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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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甲子日的夜幕,如同浸透了濃墨的巨毯,沉重地覆蓋在大興城上空。
    白日裏刑場濃重的血腥氣似乎仍未散去,與初冬的寒意交織在一起,縈繞在坊市街巷之間,讓這座千年帝都的夜晚平添了幾分陰森。
    然而,比這氣味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繃緊到極致的寂靜——一種暴風雨來臨前,萬物屏息的死寂。
    城頭之上,零星的火把在凜冽的寒風中頑強地跳躍著,昏黃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垛口的輪廓和守軍士卒疲憊而警惕的身影。
    依照魏王楊子燦的嚴令,城防並未因白日的“休戰”與禪位大典的結束而有絲毫鬆懈,巡邏的腳步聲反而更加密集,甲葉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裏傳出老遠。
    但在普通人視線難及、甚至連大多數守軍都未曾察覺的陰影角落裏,另一場更加詭譎、更加致命的暗戰,已進入刺刀見紅的白熱化階段。
    大興白鷺寺一處不起眼官署的地下,此刻卻燈火通明,人影穿梭。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汗味、血腥味和焦急情緒的緊張氣息。
    難李的聲音帶著徹夜的沙啞與疲憊,正向凝神細聽的楊子燦匯報著最新的戰況:
    “殿下,鬼穀道的殘存力量正在做瘋狂的困獸之鬥,其反撲之激烈,超出預期。就在過去一個時辰內,我們在醴泉坊通往永安渠的廢棄水道、布政坊連接皇城西苑的暗渠出口,以及延壽坊一處早已幹涸的古井下方,連續截殺了三批試圖潛入皇城或向外突圍的鬼穀道死士,共計四十一人。這些人皆悍不畏死,身藏見血封喉的劇毒、烈性火藥以及精良的破甲弩箭,顯然執行的是破壞或斬首任務。”
    他頓了頓,指著牆上懸掛的粗略城防圖繼續道:
    “同時,我們對之前鎖定的兩處疑似其核心聯絡點的宅院發動了突襲。一處位於豐樂坊,表麵是家綢緞莊;另一處在崇賢坊,偽裝成落魄書生的居所。兩處皆發生激烈械鬥,我方陣亡七人,傷十一人,擊斃頑抗者十七人,俘獲九人。但……經過緊急審訊,這些俘虜層級太低,依舊未能問出越王殿下或鬼穀道‘銀麵’以上核心人物的確切蹤跡。”
    難李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遞上一份沾著點點暗紅的紙條:
    “不過,從一名瀕死的小頭目口中,以及從崇賢坊據點搜出的殘缺密信碎片拚湊,他們接到的最後指令,似乎是‘鳳雛已得,火速歸巢’。行動代號……‘驚蟄·孵鳳’。”
    “鳳雛……孵鳳……”
    楊子燦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鐵木案幾,眼中寒芒如星火閃爍。
    這“鳳雛”顯然指的是被擄走的越王楊侗。
    “歸巢?他們的巢穴究竟在何處?仍潛伏在城內某個我們尚未發現的秘窟?還是已經通過某種我們未知的渠道潛出了城?”
    他沉吟片刻,眉宇間掠過一絲決斷,斷然下令:
    “傳令!對已知所有鬼穀道關聯地點,執行‘淨街’令,不必再追求活口,以雷霆手段,格殺勿論!務必在明日拂曉前,將城內鬼穀道的觸手連根鏟除,一個不留!同時,讓‘地聽’小隊全部出動,攜帶獒犬,沿著所有可能通往城外的密道、暗渠、廢棄陵墓甚至是大型宅邸的地窖追查!他們帶著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毫無痕跡!重點排查永安渠沿岸!”
    “諾!”
