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石邃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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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邃斜倚在白玉榻上,指尖把玩著一枚鑲嵌著鴿血紅寶石的金環,環上的寒光映著他眼底翻湧的戾氣。自被冊立為儲君以來,他骨子裏的陰鷙與凶殘肆意瘋長,早已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石邃嗜酒如命,東宮的宴飲從無虛日。每當夜幕降臨,他便召集群臣近侍在顯陽殿狂飲,銅樽裏的烈酒混著血腥氣在空氣中蒸騰。酒過三巡,他便扯掉冠冕,赤著上身與伶人裸體亂舞,腰間的玉帶隨著癲狂的動作甩動,撞擊著案上的玉磬發出刺耳的聲響,太子儀仗早已被他棄如敝履。
    “殿下,前日臣路過西街,恰逢趙大戶之女隨仆婦出遊歸來,那女子掀簾下車時,臣遠遠瞥見一眼,真真是明眸皓齒、傾城之姿……”侍中申扁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石邃一把抓住手腕。
    “半個時辰,把人給我擄來。”石邃的聲音帶著酒氣,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不多時,那名尚在豆蔻年華的少女就被拖拽進東宮。她身上的襦裙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發髻散亂。石邃捏著她的下巴細細打量,見她眼中滿是驚恐,突然放聲大笑:“這般模樣才有趣。”
    他命人將少女捆在殿中柱子上,當著眾臣的麵肆意蹂躪,少女稍有掙紮,便換來皮鞭劈頭蓋臉的抽打。未及天明,這個鮮活的生命已成一具遍體鱗傷的屍體,被像丟棄破布般扔出東宮。
    太傅崔約正在家中為老母祝壽,滿堂賓客推杯換盞之時,石邃帶著甲士突然闖入。他瞥見崔約的兒媳有幾分姿色,竟當著眾人的麵將她拖拽入內室施暴。崔約氣得渾身發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媳哭喊求救。這位太子手中的屠刀,早已讓滿朝文武學會了沉默。
    而最讓宮人聞風喪膽的,是石邃以血腥為樂的癖好。他在東宮西側開辟了一處“戲場”,專門用來處置囚犯。有時他會讓人將犯人的舌頭活生生割下,看著對方在地上翻滾哀嚎,血沫從喉嚨裏汩汩湧出;有時又命人砍斷活人的手腳,將他們扔進豬圈與豬狗相鬥,聽著人與牲畜的慘叫混雜在一起。
    這些在旁人看來慘無人道的行徑,在他眼中卻是絕佳的“樂事”,常常以此招待心腹,每每看見眾人的恐懼模樣便哈哈大笑。
    初夏的一場宴會上,絲竹管弦之聲繞梁不絕,舞姬卻遲遲未曾登場。酒過三巡,一向諂媚的禦史中丞申鍾故作遺憾地拱手道:“久聞殿下府中歌舞之伎皆是色藝雙絕,今日何不喚來為大家助興,也好讓我等一飽眼福?”
