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照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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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洛陽西行的鑾駕隊伍,宛如一條負傷的巨龍,在深秋的官道上緩慢而沉重地蠕動。
旌旗雖仍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卻難掩那份從骨髓裏透出的疲憊與悲涼。
車輪碾過枯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更添幾分蕭瑟。
龍輦內部,被厚厚的錦褥和藥氣包裹。
楊廣大部分時間深陷於昏睡之中,偶爾被顛簸或體內的劇痛驚醒,渾濁的雙眼茫然地睜開,死死盯著車頂繁複的蟠龍藻井,或是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窗帷幔縫隙,望向那一片片飛速倒退的、荒蕪的田野與天空。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沒有人知道這位行將末路的帝王,在生命的最後旅程中,究竟在思索些什麽,是悔恨,是不甘,還是對往昔輝煌的無限眷戀。
楊子燦作為護駕的主心骨,始終策馬行進在龍輦左近。
他身披玄甲,外罩親王蟒袍,麵色沉靜如水,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沿途的一切。
在外人看來,衛王殿下忠勇勤勉,時刻護衛著陛下安危。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正經曆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懷中的那卷紫檀木簡和那張繪有神秘圖案的鹿皮,仿佛擁有了生命,與他胸口那道隱秘的“日之灼”烙印產生著時斷時續的微弱感應,如同心髒的搏動,一呼一吸,都在提醒著他那個源自楊素、關乎“日月”的巨大謎團。
“日月照我……”
他於心中再次默念這四顆由他破譯出的、古樸商周金文的含義。
這“照”字,是昭示真相?是引領方向?還是……冷酷地窺破命運與時空的玄機?
越國公楊素,這位十年前權傾朝野、功高震主又深不可測的能臣,他究竟窺探到了怎樣的天機?
他留下的青銅鑰匙、與自己命運糾纏的白青神鷹、那支蘊含神秘力量的金笛、以及自己身上這“日之灼”的烙印;還有愛妻溫璿手腕上那源自突厥騰格裏天神教神女信物“月之環”、受天池之力激發而形成的“月之印”……
這一切看似分散的線索,其間究竟隱藏著何種驚天的內在聯係?
楊素布下此局,是否早已預知了自己這個“未來者”的降臨?他想指引自己去揭開的,是一個足以顛覆對隋唐曆史認知,甚至關乎華夏氣運、乃至這個時空本身奧秘的秘密?
若真如此,楊素本人,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僅僅是曆史的參與者,還是……更高維度的布局者?
……
思緒如亂麻般糾纏,而更讓楊子燦阿布)感到脊背發涼的,是家人被秘密接回長安之事所暴露出的巨大隱患。
父親楊繼業、母親王蔻、諸位妻子兒女,竟在自己一手打造的粟末地勢力範圍內,被手持蕭後密令的神秘隊伍輕易接走,而自己苦心經營的粟末地軍政憲安係統,無論是白鷺寺的情報網,還是灰影的暗中護衛,在此事上竟如同聾啞瞎子,未能在事前發出任何預警,也未在事後及時傳遞確切消息!
這背後意味著什麽?
是楊廣和蕭後對自己勢力範圍的滲透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
還是粟末地內部出現了難以察覺的裂痕?
這種失控的感覺,比麵對千軍萬馬更讓他心生寒意。
楊廣此舉,究竟是臨終前對“忠臣”最後的信任與家族團圓的“恩典”,還是最赤裸、最精準的鉗製與威脅?
“必須盡快與白鷺寺核心層及灰影中最可靠的骨幹取得聯係!”
他暗自下定決心,“此事需暗中進行,抽絲剝繭,務必要查明真相,確保家人絕對安全,同時也要厘清粟末地內部的狀況。”
這已不僅是家族安危問題,更關乎他未來所有的謀劃與布局。
“駕!”
