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江流西溯

字數:4746   加入書籤

A+A-


    揚州城頭的硝煙尚未完全散盡,血跡也才剛剛被新的塵土覆蓋。
    在進行了兩個月的休整、補充兵員和消化戰果後,清廷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再次發出了令人齒冷的轟鳴,隻是這一次,它的主要矛頭轉向了西方。
    武昌,總督行轅。
    洪承疇站在臨江的軒窗前,手中同樣拿著一份關於鄭家船隊抵達天津的詳細報告。
    他的目光越過窗外奔流不息的長江,仿佛能一直看到那浩瀚的東海。與北京的多爾袞一樣,這份報告也在他心中打開了一扇全新的窗戶,讓他看到了以往被忽略的、那片蔚藍色疆域所蘊含的巨大戰略能量。
    “海路……竟能輸送如此巨量的糧秣,且不受陸上關隘、河道淤塞所限。”
    洪承疇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若能掌控海路,則江南財賦可直輸京畿,亦可運兵於千裏之外,繞敵側後……劉體純據山東,陸路難攻,然若有一支強過鄭家的水師,自海上擊之,則其腹背受敵,危矣!”
    他深深地將“水師”二字刻入了腦海,這不再僅僅是輔助兵種,而是足以影響國運的戰略力量。對於鄭芝龍的招撫,在他心中的優先級,再次急劇提升。
    不得不說,洪承疇也是這個時代少有的聰明人,很多東西一點即破,舉一反三,突破固有思維的桎梏。
    收斂起對海洋的遐思,洪承疇將目光投回眼前的輿圖。西麵,李自成殘部已退向涼州武威)等地,雖未徹底剿滅,但威脅已大減。
    而盤踞四川及湖北部分地區的張獻忠,則成了心腹之患。此賊凶悍,若讓其穩固四川,則易守難攻,後患無窮。
    “時機已到!”洪承疇下定決心。
    他立刻起草文書,奏報北京並下達軍令。
    留部分綠營鎮守南京、揚州等要地。由征南大將軍代善和平西王吳三桂,統率十餘萬八旗精銳及關寧軍主力,沿長江溯流而上,水陸並進。
    目標直指盤踞湖北西部如荊州、夷陵等地)的張獻忠大西軍,打開入川的門戶!
    與此同時,為了確保東線無虞,防止山東的劉體純趁機南下襲擾。多爾袞亦傳令駐守淮安的鼇拜,嚴防死守,不得主動出擊,但也絕不能讓滄州軍一兵一卒越過防線。
    長江之上,戰雲再起。代善與吳三桂率領龐大的艦隊和陸軍,開始向西緩緩推進。
    旌旗蔽空,舳艫千裏,戰爭的陰雲籠罩在長江中上遊。
    而在福州,殘存的隆武朝廷內部,卻陷入了一種焦灼與無力之中。
    兵部尚書黃道周通過各種渠道,探得南京等地清軍守備空虛,接連上疏,力陳此時乃北伐恢複之良機,請求隆武帝下旨,集結鄭家水師及福建兵馬,北上直搗南京。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每一次慷慨激昂的奏疏,都被鄭芝龍輕描淡寫地擋了回來。
    “閣老忠義可嘉,然我軍新定,糧草不繼,水師雖眾,然北地水文不熟,豈可貿然浪戰?”
    “清軍主力雖西調,然江淮仍有重兵,鼇拜驍勇,豈是易與之輩?當積蓄力量,以待天時。”
    “北伐之事,關乎國運,當從長計議,不可操切。”
    鄭芝龍總有足夠的理由拖延、否決。
    他心中盤算的,是與北方的交易和那“南海王”的誘人封號,豈肯在此代價巨大、勝算渺茫的北伐上消耗自己的實力?
    黃道周空有滿腔熱血,卻無兵無權,隻能眼睜睜看著戰機流逝,在府中徒呼負義,心中對鄭芝龍的失望與憤懣,日益加深。
    福州,黃道周的臨時寓所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梅雨時節。窗外偶有街市的嘈雜傳來,卻更反襯出書房內的死寂。
    黃道周伏在案前,麵前攤開的奏疏上墨跡未幹,字字泣血,皆是痛陳北伐之機、怒斥鄭芝龍擁兵自重、坐視國難的激昂文字。
    然而,寫完後,他卻隻是頹然擲筆,發出一聲悠長而充滿無力感的歎息。
    弘光朝覆滅的慘劇猶在眼前,如今這隆武朝廷,難道也要重蹈覆轍,困死在這東南一隅嗎?一種“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悲涼,幾乎將這位老臣吞噬。
    就在這時,老管家悄無聲息地走進來,低聲道:“老爺,周奎先生來了。”
