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臣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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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頭,象征著大清威嚴的龍旗取代了左營雜亂的將旗。
然而,入主這座雄城的清軍主帥,並非老謀深算的洪承疇,而是年僅三十餘歲、意氣風發的豫親王多鐸。
作為努爾哈赤第十五子,多爾袞的親弟,多鐸年輕氣盛,戰功赫赫,深得攝政王信任。
此次統領大軍南征,正是他證明自己、攫取更大功勳的絕佳機會。而招撫南方總督洪承疇,則被置於“輔佐”的位置。
武昌寧南侯府,現為豫親王行轅,觥籌交錯,慶功宴正酣。
多鐸高踞主位,一身華貴的滿洲親王服飾,鷹視狼顧,誌得意滿。他舉起金杯,用略帶生硬的漢語向麾下諸將高聲宣示:
“諸位,武昌已下。左逆數十萬烏合之眾,在我大清鐵騎麵前,不過土雞瓦狗。本王略施小計,便叫他們土崩瓦解,跪地乞降。此乃天佑大清,亦是我八旗健兒神威所致!”
他刻意忽略了洪承疇前期大量的情報工作和分化瓦解的布局,將功勞盡攬己身。
他的目光掃過下首略顯沉默的洪承疇,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戲謔:“洪督師,你那些個招降納叛、磨磨蹭蹭的手段,本王瞧著都心急!對付這些南蠻子,就該像在鬆錦對付祖大壽、洪…”
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住,玩味地看著洪承疇瞬間蒼白的臉。
接著又道:“…對付那些不識抬舉的明將一樣,用刀說話,快刀斬亂麻,才是王道!哈哈哈!”
滿堂的滿洲將領爆發出粗豪的哄笑,紛紛附和道:
“王爺英明!”
“南蠻子就是欠收拾!”
“刀快才是硬道理!”
金聲桓、李國英等新降將領,臉色尷尬,隻能低頭賠笑。
洪承疇坐在那裏,如坐針氈。多鐸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心上。
他強忍著屈辱,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王爺用兵如神,雷霆萬鈞,下官…佩服。”
心中卻是翻江倒海:自己殫精竭慮、步步為營的謀劃,在多鐸眼中竟成了“磨蹭”?自己費盡心機招降納叛,穩定局麵,反被譏諷為“軟骨頭”的手段?這“二臣”的滋味,此刻嚐得格外苦澀。
宴後,洪承疇回到自己略顯冷清的行轅書房。
多鐸的狂笑和滿洲將領鄙夷的目光仍在眼前晃動。
他提筆想寫一份關於如何安撫降軍、穩定湖廣、籌措糧草準備東進的詳細條陳,但筆尖顫抖,竟無法落墨。
“我洪亨九,堂堂兩榜進士,薊遼總督…竟淪落至此!被一黃口小兒當眾羞辱,視如仆役!”
他猛地將筆擲於地上,墨汁濺汙了袍角。
“招撫…招撫…我嘔心瀝血,為大清收服數十萬眾,節省多少兵戈?到頭來,功勞是他的,羞辱是我的!這‘招撫南方總督’,不過是個笑話!”