他收斂心神,用靴跟輕輕一磕坐下神駿大黑的馬腹,提起速度趕向隊伍前鋒,與負責開路警戒的將領楊義臣並肩而行,詢問前方路況與軍情,將內心的波瀾完美地隱藏於軍務之下。
二
隊伍行進至澠池附近暫歇時,前線軍報如雪片般送至楊子燦手中。
綜合各方情報,局勢愈發清晰而複雜:
反隋聯軍主力在東線突破受阻於屈突通部的堅固防線後,似乎改變了策略,意圖向西南方向運動,企圖與活動在熊耳山、伏牛山一帶、由李秀寧殘部與部分地方義軍組成的娘子軍匯合,以期打開新的局麵。
而根據白鷺寺和成功潛入李世民軍中的灰影密探冒死傳回的消息,被困於韓城的李世民玄甲軍,雖糧草短缺,士氣受損,但近期異常活躍,頻繁進行夜間演訓和裝備檢查,似乎在醞釀一次極其冒險的突圍行動,方向不明,但其決死一搏的意圖十分明顯。
潼關方麵,新婚燕爾的守將賀婁蛟與南陽公主楊慶兒,並未沉溺於新婚之喜,而是迅速投入到緊張的防務中。賀婁蛟治軍嚴謹,與公主一同登城撫軍,將士用命,關防穩固,嚴陣以待,確保了這條連接東西生命線的暢通與安全。
最令楊子燦精神一振的,卻是經由特殊渠道傳遞來的、來自蘇定方素鼎方雄)的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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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大軍已按計劃完成對晉陽城的合圍,並開始進行試探性攻擊。城中守軍在李孝恭、劉文靜指揮下,雖憑借城防勉力支撐,但麵對絕對優勢的兵力和蘇定方靈活的戰術,壓力巨大。蘇定方在密報中信心十足地表示,預計可在月底前攻克這座李唐集團的起家巢穴。
楊子燦指節輕輕敲擊著地圖上的晉陽位置,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光芒。
月底破城,這份“厚禮”,足以在即將到來的長安權力中樞掀起驚濤駭浪,給某些人或某個人,一個巨大的“驚喜”。
三
山雨欲來,風滿樓。
整個中原大地,以那座巍巍帝都長安為中心,各方勢力都在做最後的調整與衝刺,一場席卷天下、決定未來百年氣運的終極風暴,正在瘋狂地醞釀、積聚著能量。
每一個決策,每一次交鋒,都可能成為改變曆史走向的轉折點。
四
龍輦在官道的顛簸中,輕輕搖晃。
楊廣再次從短暫的昏睡中睜開眼,目光有些渙散地搜尋著,最終定格在騎馬護衛在側的楊子燦身上。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微弱,卻帶著一種異樣的清晰,仿佛是用盡生命最後的氣力在發聲:
“子燦……兒……快到長安了吧……”
楊子燦立刻策馬靠近輦窗,俯身恭敬應答:
“回父皇,已過澠池許久,再過潼關,便可很快抵達長安京畿。”
“好……好啊……”
楊廣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混合著對故都的深切期待、即將擺脫病痛折磨的詭異解脫,以及一絲令人不安的、近乎瘋狂的執念,“朕……要在長安城頭……看著……看著這天下英雄……看看那些逆臣賊子……是如何在朕的麵前……嗬嗬……嗬嗬嗬……咳咳咳咳……”
詭異的笑聲,被一陣更加劇烈和持久的咳嗽打斷,那笑聲中的意味,讓人不寒而栗。
楊子燦緊緊握住手中的韁繩,麵無表情,目光投向西方地平線。
長安,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宏大帝都,此刻在他的感知中,不再僅僅是權力的象征,更像是一張幽深無比、即將吞噬一切的巨口。
那裏,交織著他未知的個人命運,隱藏著亟待揭開的“日月”謎團,關聯著他必須守護的血脈親人,也匯聚了他注定要麵對的明敵暗寇。
前路艱險,步步殺機,但他已無退路。
五
是夜,鑾駕駐蹕於陝州早已準備好的行宮。
秋風蕭瑟,吹動著營火,發出劈啪的輕響。