    黃道周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周奎,這位神秘而屢次在關鍵時刻出現的人物,幾乎成了他與外界抗清力量聯係的唯一紐帶。
    “快請!快請到內室!”他連忙吩咐,親自起身相迎。
    在內室坐定,周奎依舊是那副商賈打扮,但眉宇間卻帶著一絲風塵仆仆的凝重。
    他屏退左右,確認安全後,才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雙手呈給黃道周。
    “閣老,此乃北邊劉將軍給您的密信。”
    黃道周迫不及待地拆開,目光急急掃過信紙。信中的內容,讓他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劉體純在信中,直言不諱地指出了鄭芝龍不僅按兵不動,阻撓北伐。更已與清廷暗通款曲,其龐大的船隊甚至已開始為清軍運送糧秣,資敵以糧,形同“為虎作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果然……果然如此!”黃道周的手微微顫抖,臉色變得蒼白。
    他雖然早有懷疑,但當這最壞的可能性被北方的盟友以如此確鑿的口吻指出時,他依然感到一陣錐心的痛楚和憤怒。
    鄭芝龍此舉,無異於將大明的江山社稷,當成了他與清廷討價還價的籌碼!
    他繼續往下看,劉體純語氣變得懇切和迫切,信中言道:“鄭氏手握重兵,盤踞要津,然其心已不在明室。若任其恣意妄為,則福建必不為朝廷所有,閣下與皇上亦危如累卵。
    為今之計,望閣老振臂高呼,聯絡朝中忠義文武,密做準備。待時機成熟,當以迅雷之勢,罷黜鄭氏,奪回兵權!
    如此,方能整合東南之力,北抗胡虜,延續國祚。
    純雖不才,願為閣老聲援,共襄此義舉!”
    這封信,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黃道周心中的迷茫與猶豫。
    罷黜鄭芝龍?奪回兵權?這無疑是刀尖上跳舞,風險極大,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複。
    但若不如此,坐視鄭芝龍將隆武朝廷徹底綁上他與清廷交易的戰車,那同樣是死路一條!
    他抬起頭,看向周奎,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震驚,有決絕,也有一絲疑慮。
    “劉將軍……此舉是否過於行險?鄭芝龍在福建根深蒂固,黨羽眾多,兵權在握,豈是輕易可以動搖?”
    周奎壓低了聲音,語氣卻異常堅定說道:“閣老,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鄭芝龍雖勢大,然其通敵之舉,一旦公之於眾,必失道寡助!
    福建軍民,心向大明者仍眾。關鍵在於,需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登高一呼,將忠義之士凝聚起來。
    劉將軍並非要求閣老立刻動手,而是希望您暗中聯絡同誌,積蓄力量,等待那最佳的時機。
    例如……當鄭芝龍注意力被北邊或西邊戰事吸引,或其麾下因利益分配不均出現裂痕之時。”
    他頓了頓,繼續道:“況且,此舉並非孤軍奮戰。劉將軍在北方牽製大量清軍,鄭芝龍亦不敢輕易全力對付內部。此乃險中求勝,唯一生機!”
    黃道周沉默良久,手中的密信仿佛有千鈞之重。
    他走到窗邊,望著福州城灰蒙蒙的天空,腦海中閃過史可法在揚州殉國的身影,閃過弘光帝被俘的屈辱,也閃過鄭芝龍那日漸驕橫的麵容。
    終於,他猛地轉身,花白的胡須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眼中重新燃起了那近乎熄滅的火焰,沉聲道:“劉將軍所言……甚善!老夫世受國恩,豈能坐視奸佞誤國,斷送太祖太宗基業!縱然身死,亦要搏上一搏!”
    他看向周奎,鄭重拱手道:“周先生,請回複劉將軍,黃某必不負所托!即刻便開始暗中聯絡誌士,相機行事!隻望……北邊能穩住局勢,勿使清虜全力南下。”
    周奎肅然還禮答道:“閣老忠義,必能感天動地!劉將軍定會竭盡全力,牽製清軍,為閣老創造時機!”
    喜歡京城,我擋住了吳三桂和清軍請大家收藏:()京城,我擋住了吳三桂和清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