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儒生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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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昌縣的城門口,風塵仆仆。
    幾名身穿月白儒衫的年輕士子,與周圍熱火朝天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他們頭戴四方平定巾,手持玉骨折扇,腳踩的皂靴一塵不染,仿佛不是走進一座縣城,而是踏入了一片汙濁之地。
    為首的青年名叫張謙,二十出頭,麵容俊朗,隻是眉宇間那股揮之不去的傲氣,讓他看人的眼神總帶著幾分審視與評判。他望著城門口那些揮汗如雨、高聲吆喝的百姓,聽著遠處傳來的夯土聲,鼻翼間不自覺地翕動了一下,像是聞到了什麽難聞的氣味。
    “哼,窮山惡水,刁民遍地。也難怪會生出那等不學無術的皇子。”張謙用隻有同伴能聽到的聲音輕哼,語氣中的鄙夷毫不掩飾。
    他們此行,便是奉了青州大儒鄭明遠之命,前來“撥亂反正”的。一行人仗著老師的名頭,連通報都省了,直接在縣衙門口遞上名帖,言明要見六皇子朱平安,交流學問。
    可縣衙的吏員卻告訴他們,殿下此刻正在城西的運河工地上,視察工程進度。
    張謙等人隻好捏著鼻子,尋到了城西。
    遠遠望去,隻見一片巨大的工地上,數千人往來如蟻,塵土飛揚。而他們的目標,六皇子朱平安,正站在一堆新燒製的磚石旁,身上穿著最普通的麻布衣衫,正卷著袖子,與一名滿臉皺紋的老工匠和幾名官員比劃著什麽。他身旁,蕭何與新來的王景也是一般打扮,正拿著一張圖紙激烈地討論著。
    皇子竟與工匠泥瓦為伍!
    這一幕,讓張謙幾人眉頭皺得更深。他們走上前去,隔著幾步遠便停下了,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會玷汙了他們的儒衫。
    “青州學子張謙,見過六皇子殿下。”
    張謙的聲音清朗,卻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他隻是微微躬身,一個標準的揖禮,做得敷衍而疏離,身後的幾名同伴更是有樣學樣,下巴抬得比額頭還高。
    朱平安轉過身,看見這幾個賣相不凡的年輕“孔雀”,並未感到意外。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幾位是青州來的才子?有何見教?”
    張謙將折扇“刷”地一下打開,輕輕搖動,似乎在驅散周圍的塵土氣。他開門見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遭的工匠和吏員都聽得一清二楚。
    “殿下,我等聽聞殿下在景雲之地興辦學堂,本以為是教化萬民之善舉。可為何,殿下所教,竟是算學、格物此等匠人之學?聖人雲:‘君子不器’。身為皇子,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潛心鑽研聖人之道,以仁德化育蒼生,而非沉迷於此等末流小道,與工匠為伍,豈非本末倒置,有失體統?”
    他的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了人群。
    周圍的百姓和工匠們聽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但他們聽懂了“匠人之學”、“末流小道”這些詞。他們看到了那幾個讀書人臉上毫不掩飾的輕蔑。一時間,工地上嘈雜的聲音都小了下去,一道道憤怒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張謙幾人。
    “你這讀書人,說甚鳥話!”一個滿身泥漿的壯漢忍不住吼道,“俺們匠人咋了?沒俺們修渠,你們喝西北風去?”
    “就是!殿下帶俺們過好日子,你算個什麽東西,跑來指手畫腳!”
    一名負責在旁邊用炭筆記錄數據的年輕吏員,是第一批被提拔上來的本地年輕人,此刻更是氣得滿臉通紅。他鼓起勇氣反駁道:“這位先生此言差矣!殿下所為,乃是利國利民之實學,何來末流之說?若無算學,何以丈量土地、計算工程?若無格物,何以興修水利、改良工具?空談仁義,能讓百姓吃飽飯嗎?”