萬籟俱寂之時,楊子燦獨自在陳設簡樸卻戒備森嚴的軍帳之內歇息。
燈火閃爍,憑窗而立,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執手默默品茗著杯中微涼的茶水,腦海中反複推演著各種可能。
就在他冥思苦想,將各方線索逐一梳理之時,軍帳厚厚的簾布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特定頻率的摩擦聲——這是他與白青約定的暗號,表示它已安全抵達。
楊子燦精神一振,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他迅速走到帳口,掀開一條縫隙。
一道白影,如同一股輕煙般滑入室內,正是白青。
它巨大的翅膀收斂起來,銳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靈性的光芒,輕盈地落在了楊子燦床頭特意架起的橫木上,姿態優雅而從容。
一直守在帳外陰影裏的圖和當初一樣,跟在阿布身邊的時候,繼續兼職白青的侍者),默契地溜了進來,無聲地遞給阿布一個皮囊,裏麵是早已切好的、風幹的上等牛肉條。當然,還有一壺清冽的山泉水。
阿布接過,示意圖回去歇息。
他花費了好一會兒功夫,耐心地喂白青進食飲水,動作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
通人性的白青也顯得格外溫順,享受著主人的撫慰。
直到它吃飽喝足,愜意地閉上眼睛假寐,阿布才小心翼翼地解下它腿上綁著的一個細小竹管。
擰開竹管,取出裏麵卷得緊緊的一張薄如蟬翼的紙卷。
就著燭光,紙卷上麵用極細的筆墨書寫著一連串看似毫無規律的數字編號落入阿布眼簾。
這些在旁人眼中如同天書的密碼,在阿布看來卻清晰無比——這套密碼體係本就是他親手所創,並隻在粟末地特務係統中灰影部隊最核心的通訊網絡中使用。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大腦飛速運轉,將數字一一對應翻譯成文字。
雖然關於家人被接回洛陽的初步情況,他早前已通過父母妻兒知曉大概,但此刻看到自己的老師、粟末地行政大令司徒有明親筆書寫、內容詳盡的報告,他的心還是不由得沉了下去,陣陣後怕與憤怒交織。
“奉主公密令,詳查燕國公府及老大人、老夫人、各位夫人、公子、小姐返回洛陽實指長安)之始末。三日前,一路神秘隊伍持宮中蕭皇後之密令及特定信物,先至遼東總管府衙見到楊公父親楊繼業),出示密令後,楊公雖感詫異,但礙於君臣大義及密令規格,未便強行阻攔。隨後,隊伍同至楊柳湖府邸,麵見老夫人母親王蔻)及各位夫人、公子、小姐。我等核心同僚設法私下見到楊公,共同商議。依工部尚書長孫無忌所獻之策,認為在情況未明、敵友難辨之際,貿然抵抗或泄露消息恐對家眷不利,故決定‘不動不變,順應其事’,表麵上完全配合,以免打草驚蛇。為確保絕對安全與信息保密,已密令軍政特憲係統進入特殊狀態,對外靜默,對內加強監控與排查……故未按常規發出預警訊息。此事之中,經嚴厲苛查,我粟末地內部暫未發現明顯變節或被滲透之跡象,望主公明鑒,勿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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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隨信附上的、由灰影係統直接呈報的簡訊,則更為直接,隻有寥寥數字,卻觸目驚心:
“四隊弟兄,於護送將軍家眷回洛沿途暗中保護時,發現另有五路不明勢力秘密尾隨窺探。一股,已確認有鬼穀道活動痕跡;一股,乃高句麗秘探;一股,身法詭譎者為倭奴國忍者;一股,李唐色;最後一股,行蹤飄忽,裝備奇特,高度疑似來自吐蕃方向。”
“吐蕃?!”