    難李肅然領命,轉身快步離去,身影迅速融入通往地麵的石階陰影中。
    命令下達,大興城的夜色被更多無聲而慘烈的殺戮所點綴。
    在醴泉坊那處廢棄宅院的地下,白鷺寺內外候的暗衛與鬼穀道精銳的“鬼麵軍”爆發了遭遇戰。
    狹窄、潮濕且充滿黴味的通道內,劍光閃爍,映亮雙方猙獰的麵容,淬毒的暗器破空聲與兵刃交擊的脆響不絕於耳。
    一名侯官在格殺兩名敵人後,借著同伴火折子的微光,發現一側牆壁上刻著一個詭異的符號——那是一隻展翅欲飛、線條淩厲的玄鳥,利爪之下緊緊抓著一條扭曲掙紮的小蛇,正是鬼穀道內部最為神秘的“玄鳥部”標記。
    “找到線索了!他們往這個方向去了!”
    他低吼一聲,不顧臂膀上被劃開的傷口,帶領手下向著通道更深、更黑暗處追去。
    而在另一邊的布政坊,一場劇烈的爆炸突然響起,火光衝天,濃煙滾滾,那是鬼穀道死士在自知無法逃脫後,引燃了隨身攜帶的火藥,意圖銷毀證據,阻撓追兵,其決絕令人心驚。
    整個大興城的夜色,仿佛被這些在暗處激烈碰撞、絞殺的力量攪得支離破碎,暗流洶湧。
    二
    與此同時,大興城各主要城門,尤其是正對聯軍主力的北麵景曜門、華林門,以及承受了李建成部連日猛攻的西麵金光門、延平門,氣氛同樣緊張到了極點,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雖然白日裏聯軍因楊廣的驚天現身、血腥立威與突如其來的“休戰”提議而暫時退卻,但城頭每一位經驗豐富的將領都深知,這絕非意味著危機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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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世師鐵甲未解,須發戟張,親自巡防在景曜門城頭,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鷹隼,一遍又一遍地掃視著城外那片黑暗中連綿無盡、如同繁星墜地般的聯軍營火。
    他麾下的將士,盡管身心俱疲,許多人身上還帶著白日激戰留下的傷痕,卻依舊緊緊握著手中已然卷刃的兵刃,沉默地依托著垛口和連夜加固的防禦工事,不敢有絲毫懈怠。
    城牆後方,滾木擂石被重新檢查、堆積得更高;架在灶上的大鍋裏,渾濁的熱油和金汁在柴火的舔舐下微微翻滾,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刺鼻氣味,準備著迎接明日可能更加殘酷的戰鬥。
    “將軍,”一名副將壓低聲音,快步上前稟報:
    “各段城牆都已按照魏王殿下吩咐,增立草人,披掛多餘衣甲,遠處觀之,與真人無異。巡邏隊次也已調整完畢,增加了巡邏頻率,但每隊人數減半,以擴大覆蓋範圍,製造守軍充足的假象。”
    陰世師點了點頭,粗糲的手掌摩挲著冰冷的城磚,目光依舊死死鎖定城外:
    “讓兄弟們輪流歇息,抓緊時間吃口幹糧,但兵器不許離手。今夜尤為關鍵。聯軍雖退,但李淵、李密、竇建德這些梟雄,哪個都不是易與之輩,難保不會趁夜發動偷襲,或者以小股精銳試探我虛實。”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擔憂,就在子時前後,城外聯軍大營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騷動。
    緊接著,隻見數支裝備精良、行動迅捷的小隊,借著濃重夜色的掩護,如同鬼魅般脫離大營,悄無聲息地向城牆方向快速移動過來,隊形散而不亂,顯然是經驗豐富的老兵。
    “敵襲!西北方向,距牆三百步!”
    哨塔上的哨兵立刻發出了尖銳的警報,打破了夜的沉寂。
    城頭守軍瞬間進入戰鬥狀態,弓弩手迅速就位,箭簇在火光下閃爍著寒光。
    陰世師卻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了片刻,隨即擺了擺手,沉聲下令:“
    不必驚慌,是試探性的佯攻。傳令各段,以弓弩覆蓋驅離即可,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離崗位,不得出擊!”