    張謙瞥了他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隻聒噪的夏蟲。
    “哼,伶牙俐齒。”他不屑地冷笑一聲,“不過是讀了幾天書,便忘了聖人教誨,甘為匠人鷹犬,簡直是數典忘祖,可悲可歎!”
    那年輕吏員被噎得臉色漲紅,雙拳緊握,卻再說不出話來。
    眼看氣氛越來越緊張,周圍的工匠們甚至抄起了手邊的扁擔和鐵鍬,朱平安卻依舊麵帶微笑。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
    “幾位遠來是客,站在工地上爭論,也不是待客之道。不如,隨本王去縣衙喝杯茶,我們坐下來,慢慢聊。”
    他的語氣平靜溫和,仿佛剛才那場尖銳的衝突從未發生。
    張謙見狀,以為是朱平安理虧心虛,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們辯論,心中更添了幾分勝算。他與同伴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收起折扇,矜持地點了點頭:“如此,便叨擾殿下了。”
    他們不知道,朱平安想的卻是,跟一群自以為是的傻鳥在工地上吵架,毫無意義,反而會耽誤工程進度。他要給他們準備一個更大的舞台,讓他們把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出來,然後再一巴掌,把他們徹底拍暈。
    到了縣衙,奉上清茶。朱平安沒有急著進入正題,反而“盛情”地邀請張謙等人去參觀正在籌建的景雲學堂。
    學堂由一座舊祠堂改建,雖然簡陋,但打掃得幹幹淨淨。張謙等人本以為能看到些什麽,可當他們走進教室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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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沒有書架,沒有堆積如山的四書五經。
    牆上掛著的,是巨大的圖紙,上麵畫著複雜的齒輪結構和水車模型。靠牆的櫃子裏,擺放著一排排嶄新的算盤。講台旁,則是一些用木頭和竹子做成的簡易幾何模型,有圓錐,有棱台。桌子上,散落著各種測量工具和繪圖用的炭筆。
    整個學堂,聞不到一絲墨香,反而充斥著一股木屑和桐油的味道。
    “這……這成何體統!”一名弟子忍不住失聲叫道,“這哪裏是學堂,分明就是個木工房!”
    “荒唐,簡直是胡鬧!”
    張謙看得連連搖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他現在百分之百地確定,這位六皇子就是個不學無術、離經叛道的典型。他們此行,乃是替天行道,匡扶正統!
    他再也按捺不住,轉過身,對著朱平安鄭重一揖,朗聲道:“殿下!我等今日前來,不為喝茶,隻為論道!我等懇請,與殿下進行一場公開辯論!”
    “哦?如何辯論?”朱平安饒有興致地問。
    “三日之後,就在這景昌縣的廣場之上!”張謙的聲音慷慨激昂,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舌戰群儒、名揚天下的場麵,“我等願與殿下,當著景雲兩地所有百姓的麵,公開辯論——何為聖人正道,何為治國國本!”
    他想得很清楚,一定要當著那些愚夫愚婦的麵,將這位六皇子那些可笑的“歪理邪說”駁得體無完膚。如此,既能完成老師交代的任務,又能為自己博取“不畏強權、敢於直諫”的清名,一舉兩得。
    這正中朱平安下懷。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就是要借這個機會,借這幾個主動送上門來的“傳聲筒”,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他想說的話,一次性說清楚,把“實幹興邦”的理念,像一顆釘子一樣,徹底釘進所有人的心裏。
    “好!本王應了!”朱平安當場答應,幹脆利落。
    他看著一臉誌在必得的張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補充道:“既然是辯論,空口白牙未免無趣。不如,我們加個彩頭?”
    張謙一愣,下意識地問道:“什麽彩頭?”
    朱平安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聲音平靜卻擲地有聲:“很簡單。三日後,若本王輸了,這景雲學堂,立刻撤銷,所有圖紙付之一炬。本王親自去青州,向鄭老先生負荊請罪。”
    他頓了頓,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可若是……你們輸了,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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