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更上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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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河灣工坊區的爐火,在深秋的寒意中燃燒得愈發熾烈。焦炭的穩定供應和琉璃燒製積累的經驗,如同兩塊堅實的跳板,讓劉體純將目光投向了更高遠也更危險的領域——既要攫取更大的財富,也要掌握更致命的武器。
而數月前從京城火藥局“請”來的五百多名各行業工匠,此刻便成了他手中最寶貴的資源。
劉體純越想越覺得大賺一筆,這個年代,匠人本來就不多,有本事的高手更不多。
有了這批匠人,他現在想生產什麽都不是特別難。
悟性好,手藝精,一點就透,一說就明白。
他甚至有點感謝闖王,沒讓他去山海關廝殺,反倒貶謫他去看守火藥局。
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晶瑩剔透的琉璃器皿為滄州帶來了滾滾財源,但劉體純並不滿足。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另一種潔白無瑕、溫潤如玉、價比黃金的器物——骨瓷。
在這個時代,真正的硬質瓷器幾乎被景德鎮壟斷,而骨瓷,更是後世歐洲的傑作。若能燒製成功,必將成為碾壓所有瓷器的頂級奢侈品,其利潤將和琉璃不相上下!
“骨瓷,顧名思義,需骨也。”
在新建的、專門用於高溫瓷窯的實驗工坊裏,劉體純召集了核心的窯工和宋應星,用炭筆在石板上勾勒著要點。
“取牛、羊等獸骨,煆燒成灰
,研磨至極細。再與高嶺土、長石粉、石英砂按特定比例混合……此為秘方,由我親定,不得外泄!”
他詳細講解了骨灰粉在高溫下與瓷胎融合,形成堅硬、潔白、透光性極佳的特性的原理。宋應星聽得如癡如醉,他從未想過,動物的骨骼竟能化為如此精美的器物!
劉體純指著新建的、比琉璃窯更大、保溫要求更高的試驗窯,說道:“難點有二,其一,骨灰粉研磨需極細,混合需極勻!稍有不均,燒成後必有黑點或裂紋。其二,窯溫需比燒琉璃更高、更穩定!且升降溫曲線要求極其嚴格,稍有不慎,不是生燒就是過火變形!”
他將一份寫有初步配比和大致燒成曲線的羊皮紙交給經驗最豐富的老窯工頭秦伯,鄭重叮囑道:
“此乃無價之寶!不得給任何外人知曉,否則,斬!
你召集最可靠、最細心的工匠,反複試驗!原料配比、研磨時間、混合手法、窯溫控製、燒成時間……每一個環節都要記錄在案!不求快,但求穩!
我要的是能穩定燒出‘白如玉、薄如紙、聲如磬’的‘滄州玉’!第一批精品,不求多,隻求精!燒成了,參與工匠,重重有賞!”
秦伯顫抖著接過羊皮紙,如同捧著聖旨。他知道,這將是比琉璃更艱難的挑戰,但也可能是名垂青史的機遇!
“將軍放心!小的們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這‘滄州玉’給燒出來!”
將軍對他的信任,讓他眼中燃燒起與爐火一樣熾熱的鬥誌。
如果說“滄州玉”是打開了財富的一條康莊大道,那麽劉體純接下來的計劃,則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對於這個時代來講,是致命的誘惑與危險。
在遠離主工坊區、靠近運河支流、周圍挖了深溝並派兵嚴密把守的一片獨立區域,一座特殊的“琉璃工坊”正在悄然建造。
它的煙囪格外高大,內部結構複雜,連接著大量特製的厚壁琉璃管道、冷凝器和收集罐。這裏,將是劉體純的“鏹水工坊”。
“將軍,您要的‘硝鏹水’硝酸)和‘硫鏹水’硫酸),按書上記載,其性至烈,銷金蝕鐵,觸膚即爛,煙霧劇毒!”