    果然,那幾支聯軍小隊在進入守軍弓箭有效射程邊緣後,並未強行突進,而是迅速利用地形起伏後撤,其間甚至故意製造了一些響動,顯然是在試探守軍的反應速度、防禦密度以及指揮官的定力。
    這一幕,讓陰世師更加確信楊子燦之前的判斷——聯軍雖然暫時退兵,但始終如同耐心的獵豹,在黑暗中逡巡,尋找著守軍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絲破綻。
    老將骨儀,則坐鎮位於皇城與宮城之間的承天門,這裏是內城的最後屏障,也是萬一外城被破後的核心防禦節點。
    他同樣徹夜未眠,調動著手中有限的精銳兵力,反複檢查著內城諸門那粗壯的門閂是否牢固,守備崗位是否無懈可擊。他不僅要預防城外的強攻,更要警惕任何可能的內亂,或者鬼穀道之類勢力小股精銳的滲透突襲。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
    從陰世師到骨儀,再到每一名普通的守城士卒,心裏都清楚,明日,當太陽升起之時,必將是一場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更加慘烈、更關乎生死存亡的血戰。
    三
    然而,在這劍拔弩張、全力備戰的緊張氛圍之下,一股與之截然相反的潛流,正在深沉夜色的完美掩護下,向著與主戰場相反的方向——東方,悄然卻又迅速地湧動。
    子時過半約0000),大興城東牆,通化門。
    此門並非直麵聯軍主攻方向,平日裏戒備相對稍緩,但今夜,這裏卻成為了整個帝國中樞最核心、也最隱秘的轉移通道,承載著這個古老帝國最後的法統與希望。
    城門內側寬闊的甬道及相連的廣場,早已被楊子燦最嫡係、也最可靠的左右驍果衛精銳裏三層外三層地徹底戒嚴,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違令者格殺勿論。
    為了盡可能不引起注意,現場使用的火把數量被嚴格控製,有限的光芒隻能照亮城門樞紐附近的一小片區域,反而更襯托出周圍無邊黑暗的深邃與沉重,仿佛一頭巨獸正張開沉默的口。
    一支規模不大,但極其精幹、配置齊全的車隊,已然在黑暗中準備就緒。
    車轅都用布條包裹,馬蹄也套上了特製的軟墊,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聲響。
    車隊核心,是兩輛看起來並不起眼、甚至有些陳舊,實則車壁加固、懸掛係統經過特殊處理的黑色馬車。
    前一輛馬車周圍,氣氛尤為肅穆哀戚,隱隱有寒意散發出來。裏麵安置著的,正是已龍馭賓天、被嚴格“秘不發喪”的太上皇楊廣的遺體,周圍以夾層填充硝石、放置冰鑒的方式,盡量延緩腐敗過程。
    蕭太後一身縞素,未戴繁複鳳冠,麵容深深隱藏在厚重風帽的陰影裏,沉默地坐在車駕旁。
    她緊緊握著年幼的新帝楊侑冰涼的小手,仿佛要將自己最後的力量傳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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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侑似乎還未完全從祖父驟然去世和白日那令人暈眩的登基大典的巨大衝擊中回過神來,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空洞,身體微微發抖,全然任由祖母牽引擺布,如同一個精致卻失了魂的人偶。
    後一輛馬車,以及周圍的數輛經過偽裝的輜重車,則搭載著裴矩、蘇威、鄭善果等一批最重要的文官核心,以及部分經過嚴格篩選的、象征意義大於實際價值的宮內典籍、禮器、以及代表著帝國法統的傳國璽仿製)及部分重要印信詔書。
    至於那些龐大的金銀財寶、堆積如山的糧食、以及數以萬計的相關官員、眷屬和禁軍,實則早在圍城初期,甚至更早,楊子燦便已未雨綢繆,利用其暗中掌控的“隋通”物流網絡、“東風快遞”以及灰影的隱秘通道,化整為零,分批、分路,悄然轉移出了大興城,分散安置於潼關、河東、乃至更遙遠的洛陽、江都等相對安全的後方據點。
