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腐朽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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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匕首的冰冷,順著趙天雄的指尖,仿佛一條毒蛇,鑽心刺骨。
他僵在書案前,錦盒敞開著,那份檄文副本上的字跡,像是一群黑色的螞蟻,在他眼前爬行、噬咬,鑽進他的腦子裏,攪得天翻地覆。耳邊,依舊回響著信使那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話。
體麵地走。
或者,不體麵地一起走。
這不是選擇,是宣判。
良久,趙天雄猛地合上錦盒,那劇烈的動作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來人!”他嘶吼道,“敲鍾!召集所有族中主事之人,到祠堂議事!快!”
深夜的趙府,沉寂被急促的鍾聲撕裂。一道道黑影從各處院落匆匆奔出,帶著驚疑與不安,匯向燈火通明的趙氏祠堂。
祠堂內,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燭火下靜靜矗立,氣氛莊嚴肅穆。趙氏一族的幾十名核心成員齊聚一堂,交頭接耳,人人臉上都寫滿了困惑。
趙天雄麵色鐵青,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將那個紫檀木錦盒重重地放在了供桌上。“啪”的一聲,讓所有議論聲戛然而止。
他緩緩打開錦盒,將裏麵的東西一件件取出,展示在眾人麵前。
當那份檄文和那把匕首暴露在燭光下時,死寂的祠堂瞬間炸開了鍋。
“這……這是什麽?”
“勾結外敵,意圖賣國?天雄,這上麵寫的可是真的?!”一個須發皆白的族叔顫抖著手指著檄文,聲音都變了調。
“六皇子……他怎麽敢?!他這是要逼死我們趙家!”
趙天雄沒有回答,隻是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掃視著每一個人。他看到了震驚,看到了恐懼,更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怨毒。
求生的本能,在死亡的陰影下,迅速壓倒了宗族血脈的情誼。
“大哥,事到如今,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啊!”一個平日裏最會阿諛奉承的堂弟,此刻卻第一個跳了出來,“六皇子要的,無非是一個交代。隻要你……隻要你承擔下所有罪責,想必他也不會趕盡殺絕,我們趙家數百口人,總能留下一線生機!”
這番話像是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祠堂內的火藥桶。
“趙平說得對!一人做事一人當!”
“家主,是你把我們帶到這條絕路上的,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為了家族,你……你就認了吧!”
指責和勸進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此刻變得無比陌生而猙獰。他們像是一群聞到血腥味的狼,開始撕咬受傷的頭領。
“放屁!”趙天雄的長子趙康怒吼一聲,拔劍而立,“我爹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我們趙家!現在大難臨頭,你們就想推我爹出去送死?要死一起死!跟那朱平安拚了!我趙家在雲安經營百年,家丁護院上千,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祠堂內,瞬間分裂成兩派。一派主張丟車保帥,用趙天雄的命換家族的苟延殘喘;另一派則叫囂著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爭吵聲、咒罵聲、桌椅的碰撞聲混作一團,莊嚴的祠堂,變成了混亂的菜市場。
“都給我住口!”
趙天雄一聲雷鳴般的暴喝,壓下了所有聲音。他雖然氣勢已衰,但積威猶在。混亂的族人下意識地安靜下來,驚懼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拋出了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慌什麽?天,還沒塌下來!”他厲聲道,“你們忘了,我們背後站著的是誰?是當今四皇子!朱平安再狠,他敢公然與一位皇子為敵嗎?我馬上修書一封,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隻要四殿下出麵周旋,我們趙家,就還有救!”
這句話,如同一劑強心針,讓絕望的族人們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對啊,他們還有四皇子這張王牌!
