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波斯商人和他的金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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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州,其實並非一座城,它更多是一個行政區域的總稱。
準確的說,現在阿布契郎他們進入的這座大城,名字叫和龍城。
但是,在東北邊地老百姓的口中,很少人會將這個城叫和龍城,而往往以營州稱之。
所以營州既是一座城,也是指大隋在這東北地區的一整個行政區域,代表著天朝上國的威儀和存在。
比起漢時的所管轄的範圍,現在的營州所屬的地區已經很小了,下麵隻有建德一郡、龍城一縣而已。
畢竟,這麽多年,好多地方已經被東突厥、高句麗蠶食的差不多了。
大隋的鞭長莫及和逐漸軟弱,由此也可見一般。
最近傳言,那隋煬帝更有將營州更名為柳城郡的意思,也不知出於何種考慮。
營州城也好,和龍城也罷,反正這座城市是大隋在邊境地區少有的大城,內城長寬各有五裏,外城約有十餘裏,呈方形。
城垣全部以夯土築成,辟有東西南北四座城門。
南牆定遠門,城門寬闊,分東、中、西三門。
內城既是官署所在,也是重要官員權貴們的居住之地,而外城則是商賈、走卒等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地方。
營州城內,街道縱橫,有寬有窄,形成成眾多的裏坊。
整個城市,宛如一個棋盤,錯落分明。
定遠門大街,是營州城的主幹道,貫通內外兩城南北,這也是營州城中最重要、最繁華、最寬闊的街道。
城內有二十四裏,其布局皆是正四方形,大小不等。
每個裏的四周,都築有圍牆,牆的正中辟有裏門,裏的正中,還會有一個小小的十字街。
整個營州城,設立了東西兩市,是東北地區最著名的貿易市場。
兩市之中,以東市為最,內有縱橫街道各有三條,四麵各辟有三個市門,四通八達,十分便利。
東市,約有兩百餘肆,六十四區。
來自中原、塞外各國各族的商品,琳琅滿目,堆積如山。
長相各異的人們,操著不同的語言,在這裏進行交易,或者易貨,或者金銀。而東市周圍的裏坊內,長期居住著大量的歪果仁。
這些域外商人,有的在此娶妻生子,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老營州。
王家的陪嫁之產昌鑫隆,是在西市。
而阿布自家祖產亨德利,卻正是在這東市人氣最旺的三十二區的最中間。
此時,阿布正坐在亨德利二樓正中的客室,與一人相坐品茗。
兩個簡單寒暄過後,就默默喝茶,一邊相互打量。
麵前的波斯人阿爾薩普爾,個頭高大,皮膚白皙,瞳孔偏藍,金色的胡子,金色的長發。
顯然,他非常喜歡中原的綢緞,全身上下都是各種顏色的上品絲綢衣衫,顯得非常富貴。
按照阿布前世對於人種學知識的判斷,麵前的這家夥明顯是高加索人種的雅立安人,有一點歐洲白種人的樣子,又有點像記憶中部分印度人的樣子。
打量了一會兒,阿爾薩普爾便首先開口,道:
“尊貴的阿布先生,非常榮幸能夠見到您並得到您的款待,您的茶,好喝極了!”
有話沒話,馬屁先上。
阿爾薩普爾顯然很習慣於與東方人打交道。
“尊敬的阿爾薩普爾先生,您太客氣了,我們粟末人非常歡迎遠方的客人,特別是先生您,能到營州來拜訪我,真是一件讓人愉快地而榮幸的事情!”
阿布也學著對方的辭令盡量說得客氣得體。
“尊貴的阿布先生,我是受偉大之父的神意,來極東之地,傳播光明。”
阿爾薩普爾道明此次跟著波斯商隊,前來遠東的一個目的。
“偉大之父?傳播光明?”
阿布感覺莫名其妙,這又是什麽玩意。
看到阿布好奇的眼神,阿爾薩普爾喝了一口茶,便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原來,阿爾薩普爾是一名磨礪教的神職人員,偉大之父創造了世界,也創造光明與黑暗之神。
“哎呀,又來一個神棍,最近怎麽老和這些人產生交集?”