    此刻這座都城內留下的,除了必須支撐到最後時刻、營造固守假象的核心班子與必要守軍外,已然是一座正在被精心“清空”的舞台。
    楊子燦,親自來到通化門送行。
    他依舊穿著白日那身莊重的親王冕服,隻是外麵罩上了一件玄色狐皮大氅,在凜冽的夜風中微微拂動,更添幾分孤峭與威嚴。
    “太後,陛下,裴公,蘇公,鄭卿……”
    楊子燦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通化門出去,沿東南官道疾行,沿途每隔二十裏皆有我們的人接應,更換馬匹,補充給養。路線經過周密規劃,避開所有可能被聯軍遊騎偵查的區域,快馬加鞭,天亮之前必可安全抵達潼關。賀婁蛟將軍已在關內做好萬全準備,關城堅固,糧草充足,足以拱衛陛下和太後安全。”
    蕭太後聞聲,緩緩抬起頭,風帽下露出一雙此刻異常冷靜、甚至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眸子,那裏麵沒有了白日裏的悲戚,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後的決絕:
    “魏王,京城……這祖宗留下的基業,還有這滿城……最終選擇留下的將士百姓,就全都托付給你了。”
    她沒有多言,但眼神中傳遞的,是重於泰山的托付,或許,也藏著一絲對他日亂局平定後,婆孫二人能否再安然返回這舊都的渺茫期盼。
    裴矩在侍從的攙扶下,顫巍巍地拱手,聲音蒼老卻帶著一絲鄭重:
    “老臣……謹代表諸位同僚,在潼關,靜候魏王殿下佳音。”
    他深知,留下意味著九死一生,這份“靜候”之中,包含了多少無奈與悲涼。
    楊子燦鄭重還禮,目光掃過這些即將離去、維係帝國法統薪火的核心人物,沉聲道:
    “諸位放心,子燦在此立誓,必不負陛下、太後重托,不負諸位期望,必與大興城共存亡!”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個蜷縮在祖母身邊、瑟瑟發抖的年幼皇帝身上,頓了頓,他單膝跪地,以一種極其罕見的、麵對君主的恭敬姿態,沉聲道:
    “陛下,臣楊子燦,在此,為您,為大隋,守住這祖宗基業的第一道門,也是最後一道門。他日,待掃平群醜,廓清寰宇,臣必當親率王師,奉迎陛下與太後,還於舊都!望陛下保重龍體,勿忘今日之艱!”
    楊侑,被師傅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和鏗鏘的話語嚇得往後縮了縮,嘴唇哆嗦著,終究沒能說出一個字,隻是胡亂地點了點頭。
    沒有過多的告別,沒有揮淚的場麵,一切盡在不言中,也無力再多言。
    隨著楊子燦一揮手,車隊在精銳禦衛的嚴密護衛下,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群幽靈,無聲而迅速地駛出了洞開的通化門,很快便消失在東方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中,隻留下車輪碾壓路麵的輕微轔轔聲,漸行漸遠。
    沉重的城門在他們身後緩緩合攏,插上門閂,發出沉悶而巨大的“嘎吱”聲,仿佛不僅關閉了通道,也徹底關閉了一個舊的時代。
    楊子燦獨自矗立在冰冷緊閉的城門前,玄色大氅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良久未動。
    送走楊廣的靈柩和帝國的法統核心,他肩上的擔子並未減輕,反而更加沉重,也更加……純粹。
    他現在要做的,不再是守護一個完整的帝國中樞,而是執行一場精心策劃的、“移除”大戲之後的最終章——用這座即將傾覆的孤城,為帝國的新生,爭取最後的時間與空間。
    四
    隨著核心人員的撤離,大興城內,真正留下的、可堪一用的力量已然不多。
    除了必須堅守崗位、竭力營造守軍依舊眾多假象的各段城防部隊,以及正在與鬼穀道進行著最後血腥絞殺的灰影力量之外,整個城市仿佛被瞬間抽走了主心骨,陷入一種外緊內鬆的、極其詭異的真空狀態。
    許多坊市早已十室九空,隻有一些無法離開或不願離開的故土難離者,以及少數別有用心之徒,還在黑暗中窺伺著。
