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皇帝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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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車隊終於看到京城那巍峨的輪廓時,張煌和他麾下的景昌新軍,在百裏之外的驛站,便停下了“護送”的腳步。
    沒有多餘的告別,張煌隻是對著趙福全的馬車,遠遠地拱了拱手,便率領部隊,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轉向離去,黑色的鐵甲洪流,很快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終於散去。
    剩下的路,禁軍的士兵們走得魂不守舍。他們吃過別人的熱飯,見過別人的軍威,如今再看自己,隻覺得身上這套天子親軍的鎧甲,分外刺眼。
    趙福全沒有出馬車,方妙海也不敢去打擾。這位禮部侍郎一路上都在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對於那些屈辱,他選擇性地遺忘了。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回到京城,趙福全甚至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乘車,入了宮門。
    紫禁城,還是那般莊嚴肅穆,紅牆金瓦,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可趙福全看著這一切,卻覺得無比陌生,仿佛自己已經離開了數十年之久。
    禦書房內,檀香嫋嫋。
    皇帝朱乾曜正在批閱奏折,見趙福全進來,他擱下了手中的朱筆,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意。
    “回來了,一路辛苦。”
    聲音溫和,一如往常。
    趙福全的心,卻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磚,雙手高高舉起,捧著那封他用血和恐懼寫就的奏章。
    “奴婢……叩見陛下。奴婢有負聖恩,請陛下……降罪。”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朱乾曜沒有立刻去接那份奏章,他的目光,在趙福全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自己這位心腹內臣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塵土氣,也看到了他消瘦的臉頰和眼底深藏的驚懼。
    “起來說話。”朱乾曜的語氣依舊平淡。
    一個小太監上前,想要接過奏章。
    趙福全卻固執地舉著,不敢動。
    朱乾曜這才親自走下禦階,從他手中,將那封沉甸甸的奏章取了過來。他沒有當場拆開,而是扶起了趙福全。
    “趙伴伴,你跟了朕三十年,你的忠心,朕知道。”
    一句簡單的話,卻像一把刀子,捅進了趙福全的心窩。他渾身一顫,剛剛站直的身體,又不受控製地彎了下去,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陛下……”
    “好了,先坐下歇歇。”朱乾曜指了指一旁的錦墩,自己則走回龍椅,這才不急不緩地,拆開了奏章的封口。
    禦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趙福全跪坐在錦墩上,頭垂得極低,他不敢去看皇帝的臉,隻能死死盯著地麵上的金磚紋路。他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正一行一行地,掃過那些他寫下的文字。
    他身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內衫。
    他等待著,等待著那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當皇帝摔碎茶杯,怒斥他妖言惑眾時,自己該如何辯解,如何求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奏章,被翻到了最後一頁。
    預想中的暴怒,沒有到來。
    整個禦書房,安靜得能聽到燭火燃燒時,那輕微的爆裂聲。
    趙福全終於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飛快地瞥了一眼。
    他看到,皇帝朱乾曜已經看完了奏章。
    他沒有憤怒,沒有震驚,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他隻是將奏章輕輕合上,仿佛那上麵記載的不是足以傾覆社稷的力量,而僅僅是某地秋收的尋常記錄。
    隨即,手指開始輕輕地、富有韻律地叩擊著龍椅的龍頭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下下砸在趙福全的心坎上,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被這節奏掌控了。
    這比任何咆哮,都讓趙福全感到恐懼。他寧願麵對一個暴跳如雷的君主,也不願麵對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朱乾曜。
    “畝產……四千斤?”
    許久,朱乾曜終於開口了,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陛下,奴婢……奴婢親眼所見。那景昌縣的田裏,挖出來的紅薯,堆積如山。”趙福全的聲音發顫。
    “那支新軍,真有那般戰力?”
    “回陛下,袁虎的三千邊軍,在他們麵前,不堪一擊。奴婢……奴婢手下的一千禁軍,在他們麵前,也……也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朱乾曜又沉默了。
    他將那份奏章,仔仔細細地,折疊好,放在了案頭,就像在處理一份再尋常不過的公文。
    “景昌之事,朕知道了。”他看著趙福全,“你這幾天,也累了,先回去好生歇著吧。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奴婢……遵旨。”
    趙福全磕了個頭,踉踉蹌蹌地退出了禦書房。
    當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的那一刻,他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扶著冰冷的宮牆,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皇帝的反應,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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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不懂,也猜不透。
    禦書房內,朱乾曜拿起那份折疊好的奏章,走到燭火旁。他沒有將其燒毀,而是又看了一遍,特別是最後那段話。
    “行懷柔之策……以空間換時間……”他低聲咀嚼著奏章上的這幾個字,仿佛在品嚐一道滋味奇特的菜肴。
    忽然,他嘴角逸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那笑聲很輕,卻帶著一絲冰冷的欣賞。“一個敢想,一個敢寫,一個敢送……朕的這位好兒子,倒是真給朕送來了一份‘驚喜’。”
    他的目光落在奏章末尾“賈詡”的名字上,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麵輕輕劃過,仿佛要透過那兩個字,看清那個藏在幕後的執棋之人。
    他將奏章收好,然後對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去,傳戶部尚書王安康,即刻覲見。”
    ……
    一炷香後,戶部尚書王安康,步履匆匆地走進了禦書房。
    自從外甥朱承澤被廢去太子之位,王家便低調了許多。王安康雖保住了尚書之位,但在朝堂上,早已不複往日的風光。
    此刻深夜被召,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福是禍。
    “臣,參見陛下。”
    “王愛卿,平身。”朱乾曜指了指麵前的地圖,“你來看看這個。”
    王安康湊上前去,那是一幅大泰昌的疆域圖。他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手指點著的地方——豫州。
    “王愛卿,近來,豫州大旱的折子,是不是像雪片一樣,飛進了你的戶部?”朱乾曜問道。
    “回陛下,確是如此。豫州十數個府縣,皆報大旱,赤地千裏,災民流離失所。臣正與幾位同僚商議,該如何籌措糧款,開倉賑災。”王安康恭敬地回答。
    “賑災?”朱乾曜笑了笑,“國庫裏,還有多少銀子,能讓你去賑災?”
    王安康的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國庫空虛,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皇帝這麽問,顯然不是想聽他哭窮。
    “國庫……確實吃緊。但救濟災民,乃是朝廷本分,臣等必當竭盡所能……”
    “不必了。”朱乾曜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打斷了王安康,“國庫的每一粒米,都要用在刀刃上。”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從景昌縣的位置,緩緩移到了赤地千裏的豫州。
    “他們不是缺糧嗎?”朱乾曜的聲音幽幽響起,“朕,給他們一個去處。”他看著王安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王愛卿,你剛才說豫州遭了災,朕告訴你,你說錯了。這不是天災,這是上天……賜給我大泰昌,也賜給朕那個好兒子的一份‘大禮’。”
    朱乾曜的手指,在地圖上,從豫州,緩緩地,最後,落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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