宋應星看著劉體純繪製的、遠超他理解範疇的複雜裝置圖,憂心忡忡。
這些東西,他沒有接觸過,從心底有一種恐懼感。
停了一下,又提心吊膽地說:
“此等凶物,煉製過程更是險象環生,稍有不慎,便是器毀人亡,遺毒無窮啊!老朽……實無把握。”
劉體純神色凝重地點點頭說:“宋先生所慮極是。此物之凶險,我深知。
然其於軍國大計,至關重要!提純金屬、製造更強火藥、蝕刻、乃至未來合成諸多奇物,皆賴於此!此乃雙刃之劍,用得好,可斬敵酋;用不好,反噬自身。故需慎之又慎!”
他深知,僅靠宋應星和現有的普通工匠,難以駕馭這頭“化學猛獸”。
他需要更專業的、至少在傳統煉丹術或相關領域有深厚基礎的人才,而且必須絕對可靠!他立刻想到了那五百多名來自京城火藥局的匠人。
“李黑娃!”劉體純沉聲道。
“末將在!”
“你立刻帶人,秘密排查我們從京城帶回來的那批火藥局工匠!特別是那些曾在火藥、硝石、硫磺、礬類處理作坊幹過的老匠人!
重點尋找懂煉丹術、冶金,尤其對硝、硫、礬石性質了如指掌的老手!告訴他們,本將軍有絕密要務相托,需要頂尖好手!
一旦選中,俸銀……每年二百兩起!技藝超絕者,再加!但務必查清底細,確保忠誠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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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賞與嚴令之下,李黑娃很快從龐大的工匠隊伍中篩選出了幾個人選。其中一人,尤為突出。
此人姓吳,名守拙,年近六旬,頭發花白,身形枯瘦,但一雙手卻異常穩定,眼神渾濁中透著曆經滄桑的精明。
他原是前明工部虞衡清吏司下屬火藥局的老匠頭,不僅精通火藥配製,更因職責所在,對硝石、硫磺、礬石等物的性質了如指掌,甚至私下研究過一些煉丹術的古方。
清軍入京那日,他和眾多匠人一起被裹挾而來,雖因年老且不善言語,未受重用,但其深厚功底仍在。
當李黑娃將他帶到劉體純麵前,並告知“年俸二百兩,包吃住,家屬可遷入更優渥的匠人安置區”時,吳守拙枯井般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疑慮和恐懼。
他深知,能出此天價,所求之事絕非尋常!
在滄州鎮守府一間密室裏,吳守拙見到了劉體純。
當劉體純開門見山地提出要他參與煉製“硝鏹水”和“硫鏹水”時,吳守拙嚇得差點癱倒在地!他哆嗦著嘴唇說道:“將……將軍!此乃……此乃化屍蝕骨的劇毒之物!古方中雖有記載,然煉製之法凶險萬分,稍有不慎,方圓數十丈,人畜皆亡!小老兒……小老兒這把骨頭,實在……”
劉體純看著他,目光平靜地說道:“吳師傅,你的履曆和本事,本將軍已查得清清楚楚。正因凶險萬分,才非你這樣的老師傅坐鎮不可。
本將軍已將整個流程整理出來,你隻須照做,不出差池即可!”
吳守拙望著劉體純,似信非信。雖然說他們這位將軍神乎其神,但不能什麽都神吧?萬一……
這種簡單工藝,對於上一世是化工博士的劉體純,就是個小兒科。
但說來慚愧,他也沒有親手做過。因為在那個時代,這些三酸二堿一類化工原料,市場上多的是!
“吳師傅,”二百兩年薪,保你全家在滄州衣食無憂,平安喜樂。
若研製成功,另有重賞,蔭及子孫。若……不幸身隕,撫恤金千兩,保你家人一世無憂。”
劉體純講的明明白白,把吳守拙心裏的顧慮全打消了。
吳守拙勉強點點頭。
劉體純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書,推到吳守拙麵前說道:
“但此乃絕密!為防萬一,需立此生死文書。
其一,至死不得泄露煉製之法、配方及工坊位置給任何人。
其二,終生不得離開滄州工坊區指定範圍。
若有違背,或泄露機密,則你及知情家人,皆以通敵叛國論處,格殺勿論!”