    楊子燦,返回位於皇城內的臨時指揮部原尚書省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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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氣氛與通化門前的悲壯決然不同,更加冷峻,更加專注於冰冷的算計與推演,仿佛一個巨大棋局的最後控製室。
    “殿下,各處‘布置’皆已就位,反複檢查無誤。”一
    名負責具體行動協調的將領躬身稟報,聲音在空曠的大堂內回蕩:
    “按照您的最高指令,各主要城門、城牆段的顯眼位置,均已增立草人,披掛多餘衣甲,夜間遠觀,影影綽綽,與真人守軍無異。巡邏隊次增加至平日兩倍,但每隊實際人數減半,以擴大巡邏覆蓋範圍,製造守軍輪換有序、兵力充足的假象。此外,坊間亦有我們的人手在特定區域故意散布流言,稱來自河東、河南、甚至江淮的勤王大軍已突破阻截,不日即可抵達城下,以期擾亂聯軍判斷。”
    楊子燦走到那座巨大的、標注得極其精細的大興城沙盤前,目光如同最冷靜的解剖刀,一寸寸掃過這座被他刻意“掏空”、卻又布滿了無數致命陷阱的帝都模型。
    “空城計……”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冷冽到近乎無情的弧度:
    “李淵、李密皆乃當世梟雄,並非那多疑的司馬懿,光靠這些疑兵之計,瞞不了他們多久,更嚇不退他們。”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沙盤上聯軍主力的位置。
    “我們要的,從來不是讓他們天真地相信城內依舊兵多糧足、固若金湯。我們要的,是讓他們在明日不得不發動攻城時,每一步都付出足夠慘重的鮮血代價!同時,更要讓他們在看似即將得手之際,內心深處滋生無法遏製的懷疑——懷疑這‘勝利’來得是否太過輕易,懷疑這看似空虛的城內,是否還隱藏著他們根本無法承受的、同歸於盡的可怕陷阱!”
    他要演的,從來不是諸葛孔明那羽扇綸巾、談笑退敵的空城計,而是一場精心包裹著糖衣的劇烈毒藥,一場以無數鮮血和最終廢墟作為謝幕的、盛大而殘酷的演出。
    他要讓聯軍即便最終踏破大興城的城牆,衝入這帝都的核心,得到的也絕非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而是一座充滿疑雲、需要付出難以想象代價才能占領、並且可能在他們最得意忘形之時被瞬間引爆的、真正的火藥桶!
    “秦瓊、程知節所部,現在何處?狀態如何?”
    他轉向負責聯絡的將領,問道。
    “回殿下,秦、程二位將軍所部共五千精銳,已按計劃,於兩個時辰前秘密運動至城南明德門、安化門內側預先構築的隱蔽陣地,人馬銜枚,偃旗息鼓,靜待最終指令。將士們士氣高昂,皆願死戰!”
    “很好。”
    楊子燦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如刀的光芒:
    “他們是埋在這座空城之下最鋒利的獠牙,是決定勝負的最後奇兵,也是……在必要時刻,親手點燃這座帝國熔爐,讓一切野心與背叛與之共焚的決絕火種!”
    他抬起頭,透過都堂敞開的高窗,望向窗外那依舊深沉、卻已隱隱透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灰白色調的夜空。
    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下,黎明正在艱難地孕育。
    天,快要亮了。
    鬼穀道的暗戰尚未終結,城門的攻防血戰即將以更慘烈的形式重啟,而他精心布置、賭上一切的“空城”大幕,也即將在旭日東升之時,悍然拉開。
    一切陰謀、陽謀、忠誠、背叛、犧牲與野心,都將在黎明後無可阻擋的陽光下,迎來最終極的審判與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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