旺,加之連日幹燥,基座的磚石受熱膨脹,竟突然向後傾倒。巨大的火盆砸落下來,沸油四濺,散落在百官身上,當場燙死七人。好些大臣被燙得焦頭爛額,衣物燃起火焰,在殿內翻滾哀嚎;還有幾個年老體弱的大臣,本就驚懼交加,被熱油濺到後火氣攻心,回到家中不久便一命嗚呼。
石虎勃然大怒,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更是成公段辦事不力讓自己顏麵盡失。命左右將成公段拿下,推出午門腰斬。成公段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費盡心機討好主子,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石虎的殘暴,是刻在骨血裏的天性,早在發跡之前便已顯露無遺。
當年石勒追隨劉聰攻破洛陽,俘獲了晉朝仆射鄭世達家中的伎女鄭優僮,將她送往母親王氏身邊做雜役,改名為櫻桃。因石虎是王氏一手帶大的,常去府中拜見,初見櫻桃便驚為天人。這櫻桃生得眉目含情,身段婀娜,一顰一笑都帶著勾魂攝魄的媚態。石虎自此魂不守舍,日日在王氏跟前念叨著想要她。王氏拗不過他,便將櫻桃賜給了石虎。
石虎的原配是征北將軍郭榮之女郭氏,二人成婚多年,雖相敬如賓,卻因膝下無子讓石虎始終憂慮。而櫻桃本就出身家伎,不僅生得妖冶淫蕩,更有一副善妒的性子。她入府後,憑借一身媚骨與層出不窮的狐媚手段:或是輕歌曼舞時眼波流轉,或是深夜侍寢時軟語溫存,很快便讓石虎魂不守舍,日日流連於她的房內,對郭氏日漸疏遠。
櫻桃站穩腳跟後,便開始在床頭枕邊、溫存之際不動聲色地挑撥離間,時而說郭氏暗中詛咒她不能生育,時而又提及郭氏對石虎的不滿,字字句句都在詆毀郭氏,其目的再明確不過,就是取代郭氏,奪得正室之位。
在櫻桃日複一日的挑唆下,石虎對郭氏的不滿日漸加深,言語間時常帶著不耐與冷硬。郭氏身為將門之女,性情剛烈,得知是櫻桃在背後搬弄是非,頓時怒火中燒,忍不住當麵痛斥櫻桃的陰險與石虎的昏聵。
可她萬萬沒料到,石虎被櫻桃迷得是非不分,早把夫妻情義拋之腦後。石虎當場便大發雷霆,先是破口大罵,汙言穢語不堪入耳,繼而竟揮拳向郭氏打去。
郭氏終究是個女子,哪裏禁得住石虎常年征戰練就的鐵拳?石虎的拳腳如雨點般落在她身上,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不過片刻功夫,郭氏便倒地斃命。
石虎看著倒在地上的郭氏,眼中竟無半分悔意,隻冷冷吩咐人拖出去掩埋,轉身便又投入了櫻桃的溫柔鄉中。
石虎將郭氏毆斃後,櫻桃本以為自己能順理成章坐上正室之位,卻沒料到石虎轉頭便續娶了清河崔氏。
崔氏出身名門望族,祖父曾官至司空,在士族中聲望極高,這般顯赫的家世,遠非她這個家伎出身的女子可比。櫻桃的正室美夢破碎,卻不敢輕易表露,便把對崔氏的怨恨悄悄藏在心底。
後來,櫻桃誕下一子,石虎歡喜不已,賞賜不斷。崔氏因膝下無子,便想依著禮法將這孩子收為己有,一來能彌補自己無子的缺憾,二來也能借此鞏固地位。可櫻桃正自恃有了皇子傍身,滿心等著母憑子貴,謀取正室之位,哪裏肯將兒子拱手讓人?她當即冷言拒絕,言語間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崔夫人出身名門,要兒子還不容易?何必搶我這卑賤人生的?”崔氏碰了一鼻子灰,又不好與她當眾爭執,隻得作罷,卻也讓櫻桃更加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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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天有不測風雲,那嬰兒出生未滿半年便染了急病,整日啼哭不止,藥石無效,沒過幾日便夭折了。櫻桃痛失愛子,哭得肝腸寸斷,悲慟之下,把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對崔氏的詛咒。
她知道石虎素來多疑,又極重子嗣,便哭哭啼啼地跑到石虎麵前,一頭紮進他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夫君啊,我們的孩兒死得好冤啊!定是崔氏因求子不成,懷恨在心,在背地裏用了詛咒之術,才害死了我們的孩兒!”她頓了頓,又添油加醋道:“而且我聽說,崔氏近來偷偷收養了一個胡人的孩童做養子,她一個士族夫人,放著同族子弟不收,偏要養個胡兒,不知安的什麽心?怕是早有不軌圖謀,想動搖我們石家的根基啊!”