    石邃聞言,仰頭大笑道:“諸位莫急,稍頃我便讓大家開開眼界。”
    不多時,四名內侍手捧鎏金托盤從屏風後魚貫而出。在座者本以為是珍饈佳肴,待托盤近身才驚覺不對。盤中盛放的,竟是四顆妝容精致的美女頭顱!內侍捧著托盤在席間緩緩傳示,膽大者強睜雙目細看,隻見美人鬢發齊整,金釵銀飾俱全,麵頰上施著的粉黛尚未褪盡,宛如沉睡的活人;斷頸處被仔細洗淨,竟無一絲血跡滲出,這般詭異的手法令人毛骨悚然。膽小的賓客早已緊閉雙目,雙手按在案上瑟瑟發抖;更有人當場俯身嘔吐,將方才飲下的酒食盡數吐出,好好的宴席頓時變得汙穢不堪。
    石邃端坐主位,慢條斯理地用銀箸夾起一塊鹿肉,看著眾人失態的模樣悠然笑道:“剛才不是有人要一飽眼福嗎?如今有美人為大家助興,正該開懷暢飲才是。”說罷還命內侍為眾人斟滿酒,誰若推拒便是抗命,當即拖出去杖責三十。
    眾賓客哪裏還有半分胃口,紛紛找借口逃離這人間地獄。他們哪裏知道,石邃為了這場“盛宴”,早已選了四名最貌美的婢女,令她們盛妝打扮後跪在鏡前,自己則親手執刀將其斬首。他還特意命人用烈酒衝洗斷頸處的血跡,再用香粉掩蓋血腥氣,才做成這駭人展品。
    沒過多久,石邃又幹出更喪心病狂的勾當。他派人從城郊的尼姑庵擄來一批美貌尼姑,白日裏將她們剝光衣服肆意奸淫,入夜後便將這些無辜女子殺死,剁成碎塊與豬羊肉混在一起煮熟,分給左右侍從品嚐,獰笑著問:“你們能辨出哪是畜肉,哪是人肉嗎?”
    侍從們嚇得麵無人色,卻不敢違逆,隻能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吞咽,稍有遲疑便會遭來殺身之禍。
    石虎正沉溺在後宮的溫柔鄉中,哪會知道石邃的無道。他整日隻顧左手抱著美人,右手執著重觥,昏醉沉迷,對朝政不聞不問。
    起初,石邃遇到軍國要務,還是會入宮向石虎呈報。可每次踏入紫宸殿,看到的都是父皇摟著美人醉臥榻上的模樣。石虎聽聞奏報,總是滿臉不耐煩地揮揮手,劈頭蓋臉便是一頓斥罵:“此等瑣碎細務,亦足擾朕?小事尚不能自處,日後何以膺治國安邦之重任?”說罷便轉身與懷中美人調笑,再也不看石邃一眼。
    幾次碰壁後,石邃索性開始獨斷專行。他自行任免官員,調動地方軍隊,甚至私自在東宮設立刑獄。消息傳到石虎耳中時,這位沉醉的帝王卻突然雷霆震怒,將石邃召到殿前厲聲責罵:“此等軍國重事,竟敢私自處置,隱匿不報!你居心何在?莫非欲借此漸奪朕權,以圖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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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邃站在殿下,聽著這翻覆無常的斥責,心中積壓的怒火終於忍不住爆發。他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的冷笑:“父王,先前兒臣但凡遇到事務,皆如實向父王呈報,可父王總覺這些事瑣碎,斥責兒臣不該拿這些小事煩擾您。如今兒臣想著自行決斷,以免再惹父王不快,可父王卻又因此怪罪兒臣。如此一來,兒臣實在是左右為難,不知究竟該如何行事才妥當啊。”
    這番話如同利刃,戳中了石虎無法自圓其說的矛盾。這位本就殘暴多疑、統治專斷的君主,對下屬的要求全憑自身情緒與權力需求定奪。此刻被親生兒子質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躥了起來。隻見他猛地一拍龍案,案上的玉杯應聲碎裂,酒液濺濕了明黃的龍袍:“來人!給我狠狠鞭笞這逆子!”
    左右侍衛如狼似虎般衝上前,一把將石邃按倒在地。牛皮鞭帶著呼嘯的風聲高高揚起,又狠狠抽在石邃身上。每一鞭落下,都在他的皮肉上綻起一道紫黑的血痕,鮮血瞬間滲出錦袍,在光潔的金磚上暈開一朵朵慘烈的花。
    石邃緊咬著牙關,強忍著劇痛不發出一絲呻吟,可那鑽心的疼痛不僅讓他身體劇烈顫抖,更如同一把銳利的刀,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恨意。這仇恨的種子,就此在血肉模糊中深埋。
    鞭笞之辱過後,石邃在東宮養傷月餘。傷口漸漸愈合,可心中的恨意卻愈發熾烈。他索性稱病不再理政,每日在府中以酒色麻痹自己,隻是每次酒醉之後,便會對著親信絮絮叨叨:“陛下難以侍奉,我欲效仿冒頓殺父自立舊事,誰人助我?”