楊子燦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凜冽的殺意不由自主地彌漫開來。
其他四方勢力,鬼穀道、高句麗、倭國、李唐,他們聞風而動,尚在情理預料之中。
但這吐蕃勢力,竟能如此之早、如此之深地將觸角伸入到大隋腹地,甚至精準掌握自己家人的轉移路線,這實在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
此時的吐蕃,朗日鬆讚尚未統一高原,其子鬆讚幹布更還是稚齡幼童,按理說其影響力遠不該至此。
自己之前因戰略重心所在,對青藏高原一帶雖有關注,派出了搜影人員進行地理、風情、資源等基礎勘察,但並未作為重點經營方向。
沒想到,對方卻主動跳了出來,顯示出了不容小覷的潛力和野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
阿布暗暗冷哼,心中已將此番窺探牢牢記住,“待長安事了,定要好好‘回訪’一下這片雪域高原!”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圍繞大隋這場權力更迭和國運之爭,水遠比表麵看起來的更深,牽涉的勢力範圍也更廣。
真可謂是步步驚心。
六
翌日,鑾駕繼續在重兵護衛下向西行進。
距離長安越近,空氣中的緊張氣氛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起來。
由於實施了嚴格的軍事管製,沿途幾乎看不到逃難的流民,連經過的村莊也多是門戶緊閉,炊煙稀少,一片異樣的死寂,襯托得這支龐大的隊伍更加孤寂和肅殺。
也許是故都臨近帶來的精神支撐,楊廣這一日的精神竟似乎好轉了些許。
他甚至強撐著坐起身,傳旨召見了隨行的核心重臣——蕭瑀、裴矩、來護兒等人,以及衛王楊子燦和皇太孫楊侑,共同登上了他那輛寬敞如移動宮殿的巨型禦輦。
輦內,楊廣倚靠在軟枕上,麵色蠟黃,氣息微弱,但話卻比往日多了起來。
他絮絮叨叨地回憶著當年營建東都洛陽、開鑿大運河、乃至更早時期參與規劃修建大興城長安)的種種輝煌往事,語氣中充滿了對往昔崢嶸歲月的無限懷念與如今局麵難以挽回的深深不甘。
這些話語,在旁人聽來,或許隻是老人臨終前的囈語,但楊子燦靜靜地聽著,心中明了。
這是楊廣在對自己一生進行最後的回顧與總結,同時,也是在用這種潛移默化的方式,向楊侑和眾臣灌輸大隋昔日的強盛與榮光,為即將到來的權力交接做最後的、也是最重要的鋪墊。
年僅十二歲的代王楊侑,身穿沉重的親王禮服,拘謹地坐在下首。
他被這輦內壓抑的、混合著藥味和死亡氣息的氛圍壓迫得幾乎喘不過氣,小臉煞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眼神中,不時流露出這個年齡難以承受的恐懼與茫然。
他不時地偷偷抬眼,望向自己最依賴和信任的老師楊子燦,仿佛想從那裏尋求一絲勇氣和安慰。
“侑兒……”
楊廣忽然停止了回憶,目光轉向孫子,聲音刻意放得溫和了些,卻依然掩不住那份虛弱,“怕嗎?”
楊侑瘦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
他低下頭,緊緊咬著下唇,罕見地沒有立刻回答皇祖父的問話。
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楊廣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無奈。
他將目光轉向車窗外,看著那些飛速掠過的、因戰亂而荒蕪的田野,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楊侑諄諄教誨:
“這江山……社稷……太重了……壓得朕……喘不過氣……但,你是朕的孫子……是楊家的嫡係血脈……是我大隋……未來的君主……你……不能怕……也……沒有資格怕……”
說著,他猛地轉過頭,原本渾濁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回光返照般,逐一掃過在場每一位重臣的臉龐。
最後,那目光如同實質般,死死定格在楊子燦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托付與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在場的每一位……都要……都要竭盡全力……輔佐好太孫!保住……我大隋的……萬裏江山……千秋社稷!”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萬死不辭!”
