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臨清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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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運河碼頭。錢謙益的官船滿載滄州回禮:琉璃盞、滄州玉瓷瓶、瑤台玉妝匣在晨光中流光溢彩。
柳如是望著城頭方向,輕笑道:“老爺,滄州風物,倒比江南更入妾眼。”
錢謙益搖扇不答,目光落在岸邊相送的劉體純身上。
他依舊玄衣簡從,唯腰間多了一柄劍——正是闖王禦賜的尚方寶劍!
“將軍留步!陛下殷殷期盼,望將軍以社稷為重,勿囿於門戶之見…”
錢謙益拱拱手,言下之意,招安之心不死。
劉體純解下尚方寶劍,雙手平舉。鯊魚皮鞘在朝陽下泛著冷光,劍柄“如朕親臨”四字刺目。
“此劍,”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說:“當懸於滄州城門,昭示天家恩德,亦警醒劉某,劍鋒所指,唯虜寇吳逆!決無漢家兒郎!”
他目光掃過登船的秦淮諸豔,最終落在李貞娘身上。
她懷抱琵琶立於船頭,晨風吹動裙裾,如同一枝帶露的茉莉。
“滄州粗陋,無以為贈。”
劉體純從張敬東手中接過一物,竟是一麵粉色瑤台玉鑲框的瑤台小圓鏡。
鏡麵澄澈如水,映著朝霞流雲。
他走到李貞娘麵前,將鏡子放入她手中,笑笑道:“此鏡照人,纖毫畢現。願李大家…常照初心。”
鏡麵冰涼。李貞娘垂眸,看見鏡中自己飛紅的臉頰,也看見鏡麵反射出他轉身離去的玄色背影,與城頭那麵獵獵作響的“替天行道”大旗融為一體。
帆影遠去。劉體純摩挲著右手虎口,茉莉藥香似有若無。張敬東低聲道:“鄭家的硝石船到了。”
“嗯。”劉體純望向海河交匯處,新升起的船帆遮蔽了晨曦。
“傳令火藥局,新配方的‘霹靂火’,今日開爐!”
運河在臨清打了個死結。錢謙益的官船被十幾條關寧軍的哨船逼停在河灣,船頭“禮部正堂”的燈籠在風中淒惶搖晃。
岸上,吳三桂的帥旗獵獵作響,旗下搭起大紅錦帳,竟設了露天宴席。
吳三桂蟒袍玉帶,笑容可掬地迎到跳板前,仿佛迎接故友而非攔截欽差。
“牧齋公!既經敝鎮,豈能過門不入?圓圓,快扶尚書下船!”
陳圓圓素衣如雪,低眉斂目上前攙扶。
錢謙益卻死死抓住船舷,臉色發白,急急忙忙說:
“平西王!本官奉旨回朝複命,軍情如火,豈敢耽擱?還望王爺放行!”
“哎——”
吳三桂拖長了調子,親手端過金杯,臉色微微一沉說道:
“一杯薄酒,敘敘舊誼。牧齋公莫非忘了,當年秦淮河畔,你我同賞圓圓一曲《霓裳》?”
他眼神掃過錢謙益身後船弦邊那群花容失色的秦淮名妓,最終落在懷抱琵琶、麵色蒼白的李貞娘身上,笑意更深。
“況且諸位大家旅途勞頓,也該上岸歇歇腳。”
錢謙益看著岸上林立的刀槍,又看看身邊瑟瑟發抖的柳如是,長歎一聲,終究踏上了跳板。
陳圓圓伸手欲扶,被他拂袖躲開。
他心裏清楚,這下子是喝了吳三桂的洗腳水了,著了人家的道,想脫身怕是難上加難。
錦帳內香氣融融,山珍海味羅列,絲竹聲卻掩不住帳外甲葉碰撞的肅殺。
吳三桂殷勤勸酒,口裏隻談風月,敘舊情,狀及親熱。
錢謙益隻沾唇即放,一口都不敢多飲。平日裏那些個風流倜儻、侃侃而談卻絲毫不見。
李貞娘等被安置在下首,麵前珍饈無人動箸。
她們的眼睛一直在吳三桂和錢謙益身上打轉,企望著能夠看出些端倪來。
陳圓圓默默為吳三桂布菜,眼波偶爾掠過錢謙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聽聞牧齋公在滄州得了劉體純厚贈?”吳三桂狀似無意地問,指尖敲著酒杯。
錢謙益心頭一凜,連連擺手道:“不過幾件琉璃玩物,聊慰聖心…”
“玩物?”
吳三桂嗤笑,突然擊掌。
兩名親兵抬上一個沉重的紫檀木匣。匣蓋掀開,滿帳珠光寶氣!
