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亡命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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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子,你就這麽認了?”
    “不認?去年張把頭就因為少交了五兩,被他們吊在老榆樹上,活活凍成了冰坨子。”付把頭抬眼瞅著江榮廷,吧嗒一口煙袋鍋,火星子落進燈影裏,“你這脾氣藏不住事。眼下我隻能給你送走,不然狗頭金保不住,連你這身骨頭都得喂了溝裏的冰窟窿。”
    “狗頭金憑啥給他?金溝的規矩,誰挖的歸誰!”江榮廷攥著拳頭砸在炕沿上,震得油燈芯子顫了顫。
    “許金龍的規矩就是規矩。”付把頭往他手裏塞了個布包,粗麻布磨著掌心,沉甸甸的壓手,“他跟你明著搶還算好的,就怕夜裏摸進來,堵著窩棚放把火——胡子幹的埋汰事還少嗎?”
    布包裏是一兩沙金,顆顆勻淨,在昏燈底下泛著溫吞的光。付把頭推著他往外走,棉襖袖子掃過炕邊的柴草:“趁天沒亮,順著河沿往南,有個老獵戶的窩棚,先躲幾天。等風頭過了……”
    “我不走!”江榮廷把布包往桌上一撂,“大不了我就和他們拚了!鎬頭鐵鍁也能劈死人!”
    “拚?”付把頭苦笑,眼角的皺紋堆得更深,“他們是豺狼,咱們是綿羊。拿命去填狼嘴,不值當啊。”
    正說著,龐義掀簾進來,帶著一身寒氣,“哥,你咋在這兒?我在窩棚等半天了……”話沒說完,他瞥見桌上的沙金,手在棉襖上蹭了蹭,愣了:“這是咋了?”
    付把頭用煙袋杆撥了撥灶膛,火星竄起來:“許金龍盯上榮廷的金子了,怕是天亮就來搜。”
    龐義猛地攥緊拳頭,往旁邊的木柱上“咚”地捶了一下:“狗娘養的!我這就去找別的把頭說道說道,保管能聚起一群人!去年他黑了高把頭的份子錢,那幫人早恨得牙癢癢,就等個由頭呢!”
    “咱手裏隻有鎬頭鐵鍁,人家有槍。”江榮廷眉頭擰成疙瘩,懷裏那硬邦邦的東西硌得心口發緊,“赤手空拳拚,是把大家一塊往死路上帶。”
    付把頭往江榮廷懷裏塞了個烤得焦脆的窩頭,熱氣混著麥香鑽出來:“快走吧,路上墊肚子。現在不走更來不及了,記住,留得青山在……”
    江榮廷沒接話,目光落在窗外黑漆漆的溝穀裏。風卷著細碎的礦砂掃過來,“沙啦沙啦”刮在窗紙上,像鐵鍁刮過礦渣堆,鈍鈍地蹭著木框,他往懷裏按了按,那東西是他在岩縫裏鑿了半晌才摳出來的,指甲縫還嵌著礦土血絲,涼絲絲的,偏燒得人心裏發慌。
    “哥,實在不行,去小西北溝投宋把頭。”龐義突然眼睛一亮,湊過來壓低聲音,“他手下都是獵戶,土炮能打穿熊瞎子厚皮。跟許金龍不一樣,他有自己的金廠,在老林子深處,從不刮弟兄油水。去年有人得馬蹄金,他派人送下山,分文沒要。”
    江榮廷眉頭動了動:“人家隻收獵戶炮手,咱連槍都沒摸過,怕是連門都進不去。唉,可眼下,除了他那兒沒別的去處了。”
    “我跟你一起去。”龐義猛地站起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真要是宋把頭不收,咱倆再合計別的法子——大不了往黑瞎子溝鑽,憑咱倆的力氣,總能刨口飯吃。”
    “算了吧。”江榮廷按住他的胳膊,指腹能摸到他肌肉緊繃的硬勁,像摸著塊凍硬的石頭,“要是被陳二撞見咱倆一起走,他指定又要去找付把頭的麻煩。你盯著點陳二,別讓他再給付把頭使絆子。老爺子經不起折騰了。”
    龐義半天沒出聲,喉嚨裏滾出點含糊的氣音:“哥……你就帶上我吧。”
    江榮廷沒說話,隻靜靜地看著他。龐義的肩膀猛地垮了,頭垂得更低,額前的碎發遮住眉眼,看不清表情。他抬手往臉上胡亂抹了把,像是想擦去什麽。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卡了卡,像是被什麽拽著,“我知道了。”三個字說得磕磕絆絆,中間頓了兩回,每個字都沉得像踩進了深礦泥裏。
    江榮廷的手掌在龐義肩上按了按,力道不重,雪光從門簾縫裏鑽進來,斜斜切過兩人的臉,把眉峰的凝重都照得發白。轉身拎起牆角的麻袋——裏麵裝著付把頭塞的窩頭和半袋炒麵,往肩上一甩,“走了。”
    龐義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夜裏,那串“咯吱咯吱”的腳步聲混著風雪聲,漸漸遠了,像被黑暗吞了去。他蹲回火堆旁,抓起根鐵鍁,在凍硬的地上狠狠戳了個坑,土塊濺起來,砸在火堆裏“滋啦”響——他知道,江榮廷這一去,要麽是條活路,要麽,就是把命扔在更深的林子裏。雪沫子順著門簾縫灌進來,風裹著寒氣撲在火堆上,火頭猛地矮了下去,窩棚裏頓時冷了半截,連煙袋鍋裏的火星都暗了暗。
    江榮廷走了一夜,棉鞋裏灌滿了塵土和碎石,磨得腳脖子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著碎碴子。天蒙蒙亮時,終於看見遠處林子裏飄著的炊煙,那是宋把頭的金廠——幾排木刻楞房子,煙囪裏冒的煙是青灰色的,混著鬆柴的味兒,跟碾子溝窩棚裏的煤煙味完全不同。他往手心哈口氣,搓熱了,深吸一口氣,朝著那片房子走去。
    “別動!幹什麽的?”
    話音剛落,樹林裏“噌”地竄出四個漢子,棉帽壓得低低的,遮住半張臉。兩人端著漢陽造,槍身裹著舊布條,露出的槍管鏽跡斑斑,黑洞洞的槍口直對著江榮廷;另兩個攥著砍刀,刀麵在日頭下閃著冷光,一看就是常年使刀的老手。
    江榮廷趕緊釘在原地,手往空中舉了舉,棉手套磨出的破洞漏著磨紅的指尖,汗漬順著指縫往下掉:“哥幾個別誤會,小弟是來投奔宋把頭的。”
    “投奔宋把頭?”領頭的漢子往前挪了半步,漢陽造的槍口幾乎頂到他心口,嗓子像被砂紙磨過,帶著股子狠勁,“你是哪股綹子的?報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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