趙天雄不再理會眾人,踉蹌著回到書房,用顫抖的手鋪開紙筆。他將所有的希望、恐懼和乞求,都灌注於筆端,字字泣血,將雲安的危局和朱平安的狠辣描述得淋漓盡致,懇請朱承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出手搭救。
信寫好,用火漆封口。趙天雄親自挑選了府中最好的快馬和最可靠的心腹,看著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那遠去的馬蹄聲,仿佛承載著整個趙氏家族的命運。
接下來的兩天,是地獄般的煎熬。
整個趙府都籠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中。往日裏飛揚跋扈的下人變得小心翼翼,連走路都踮著腳尖。族人們則像一群被困在籠中的野獸,互相用猜忌和警惕的眼神打量著對方,偶爾的交談也充滿了火藥味。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京城的消息,那封決定他們生死的信。
此時,千裏之外的京城,四皇子府。
朱承嶽看著風塵仆仆跪在堂下的信使,以及手中那封來自雲安的密信,臉色鐵青得如同鍋底。
信紙被他捏得咯吱作響。
“廢物!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他猛地將信拍在桌上,胸口劇烈起伏。他沒想到,朱平安的手段竟然如此直接狠辣,更沒想到,趙天雄那個蠢貨,竟然真的留下了勾結鴻煊刺客的親筆信!那是鐵證!是能把他都拖下水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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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息怒。”一旁侍立的謀士躬身道,“為今之計,不是動怒,而是決斷。”
朱承嶽喘著粗氣,看向他:“先生有何高見?”
謀士的眼神平靜而冷酷:“殿下,趙家,已經是一枚死棋了。這封信落在朱平安手裏,他隨時可以捅到父皇麵前。屆時,我們保不住趙家,反而會因‘舉薦不力’、‘與叛臣勾結’而引火燒身。為了一個趙家,不值。”
朱承嶽的眼神閃爍不定,他在權衡,在計算。腦海中閃過趙家曆年來孝敬的金銀財寶,也閃過那封信上“勾結外敵”四個字帶來的滔天風險。
片刻之後,他眼中的掙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皇室子弟特有的冷酷。
“先生說得對,”他緩緩開口,語氣裏不帶一絲感情,“一條養不熟的狗,關鍵時刻還會反咬主人一口,留著何用?”
他重新坐下,親自取來筆墨,寫了一封回信。
信使快馬加鞭,終於在第三天的黃昏趕回了趙府。
趙天雄幾乎是從他手中搶過了那封信,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那是希望之光。他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仿佛那是赦免他罪行的聖旨。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信紙上的字跡時,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最後變得慘白如紙。
“愚蠢至極,自尋死路……”
“爾等之事,與本王再無瓜葛……”
“自求多福……”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那點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這盆來自主子的冰水,澆得一幹二淨,連一絲青煙都未曾留下。
他被拋棄了。
像一條用舊了的狗,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
當晚,趙氏祠堂再次燈火通明。
趙天雄失魂落魄地站在堂中,手裏捏著那封絕情的信,仿佛捏著自己的墓誌銘,他沒有力氣去宣讀。
祠堂裏,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這寂靜被徹底的崩潰所取代。沒有了爭吵,沒有了叫囂,隻有一片壓抑的抽泣和絕望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趙天雄身上。那目光裏,再也沒有了敬畏,隻有刻骨的怨毒和仇恨。仿佛他不是他們的家主,而是屠戮他們全族的罪魁禍首。
眾叛親離。
趙天雄看著這一張張自私、恐懼、怨恨的臉,再抬頭看看供桌上,那一排排冰冷的、寫著“趙氏先祖”的牌位。
他忽然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來,笑聲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自嘲。
他營營一生,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讓這些牌位更加榮光,讓這些族人活得更加體麵嗎?
可到頭來,他才發現,自己敗得如此徹底。
他不是敗給了那個遠在景昌的六皇子朱平安,而是敗給了自己親手締造和縱容的這個空有華麗外殼,內裏卻早已腐朽不堪的家族。
是啊,他自己,就是這腐朽的根源。
笑聲停止,趙天雄的眼神變得一片空洞,萬念俱灰。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咚!咚!咚!”
雲安縣衙門口那麵許久未曾響起過的鳴冤鼓,突然被人重重地敲響了。沉悶的鼓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驚醒了半座縣城。
睡眼惺忪的百姓們好奇地圍了過來,想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在趙家掌控的雲安縣擊鼓鳴冤。
然而,當他們看清跪在鼓前的那個人時,所有人都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人披頭散發,身上穿著一件肮髒的囚服,形容枯槁,狼狽不堪。
可那張臉,分明就是過去幾十年裏,在雲安縣說一不二,跺跺腳都能讓全城震三震的趙家家主——趙天雄!
他……他要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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