    當時,石虎的另外兩個兒子,河間公石宣、樂安公石韜皆得寵信,尤其是石宣,時常被石虎召入宮中議事,賞賜的珍寶比東宮還要豐盛。石邃看著兄弟們日益顯赫,心中的妒火與恨意交織,對二人早已恨之入骨。
    一日深夜,侍中李顏在府中設宴招待朝中親近之人,石邃帶五百披甲武士不請自來。他滿身酒氣,雙目赤紅,一把將案上的酒樽掃落在地,拍案而起:“我身為太子,竟不如河間公得寵!今夜我便去殺石虎石宣,你們敢隨我去嗎?”
    李顏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倒在地:“殿下醉了!今日且飲酒,此事容日後再議。”他身後的幾位大臣也紛紛附和,勸太子莫要衝動。
    石邃早已醉得神誌不清,哪裏聽得進去?他翻身上馬,大叫道:“快隨我去殺皇上!殺河間公!有不從者,立斬!”
    武士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妄動。賓客們更是嚇得四散奔逃,有幾個膽小的甚至鑽到了案桌底下。李顏跪在馬前叩頭苦諫,額頭撞在青石地上鮮血直流。石邃在馬上搖晃了幾下,終究支撐不住,昏昏沉沉中被侍從扶著回宮去了。
    石虎沉迷於酒色之中,對此一無所知,隻是見石邃多日稱病不朝,心中生出幾分疑慮。本欲親自前往東宮探視,臨行之前卻召來國師佛圖澄,這位來自西域的高僧精通方術,預言向來精準,是石虎最信賴的智囊,因此宮中大小事務往往要先征詢他的意見。
    佛圖澄隻說了一句:“頭曼單於驕,冒頓射父驕。”言罷便躬身告退,任憑石虎追問也不再多言。
    這十個字如同一記重錘,在石虎心中激起千層浪。頭曼單於因驕縱兒子冒頓,終被其以鳴鏑射殺奪位。國師這話,分明是在暗示石邃有不臣之心!他在殿中踱來踱去,龍袍的下擺掃過地上的香爐,驚起一陣青煙:“我已是天下之主,他身為太子,這江山遲早是他的,親生父子之間,難道非要像頭曼與冒頓那般相互猜忌、刀刃相向嗎?”
    可佛圖澄的話又如警鍾在耳畔回響,思來想去,石虎終究還是打消了親自探視的念頭。他喚來心腹女官劉氏,命她捧著湯藥前往東宮,名為探病,實則暗中觀察石邃的動靜:“仔細看他言行舉止,若有異常,即刻回報。”
    劉氏捧著鎏金藥碗踏入東宮時,石邃正因宿醉未醒,歪在榻上昏昏沉沉。聽聞是父皇派來的人,他混沌的腦海中瞬間炸開一團怒火,那些鞭笞的劇痛、反複無常的斥責、無處申訴的委屈,此刻全化作對石虎的怨毒。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的血絲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
    待劉氏屈膝行禮,剛要開口稟報,石邃突然從榻上彈起,一把抓起床頭的佩劍。寒光乍起,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嗡鳴,毫不猶豫地朝著劉氏劈砍過去。
    那劍鋒帶著淩厲的風聲直逼麵門,劉氏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側身躲閃,鋒利的劍刃還是劃開了她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袖。她顧不上劇痛,連滾帶爬地衝出東宮,一路踉蹌奔回皇宮。
    “陛下!太子……太子他要殺奴婢!”劉氏跪在石虎麵前,捂著流血的手臂,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將東宮的驚魂一幕細細稟明。石虎聽罷,如遭雷擊,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玉璽被震落在地。此刻他才深信佛圖澄的預言絕非虛言,盛怒之下即刻下令:“把李顏抓來!朕要問問他是如何教導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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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顏被侍衛拖拽著帶到殿中,一見到石虎怒不可遏的模樣,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不等石虎發問,他便將石邃平日裏的怨懟之語、甚至私下裏“欲除父奪位”的狂言和盤托出,隻求能保全性命。
    “逆子!真是逆子!”石虎氣得七竅生煙,一腳踹翻案幾,青銅酒樽滾落一地,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他指著李顏怒斥道:“你們這些人整日在他身邊,竟縱容他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簡直是輔導無方!來人!把李顏拖下去斬了!”
