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賄廚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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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玉香的酒館紮在街口,“迎客”幌子被冷風扯得獵獵響,邊角的布磨出毛邊,像隻褪了毛的雀兒。江榮廷推開門時,一股子酒氣混著醬肉的油香撞過來——大堂裏兩張八仙桌被許金龍的人占得滿滿當當,猜拳聲“五魁首”“八匹馬”撞得梁上的灰塵簌簌掉,有個絡腮胡正仰脖灌酒,酒液順著下巴淌進衣襟,洇出塊深褐的印子,看著像塊沒洗幹淨的血痂。
他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舊氈帽壓到眉骨,羊皮襖領口翻得老高,灰圍巾遮了半張臉,隻露雙眼睛骨碌碌轉,活像偷食的野獾。貼著牆根往樓梯挪時,靴底碾過地上的花生殼,“哢嚓”一聲輕響,嚇得他猛地頓腳,見那幫人正忙著搶酒碗,才貓著腰往上蹭,後腰的槍管子硌得慌,手心攥出了汗。
“榮廷?”二樓廂房的門剛掀開條縫,邱玉香手裏的銅盆就頓了頓,水汽裹著她的聲音飄出來,“這時候敢下山,你是嫌脖子上的腦袋太沉?”
江榮廷摘了帽子,帽簷內側的汗漬洇出片深色印子:“香姐你送的信我收到了。許金龍這犄角陣,兄弟想跟你討個破法。”
邱玉香往灶裏添了根鬆柴,火苗“騰”地竄高,映得她鬢角那支銀釵亮閃閃的,像淬了火的針尖:“我正琢磨這事。”轉身時圍裙掃過桌邊的酒壇,“他的人在我這兒吃住,明天晚上我備桌晚飯,蒙汗藥摻進菜裏,先癱了街裏這頭。你帶弟兄們去端山上的窩,等他們醒過來,陳二的腦袋早掛樹杈上晾著了。”
“掛其一角!”江榮廷猛地拍了下大腿,膝蓋撞得桌腿“咚”一聲,“我跟香姐想到一塊兒去了!”
“瞧你急的。”邱玉香往他碗裏倒了半碗熱水,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放心,這忙姐幫定了。”
“那我先回了,夜裏卯時動手。”江榮廷把帽子往頭上一扣,圍巾又拉了拉,幾乎遮到鼻尖,“香姐你多當心。”
“快走吧,別讓尾巴跟上。”邱玉香掀簾瞅了眼樓下。
話音落時,江榮廷已跨出門。風卷著他的話進來,混著屋裏的酒氣、汗味,在滿院打轉的幹土堆裏打了個旋,最後被風裹著,往碾子溝深處去了。
江榮廷剛拐過街角,邱玉香就揣了個藍布包往街尾的藥房趕。“回春堂”的牌匾被秋陽曬得發白,邊角裂了道縫,看著像道沒長好的疤。她掀簾進去時,掌櫃的正扒拉著算盤,算珠打得“劈啪”響,見她進來,手一頓,抬眼道:“邱大妹子,今兒不抓當歸了?”
“張掌櫃,有沒有不苦不甜的藥?”邱玉香往櫃台前湊了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放水裏能化,吃了就犯困的那種。”
掌櫃的眼珠轉了轉,算盤“啪”地合上:“有是有,可這藥烈,配起來費功夫——”
邱玉香從袖裏摸出個布包,往櫃台上一擱,銀子“咚”地砸出悶響。掌櫃的捏起來掂了掂,眉峰挑得老高,指縫裏的黑泥蹭在銀子上:“要多少?”
“夠四五十人用的,分兩包。”邱玉香又摸出塊銀子,在櫃台上一磕,“多加點料,保準睡夠三個時辰。”
掌櫃的把銀子往抽屜裏一鎖,鑰匙轉得“哢噠”響,像咬碎了什麽:“別人來我不敢給,你邱大妹子開口,沒說的。”轉身往藥櫃後鑽時,褂子掃過藥罐,“叮叮當當”響了一串,“你等著,我這就配。”
邱玉香盯著他的背影,指尖在櫃台的木紋上劃著圈,窗外的秋風卷著落葉打旋,像在數著時辰,一片、兩片、三片……
第二天入夜後,後廚的煙囪正冒黑煙,混著燉肉的香味往天上飄。廚子王二柱正蹲在地上劈柴,斧頭掄得“哐當”響,木墩子上的柴茬濺得四處都是,像撒了一地碎骨頭。見邱玉香進來,他手一抖,斧頭“當啷”掉在地上,刃口在青磚上磕出個白印,像道沒淌血的傷口。
“老板娘,啥、啥急事?”王二柱的聲音發顫,眼瞅著邱玉香反手閂了後廚門,門閂“哢噠”一聲,他的心也跟著卡了殼。
邱玉香從袖裏摸出藥包往灶台上一擱,紙包“窸窣”響,像揣了隻受驚的耗子:“明天把這東西,摻進許金龍那幫人的飯菜裏。”
王二柱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往後縮了半步,後腰撞在柴堆上,幹草“嘩啦”塌了片:“給、給許爺的人下藥?老板娘,俺不敢啊!”他瞅著那紙包,眼前猛地閃過許金龍的模樣——上個月有個弟兄偷懶,被許金龍用馬鞭抽得渾身是血,扔在雪地裏凍了半宿,第二天撈起來時,手指頭硬得像冰碴子,“許爺心狠手辣,要是被發現……俺這胳膊腿,不夠他剁的!”
邱玉香從懷裏摸出個布包,往柴堆上一放,銀子滾出來兩顆,在幹草上閃著冷光,像兩滴凝固的血:“這裏有一百兩。”她拍了拍那包銀子,“你不是總念叨後街劉家二姑娘?這錢夠你娶她,回山東老家置幾好地,再蓋兩間瓦房——你娘的咳嗽,也能請個好大夫治了,不用再揣著蘿卜幹當藥。”
王二柱的喉結狠狠滾了滾,手在粗布圍裙上蹭了又蹭,蹭得發白。劉家二姑娘的笑臉突然在眼前晃——去年秋收時,他在後街見她蹲在槐樹下擇菜,藍布圍裙上沾著黃花,抬頭對他笑時,倆酒窩盛著秋陽,暖得像灶膛裏的火。他咬了咬下唇,指節捏得發白:“可、可這是幾十號人啊……作孽啊……”
“放心,不是毒藥。”邱玉香撕開紙包,捏了點藥末往嘴裏送,舌尖舔了舔,“就是瞌睡藥,睡上三四個時辰,醒了啥事兒沒有。”
王二柱盯著她的嘴看了半晌,見她眉眼都沒皺一下,心裏的石頭落了半截。可手剛碰到藥包,又像被燙著似的縮回來——他想起剛闖關東時,爹臨死前攥著他的手說:“咱窮,但不能壞了良心。”那雙手枯得像老樹根,攥得他手腕生疼。可再一想娘咳得直不起腰的模樣,咳得臉通紅,痰裏帶著血絲;想二姑娘冬天穿的那件薄棉襖,袖口磨破了,露著凍得發紅的手腕,心又像被秋風吹得發緊,疼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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