阿布心裏不由一陣嘀咕。
在薩珊波斯王國,主要有四大教派,分別是磨礪教、計都教、伐教和由塔教。
磨礪教,是薩珊波斯人磨礪所創,並在天空花園巴比倫興起。其教義廣泛吸收了由塔教、計都教、伐教的成分。教徒們信仰創世天神偉大之父磨礪,傳播聖火光明,消滅邪惡黑暗。
聽阿爾薩普爾介紹,他們這個教派是上古神教,曆史非常久遠,早於整個薩珊波斯王國的建立。
由於現在的國王的母親,是由塔教的信徒,四大教自由和平發展的局麵被打破,其他三教在薩珊波斯國內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這些年,磨礪教、計都教、伐教遭受了以王權為代表的貴族勢力的強烈排斥和嚴厲打擊。
麵對由塔教的一家獨大,其他三教在率領教民進行反抗之外,也積極尋求對外發展。
“尊敬的阿爾薩普爾先生,做為好客的粟末族人,非常願意幫助來自遠方的朋友。隻是,不知道我能為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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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想知道這老家夥有什麽目的,這才好開價。
“作為一名偉大之父的仆人,我的使命就是將光明傳播四方,我隻想要一塊安放光明之地。”
“光明之地?”
“就是發展我教信眾的地方。”
“哦?”
“尊貴的阿布先生,我另一個身份,就是一名商人,我有無數的財富和從人,相信能滿足您的任何要求?”
哦,這是開始出價了啊!
阿布心裏一動。
“尊敬的阿爾薩普爾先生,相信您已經了解過我的家世和背景了,其實現在的我,並不對金銀這些身外之物感興趣。”
“尊貴的阿布先生,這,恰恰就是我在這遠東茫茫人海中,找到您的原因。”
“哦?”
“尊貴的阿布先生,其實在找你之前,我已經和這個地方各種有能量的人打過交道,但經過偉大之父的甄別,他們或是因為財富和欲望迷住了光明之眼,或是已經成為黑暗之神的奴仆!”
“唯有您,尊貴的阿布先生,不懼生死,用智慧平息殺戮,用赤子之心對待凡俗之民,更是將偉大之父賜予世界的生存之種,比過金銀。”
“偉大之神說過,一棵長大的禾苗,勝過萬千的甲兵;一粒飽滿的種子,卻是浩劫之後的光明。”
啊呀,這老小子知道的還不少,竟然猜出來阿布黃金求種的一個意思。
“尊敬的阿爾薩普爾先生,您的讚美,就像九天之上的甘露,總讓人心曠心怡。真擔心會讓我產生驕傲之心。”
“是的,我親愛的遠方朋友,我的確在有意找尋救世的種子,因為我明白隻有我等吃飽了肚子,才能少了對這個世界的無盡怨念和無度需索。”
“隻有那樣,和平才能和光明一起,籠罩這普天之下的生命。”
“哦,神啦,您終於將光明之燭閃現在我的麵前!”
聽了阿布的一番似真似假的套話,尊敬的阿爾薩普爾先生眼中突然爆發出明亮的光芒。
就像一個黑夜裏絕望的行人,突然看見一點燈光。
隻見他雙手合十,閉目,嘴唇翕動,念出一段話來。
“若有明使,出興於世,教化眾生,令脫諸苦,……平斷一切善惡人民,其慧明使,亦複如是……”
這還念上經了!
阿布不動神色,也慢慢喝著苦茶,靜觀不語。
“尊貴的阿布先生,您有智慧明悟、大善之根,可否接受偉大之神的善意,撒播光明?”
“我親愛的朋友,我已經開始了我的播撒光明的旅程,隻是這探路漫長,還需要無數熱愛光明的人,一同遠行啊!”
既然你開始勾引,那我也來個將計就計。
“啊,看來我這將在此能為偉大之神開始一段偉大的旅程。”
看著熱切的阿爾薩普爾,阿布道:
“我親愛的朋友,為了傳播光明,我願意為您提供一切方便。隻是,我現在還……”
“我知道,尊貴的阿布先生,您的事務非常繁忙,我會盡我們最大的誠意,幫助你完成這偉大之旅!”
“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我會獻上一些種子,請您過目!”
阿布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種子啊,我的口水!
接過阿爾薩普爾從寬大的袖子裏取出的一張羊皮卷,阿布細看。
可是看著看著,就皺起了眉頭。
這些字兒明顯是音譯,字兒是一個個認識,但意思卻完全不懂啊!
”這……“
阿布不由得有些撓頭。
“哦,不好意思,尊貴的阿布先生,那些名字估計很少有人知道具體的意思,是我大意了。”
“它們就在樓下的馬車上,不如請您移步,看看為好!”
“好,尊敬的朋友,您真是善解人意的智慧長者,我非常樂意去看看這些珍貴的種子。”
“順便還需要您指點一番,它們都有什麽奇異之處!”
“請!”
“請!”