石虎本就對櫻桃言聽計從,此刻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又聽聞崔氏竟如此歹毒,還私養胡兒,頓時怒不可遏,當即取來弓箭握在手中,命人立刻去將崔氏喊來審問。
崔氏一進門,便見石虎手持弓箭,滿臉殺氣,眼神如刀般銳利,直刺得她渾身發抖。她連忙撲倒在地,淚水漣漣地哀求:“夫君饒命!望夫君不要殺妾,容妾把事情說清楚!”
石虎語氣冰冷如霜:“你若沒在背地裏詛咒我兒,又何必如此驚慌?且起來坐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清楚。”
崔氏一時被他唬住,以為還有辯解的機會,便顫抖著想在一旁的錦凳上坐下。可她剛轉過身,背後突然傳來“嗖”的一聲弓弦響。原來石虎早已暗藏殺心,根本沒打算給她辯解的機會,利箭瞬間穿透她的後背,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她身上的綾羅綢緞。
石虎殺了崔氏還不解氣,又下令將她收養的胡兒一並斬殺。轉身便與櫻桃回到內殿,繼續飲酒作樂,仿佛剛才的殺戮不過是碾死了一隻螻蟻,臉上看不到半分愧疚。
經此一事,櫻桃終於如願成為石虎的繼妻。後來,她又為石虎生下二子,長子便是石邃,小名阿鐵,次子是石遵。
石邃自小便顯露出非同一般的凶悍,天生力大過人,好勇逞強,且性情陰鷙凶殘,簡直是石虎的翻版。他十歲便能拉強弓,十三歲便隨石虎出征,在戰場上親手斬殺過敵將,割下的首級被他係在馬鞍上炫耀,手段之狠辣讓久經沙場的老兵都心驚膽戰。
石虎稱趙天王後,封石邃為天王太子,還讓他參決尚書奏事,其權勢之顯赫,朝中大臣無人能及。就連石虎的親弟弟、手握兵權的石斌,見了他都要退讓三分,不敢有絲毫怠慢。
石虎對這個兒子頗為得意,常對左右近侍說:“晉室司馬氏父子兄弟自相殘殺,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這才有了我大趙的強盛。像阿鐵這樣的兒子,勇猛有謀,又對我忠心耿耿,我怎忍心殺他?將來這江山交到他手上,我也能放心。”左右連忙逢迎道:“陛下父慈子愛,司馬氏根本無法相比!有太子殿下這般英武的輔佐,大趙必定能千秋萬代,永享太平!”石虎聽了愈發歡喜,對石邃也更加寵愛,賞賜的金銀珠寶、美女姬妾不計其數,甚至特許他使用與自己同等規格的儀仗,出行時旌旗招展,衛隊森嚴,氣派絲毫不輸天王。
隻是石虎沒料到,他親手培養的這頭“猛虎”,羽翼漸豐後,竟會將獠牙對準自己;而他用鐵腕與殺戮維持的江山,早已在他的殘暴統治與奢靡揮霍中,被蛀空了根基,埋下了覆滅的種子。那看似穩固的權力高塔,實則早已危機四伏,隻待一個契機,便會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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