文書上的條款冰冷而殘酷,尤其最後一句“格殺勿論”,帶著森然的殺氣。
吳守拙看著那白紙黑字,又看看劉體純沉靜如淵的眼神,想起家中病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孫子,老淚縱橫。
這是一條不歸路,但也是他這殘燭之年,能為家人掙得安穩富貴的唯一機會!
他顫抖著手指,蘸了印泥,在那份沉重的生死文書上,按下了鮮紅的手印。
按下的瞬間,他仿佛抽幹了全身力氣,也切斷了過去的一切。
在宋應星的主持和吳守拙的實操下,“鏹水工坊”小心翼翼地開始了第一次試製。氣氛緊張得如同上戰場。
“硫鏹水”硫酸)試製, 采用的是相對“古老”但風險略低的綠礬幹餾法。
巨大的陶製曲頸甑中,填滿了粉碎的綠礬礦石。下方焦炭爐火熊熊加熱。吳守拙穿著厚實的棉布防護服,防護服浸過堿液,可以阻礙酸液侵蝕。
臉上蒙著多層棉布,隻露出一雙緊張的眼睛,死死盯著甑頸出口連接的琉璃冷凝管。
高溫下,綠礬分解,刺鼻的白色煙霧升騰而起,在冷凝管中遇冷凝結,一滴滴帶著強烈腐蝕性氣味的、粘稠油狀的液體,緩緩滴入下方用厚琉璃特製的收集罐中。
這就是粗製硫鏹水!
每一滴落下,都讓在場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吳守拙小心翼翼地用琉璃棒沾了一點滴在準備好的鐵片上,瞬間,刺鼻白煙冒起,堅硬的鐵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腐蝕出深坑!
“成了……是硫鏹水!”吳守拙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一絲成功的激動。
但空氣中彌漫的刺鼻氣味和那恐怖的腐蝕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這裏的危險。
硝鏹水”硝酸)試製更加凶險!
目標是利用硝石與濃硫酸反應。特製的、帶琉璃導氣管的厚壁琉璃燒瓶就是一個小反應釜。
吳守拙按照劉體純提供的嚴格的原料比例,極其緩慢地將研磨細的硝石粉末加入剛剛製得的濃硫酸中。劇烈的反應瞬間發生。
燒瓶內黃煙滾滾,溫度急劇升高。
厚壁琉璃瓶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劇烈地搖晃起來!
“不好!要炸!”宋應星臉色煞白,失聲驚呼!
吳守拙反應極快,按照預案,猛地將燒瓶浸入旁邊早已準備好的冰水浴槽中降溫。
同時,助手迅速打開導氣管開關,將有毒的黃煙導入填充了石灰水的吸收罐!
刺耳的滋滋聲和搖晃在冰水的強力降溫下漸漸平息,黃煙也被吸收罐大量吸收。
所有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吳守拙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那瓶最終穩定下來、呈現出淡黃色的、散發著致命氣息的液體,如同看著一頭被暫時馴服的洪荒猛獸。
這就是“硝鏹水”——硝酸!僅僅是這第一步試製,就險些釀成大禍!
劉體純聞訊趕來,看著工坊裏驚魂未定的人們和那兩罐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液體,麵色凝重。
他親自檢查了安全措施,並再次強調了最嚴格的操作規程和安全防護。
“記住!在這裏,你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操作,都是在和閻王爺搶命!”劉體純的聲音冰冷,
“‘滄州玉’是白璧無瑕的富貴,‘蝕金水’則是見血封喉的殺器!這兩樣東西,將是我滄州未來安身立命、克敵製勝的基石!路,已經開出來了,再險,也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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