一股強烈的憤懣和去意湧上心頭。他鋪開信箋,筆走龍蛇,寫下一封措辭懇切卻也暗含怨懟的辭呈:
“臣承疇惶恐頓首:自受命招撫以來,殫精竭慮,未敢有絲毫懈怠。
幸賴攝政王天威,豫親王神武,武昌克複,左營歸順…
然臣才疏德薄,近來深感心力交瘁,舊疾複發,恐難當重任,貽誤軍機。
懇請攝政王天恩,準臣解甲歸田,苟延殘喘…
湖廣善後及東進事宜,豫親王雄才大略,必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實無需臣之駑鈍贅述其間…”
字裏行間,充滿了心灰意冷和對多鐸獨斷專行的不滿。
這封辭呈,以六百裏加急,飛送北京。
北京,攝政王府。
多爾袞看著洪承疇的辭呈,眉頭微蹙。他深知自己這個弟弟多鐸的脾氣,勇猛有餘,謀略不足,尤其對漢臣偏見甚深。
洪承疇的招撫之才,對於消化江南這龐然大物至關重要,絕非多鐸的刀鋒所能完全替代。
“這個多鐸!還是如此跋扈!” 多爾袞低聲斥責了一句,但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奈而非真正的憤怒。
他需要多鐸這把鋒利的刀開疆拓土,但也需要洪承疇這塊老練的磨刀石來善後和治理。
他立刻提筆,給洪承疇寫了一封言辭懇切、極盡安撫的私信:
“亨九吾兄台鑒:得兄手書,不勝唏噓。多鐸年少氣盛,性情粗直,言語間或有衝撞,皆因急於王事,非有他意。
兄之功勳,本王與朝廷洞若觀火。武昌之定,招撫之功居首!
江南半壁,人稠物阜,非兄之經緯大才,不能梳理安靖。
多鐸但知攻城略地,民政經濟、人心歸附,非兄不可!
望兄以大局為重,忍一時之屈,展不世之才。
本王已嚴飭多鐸,凡招撫安民事宜,務必盡聽兄之調度,不得掣肘!兄乃本王股肱,社稷柱石,萬不可言去!待江南底定,裂土分茅,本王必不負兄!切切!”
同時,他也給多鐸發去一封措辭嚴厲的諭令:
“諭豫親王多鐸:武昌克複,功在將士。然招撫安民,乃固本之策,非洪承疇不可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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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當知人善任,倚重其才,凡涉及降將安置、錢糧籌措、地方綏靖諸事,須與洪督師和衷共濟,虛心谘議!不得專斷跋扈,貽誤大局!慎之!慎之!”
當多爾袞的親筆信和諭令先後送達武昌時,洪承疇撫摸著信箋上那熟悉的、帶著不容置疑權威的筆跡,心中五味雜陳。
攝政王的安撫和承諾,給了他一絲慰藉和繼續下去的台階,但“忍一時之屈”幾個字,又像針一樣刺痛他。
他知道,自己這個“二臣”,終究是寄人籬下,永遠低人一等。
他默默地收起了辭呈,對前來傳達諭令的使者躬身道:“臣…領旨謝恩。必當竭盡駑鈍,輔佐豫親王,以報攝政王知遇之恩。”
聲音平靜,卻帶著深深的疲憊。他重新戴上了那副“招撫總督”的麵具,隻是眼神深處,多了一份揮之不去的陰鬱和隱忍。
他知道,在多鐸的陰影下,自己未來的路,將更加如履薄冰。
而洪承疇的去留風波,以及多鐸的狂妄姿態,如同最清晰的信號,傳到了近在咫尺的江北四鎮之處。
“多鐸?就是那個在鬆錦殺降、凶名赫赫的豫親王?洪承疇這老狐狸都被他當眾羞辱得差點辭官?這…這清虜是鐵了心要用刀說話啊!”
高傑的驚惶更甚,加緊備戰的同時,也秘密派人與南岸的史可法聯係,尋求抱團取暖。
得知多鐸輕視招撫、洪承疇受辱的消息,劉良佐心中“待價而沽”的念頭動搖了。
“多鐸如此暴戾,連洪承疇都容不下,我若降過去,豈不是自尋死路?還是…再看看?”
他暫停了與清軍的秘密接觸。
劉澤清轉移家財的速度更快了。
“連洪亨九都差點被逼走,這滿洲親王眼裏揉不得沙子!降?降過去怕也是當炮灰!還是往南跑更穩妥!”
他幾乎放棄了守城的打算。
黃得功聞訊更是怒發衝冠:“虜酋凶殘,蔑視我華夏士人。洪承疇咎由自取!但我黃闖子大好頭顱,寧斷於陣前,絕不屈膝於這等狂徒!
各部聽令,備戰!死戰!”
他加緊整軍,並向史可法發出更急切的求援信,呼籲四鎮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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