    緊接著,又下令將石邃幽禁在東宮,重兵看守,以示懲戒。
    半日過去,殿中的血跡已被擦拭幹淨,石虎的怒火也漸漸平息。他望著窗外飄落的梧桐葉,忽然想起石邃幼時繞膝撒嬌的模樣。那時的石邃還不及他腰間高,總愛揪著他的衣角傻笑。一絲遲來的父愛湧上心頭,他歎息道:“畢竟是親生兒子,或許懲戒一番,他能知錯悔改。”於是又改了主意,下旨釋放石邃,傳他入宮覲見。
    石邃踏入大殿時,麵無表情,仿佛身上的傷痕、昨日的幽禁都與他無關。他穿著一身素色錦袍,上麵還殘留著未洗淨的血漬。走到殿中,敷衍地行了個禮,既不說謝恩的話,也不解釋半句,轉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石虎怒喝道:“太子應當入中宮議事,為何剛進來就要回東宮?”
    石邃卻像沒聽見一般,頭也不回,昂首闊步地走出殿門。陽光透過殿門的縫隙照在他身上,將那背影拉得很長,透著一股決絕的傲慢。這姿態,徹底點燃了石虎心中最後的怒火。
    “此子狼子野心,留著必為大患!”石虎望著空蕩蕩的殿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當即,他下詔廢黜石邃的太子之位,貶為庶人,重新拘禁在東宮深處。
    夜深人靜,石虎躺在龍榻上輾轉難眠。李顏的供詞、石邃轉身時的決絕與傲慢,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他猛地坐起身,窗外的月光照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映出幾分猙獰:“逆子妄圖殺父篡位,留之必為大患!”
    當天夜裏,數名蒙麵侍衛悄然潛入東宮。刀光在月色中閃過,石邃、他的妻子張氏,連同宮中二十六口人,盡數倒在血泊之中。最小的孩子還在繈褓之中,尚未明白發生何事,便已命喪黃泉。屍體被連夜拖出宮外,埋進一個早已挖好的大塚裏,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東宮的僚屬二百餘人因“輔佐不力”遭受牽連,也在一夜之間被斬,鮮血染紅了東宮的地麵,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石邃的生母鄭櫻桃,這位曾寵冠後宮的妃子,也被廢為東海太妃,打入冷宮終日與青燈古佛為伴。
    殺了石邃一門後,朝野震動。百官上朝時皆麵無人色,生怕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石虎看著空蕩蕩的東宮,知道是時候重新立儲以穩定局勢了。他在偏殿召集群臣商議,有人舉薦樂安公石韜,有人力挺河間公石宣。石虎沉吟半晌,最終下旨立河間公石宣為新太子,冊封其母杜昭儀為王後。
    詔書頒布的那日,鄴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新太子石宣身著蟒紋錦袍,在禁軍護衛下踏入東宮時,靴底踩過青石板上的水窪,濺起的水花混著尚未散盡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詭異的腥甜。他站在曾屬於石邃的顯陽殿前,望著階下殘留的暗紅血跡。那是那天清洗不掉的痕跡,像極了春日裏被雨水打落的桃花,隻是這血色比花瓣更粘稠,更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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