鴿卵大的東珠、血紅的珊瑚樹、整塊翡翠雕的臥馬…價值連城!
“此乃本王一點心意。”吳三桂將匣子推向錢謙益。
然後,他望向錢謙益微微一笑說:“隻求牧齋公回朝後,替本王美言幾句。
本王踞守臨清,屏蔽江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他話鋒一轉,聲音壓低道:“至於劉體純那廝,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隻怕是別有用心…,還望牧齋公提醒聖上,養虎為患!”
錢謙益盯著那匣珍寶,如同看著毒蛇。他不是不愛財,但這財物收下,恐怕漢奸的名號就坐實了。
他猛地起身,緋袍因激動而顫抖,搖一搖頭說道:“平西王!此禮斷不敢受!劉將軍浴血抗虜,乃國之幹城!王爺若真念舊朝恩義,當開閘放本官南歸,共商抗清大計!”
“抗清?”
吳三桂仰天大笑,笑聲陡然轉冷,臉色一變說道:“牧齋公啊牧齋公,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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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怎講?“錢謙益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是不知道,自從陳圓圓接到了柳如是的那封信,吳三桂就開始打主意了。
冒著罵名把清軍引入關,結果淨幹些髒活累活,和李自成打了個你死我活。
再看看人家洪承疇,坐陣軍中,風吹不到,雨淋不著,輕輕鬆鬆收降了幾十萬大軍,順便把湖北、河南、山東等地幾十個州縣都平定了。
而且最讓吳三桂生氣的是,盡管自己被封了個平西王,卻好像不受重視。人家洪承疇卻深得攝政王器重。
都是漢奸,差距咋這麽大呢!
一聽說錢謙益要過臨清,吳三桂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他決心把錢謙益收服,暗中加入清軍,成為清廷臥底。
這件事情要是搞成了,絕對的大功一件,也讓清廷的人瞧瞧,他可不止戰場上橫掃千軍的莽夫,耍起計謀,也是超人一等。
現在見到錢謙益外強中幹的樣子,他心裏一陣子冷笑,知道要用點手段了。
手一揚,手中的酒杯狠狠的向下一摔。
嘩啦!金杯碎裂!
帳外瞬間湧入數十名持刀甲士,手中的鋼刀鋥光瓦亮,寒光映著女眷們驚恐的臉。
“牧齋公,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禮物你必須收,今後也必須為攝政王驅使!”
吳三桂厲聲喝道。
他太知道這些文官的德性了!看看北京城就知道了。
大順軍來了,滿朝文武降了大順軍。大清軍來了,滿朝文武又降了大清軍。
果然,被他料到了。
錢謙益臉色煞白,渾身已經軟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平,平西王,有話好說!從,從長計議!”。
吳三桂卻不理他,眼睛一瞪說道:“不同意?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說完,頭一擺,便有一個持刀甲士衝著錢謙益走去。
“如是!救我!”錢謙益真嚇壞了,慌亂中向柳如是求救。
他的意識中,柳如是和陳圓圓情同姐妹,陳圓圓開口,吳三桂未必下殺手。
柳如是驚恐的眼睛望向陳圓圓,陳圓圓似乎沒看見,垂首低眉,一聲不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啪!”
一支鳴鏑火箭撕裂暮色,尖嘯著紮在錦帳前的帥旗旗杆上,尾羽猶自劇顫!
緊接著,西麵河堤後爆發出震天殺聲,幾百個黑影如潮水般漫過堤岸,火把瞬間點燃荒野。
“闖逆!是闖逆的旗!”
岸上關寧軍驚惶大叫。
隻見突襲者的前鋒大旗,赫然是猩紅底上鬥大的“闖”字!旗下騎兵如狂飆突進,手中火銃噴吐出致命的火光!
砰!砰!砰!
彈丸如雨點般潑向錦帳,帳內頓時大亂。杯盤碎裂,酒肉橫飛。郵名正欲撲向錢謙益的甲士被鉛彈正中麵門,紅白之物噴濺在吳三桂的蟒袍上。
“來人!來人!”吳三桂驚怒交加,拔劍嘶吼。親兵們舉著盾牌蜂擁而上,將他團團護住。
錢謙益已被柳如是和李貞娘死死拽倒在地。一支流箭“哆”地釘在他剛才坐的椅背上,尾羽嗡嗡作響!
他魂飛魄散,瞥見陳圓圓竟在混亂中撲向吳三桂,用自己纖弱的身子擋在他身前。
“放箭!射死他們!”
李過的咆哮聲穿透廝殺。他立馬河堤高處,手中強弓如滿月,箭簇在火光下閃著寒光,正死死鎖定錦帳中那團被親兵簇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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