蕭瑀、裴矩、來護兒、楊子燦等人,連忙跪伏在輦車華貴的地毯之上,齊聲應和。
聲音,在空曠的禦輦內回蕩。
那聲音固然響亮,卻難以掩飾那份在現實重壓下的空洞與無力。
楊子燦口稱遵旨,但腦海裏不時閃現著楊廣那燃燒著最後生命火焰的、近乎偏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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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無比清楚,這位驕傲的皇帝,至死都不會承認,眼前這危如累卵的局麵,很大程度上正是源於他自身不顧民力、好大喜功、急躁冒進的國策。
如今,他將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壓力,乃至整個帝國的未來,都寄托在了年幼的孫子身邊這群在他看來尚且可靠的臣子身上。
這份托付,重於泰山,卻也充滿了未知的凶險。
七
傍晚時分,曆經跋涉的鑾駕終於抵達了天下雄關——潼關之下。
夕陽的餘暉,如同熔金般潑灑在巍峨的關牆之上,將這座扼守東西咽喉的巨獸染上了一層悲壯而瑰麗的色彩。
關樓之上,隋字大旗依舊迎風飄揚,甲胄鮮明的士兵執戈而立,刀槍在夕陽下閃爍著冷冽的寒光,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關門前,新婚不久的潼關守將、左驍衛將軍賀婁蛟,與南陽公主楊慶兒,早已率領麾下主要將領列隊迎候。
賀婁蛟一身戎裝,威武不凡,眉宇間雖帶著新婚的喜氣,但更多的是一位邊關大將的沉穩與堅毅。
而站在他身旁的南陽公主楊慶兒,雖未穿著繁複的公主禮服,隻是一身簡潔的絳紫色宮裝喜服,卻依然保持著皇家公主的端莊儀態。
隻是,她那美麗的臉龐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淡淡的憂傷,眼神深處,是對未來命運的茫然與接受。
兩人的結合,喜樂難辨,特別是在帝國如此危局的背景。
夫婦二人此刻站在雄關之前,更顯出一種身不由己的滑稽感和宿命感。
愛,喜歡,與子偕老,重要嗎?!
各種繁複的迎駕禮儀,在戰爭陰雲的籠罩下,一切從簡,但卻並未失了該有的規製與莊嚴,在悲壯的落日背景下,默默進行著。
進入關內,稍作安頓,楊廣不顧舟車勞頓和身體的極度虛弱,執意要讓新晉的駙馬賀婁蛟和女兒楊慶兒攙扶著,登上潼關的西門城樓。
殘陽如血,將他的身影在古老的城牆磚上拉得細長而扭曲。
他那枯瘦羸弱的身軀在獵獵關風中微微搖晃,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倒,全靠賀婁蛟有力的臂膀支撐著。
他極目遠眺,望著關內那片廣袤的、曾經屬於大隋的壯麗河山,如今卻烽煙四起,叛旗林立。
“來了……朕來了……你們都來了……”他低聲呢喃著,嘴角泛起一絲詭異而複雜的笑容。
那笑容中混合著嘲諷、不甘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解脫,“李淵……李密……王世充……還有那些……魑魅魍魎……都好……很好……朕在長安……等著看你們……咳咳咳……”
突然,他猛地爆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蕭後和內侍慌忙上前攙扶。
楊廣卻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推開了他們,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死死捂住嘴巴。
片刻之後,當他拿開手帕時,那方絲帕已被觸目驚心的黑紅色血液浸透,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刺眼。
“陛下!”
“父皇!”
城樓上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呼喊聲。
楊廣卻隻是無力地擺了擺手,強行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目光投向西方那最後一抹即將被地平線吞噬的晚霞,眼神變得空洞、遙遠,仿佛已經看到了命運的終點。
他用盡氣力,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微弱得幾乎被風吹散:
“日月……昭昭……路在……何方……”
話音未落,他身體一軟,便歪倒在了及時搶上前來的賀婁蛟和楊慶兒懷中。
早就候立近左的孫思邈等人,連忙上前,一通忙亂……還好,虛驚一場。
潼關城頭,一片靜寂,唯有秋風嗚咽,如泣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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