……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來到了門麵房後邊的院子裏。
那裏,一架寬大的馬車,上麵是一個個大小、材料、外形不一的口袋,都鼓鼓囊囊的。
旁邊,站著四個外形和阿爾薩普爾差不多的藍眼睛大漢,隻是穿著打扮就沒有那麽考究了。
顯然,這些車上的東西也是臨時東拚西湊而來的,但估計為此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
阿爾薩普爾嘟嚕了一句話。
那四個波斯小夥,便七手八腳地將那些袋子從馬車上卸了下來,並一個個地打開用牛皮繩紮緊的袋口。
胡圖魯和衛士們,上前一一檢查。
他們一個口袋裏掏出一把,捏著手,然後走到阿布麵前展開手掌。
阿布一一看過,心髒猛烈地跳動,一陣狂喜。
你說阿布又不是農學家或者農民,他會認得這些種子嗎?
嗬嗬,當然認識了。
不要忘了,阿布在前世還有一個生活在鄉下的媽媽!
媽媽,是一個非常勤快聰明的女人。
而勤快聰明的農村女人,都有一個特殊的癖好,那就是總喜歡種啊、養啊各種各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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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至少在上高中之前,是將大把的時間花在幫媽媽幹各種農活家務上麵。
菜園子裏的、農田裏的東西,可不要太熟悉!
這些種子,有的已經在大隋朝出現了,即使是在這地廣人稀、許多地方還處於原始社會的大東北。
但有些種子,的確是被阿布在東北第一次看見!
畢竟,他已經找種子有不短的時間了。
葡萄、苜蓿、豌豆、大蒜、核桃;
黃瓜、芝麻、石榴、孜然、棉花;
香菜、茄子、萵筍、胡椒、菠菜;
西瓜、胡蘿卜、綠豆;
茼蒿、洋蔥;
竟然還有一麻袋細細長長的稻種,扶南稻;
……
天啦,棉花,孜然,香菜,西瓜,胡椒,洋蔥,你們終於出現了!
阿布強忍著心中的激動,把藏在袖子中的手攥得緊緊的。
“哎呀,這麽多好看的種子!”
阿布裝作喜歡但又不那麽特別在意的樣子,對阿爾薩普爾說道:
“親愛的朋友,您真是上神派來的慷慨使者。請您對我介紹一下它們都有哪些美妙的地方,好讓我這種子的癡迷者開開眼界!”
阿爾薩普爾自然是非常樂意。
於是,就著胡圖魯他們手掌上的種子,便詳細的給阿布進行科普它們的習性、果形、味道等。
阿爾薩普爾顯然是個博學的神職人員,至少是那種知道人間疾苦的有識之士。
這些種子中,有的根本不是他生活的那個國度的植物,但是他還是能講得頭頭是道。
阿布連續點頭,活像一個好奇寶寶和求知欲旺盛的學生。
而被臨時請過來的老掌櫃,在一旁的案幾之上,奮筆疾書,汗水都打濕了脊背後麵的衣服。
阿爾薩普爾能講,阿布契郎能裝。
一時之間,兩人配合得非常之好。
……
日頭偏西之後,阿布隆重的宴請了阿爾薩普爾,還痛飲了幾杯從突厥人那兒要回來的葡萄美酒。
賓主盡歡。
顯然,這阿爾薩普爾並沒有被那些清規戒律所羈絆,很有酒肉穿腸過、天神心中留的大智慧。
“老普啊,你也太不容易了,年紀都不小了,還為了神教,這麽東奔西走!”
酒意上頭,陌生消失,大家說話就隨便了許多。
阿爾薩普爾雖然對阿布稱呼自己老普還不太習慣,但也非常喜歡這種隨意的交流方式。
“唉,你是不知道,我家鄉的人民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權貴們爭奪王位,連翻大戰。好容易新王產生了,可我們的磨礪教不受國王的信奉,還誅殺教中智者!”
阿爾薩普爾說著,有些傷感,似乎是想起了他那些在教派衝突中無辜喪生的同僚和親人。
“是啊,權貴們為了一己之私,全然不顧萬千黎民百姓的呼聲,真是這世間最悲慘的事情。”
“對於你的遭遇,我也能感同身受!”
“老普,要相信未來,隻要有一顆執著之心、虔誠之心,一股不畏艱險、破釜沉舟的勇氣,大光明的世界,終將到來!”
“你要知道,這條道路上,還有像我這樣的許多朋友!此道不孤啊!”
心靈雞湯,如烈酒一般倒入老普那長久憋屈的心胸。
而“此道不孤”,更是徹底點燃了他心中那顆早已為偉大之神獻祭的魂靈。
“阿布,摯友也,同道中人也!”
想到此處,終於喝多了的阿爾薩普爾,伏在麵前的幾案上麵,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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