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鬼部毒箭的解藥被成功配製出來，雖然不能完全逆轉毒性，但足以遏製毒素蔓延，保住中毒者的性命。消息傳開，磐石堡守軍的士氣為之一振。至少，他們不用再眼睜睜看著戰友因為一點點擦傷就毒發身亡，那種無形的恐懼被驅散了大半。
    蕭銳立刻下令，按照林逸提供的方子，集中所有藥材和人力，日夜不停地熬製解藥藥湯，分發給所有士兵，尤其是值守城頭的將士，要求他們隨身攜帶一小瓶，以備不時之需。同時，也加強了對赤鬼部射手的針對性打擊，城頭配備了更多的盾牌和觀察哨，專門盯著那些使用奇特彎弓的身影。
    接下來的幾天，聯軍似乎也因為上次進攻受挫而暫時偃旗息鼓，沒有發動大規模的攻擊。但小規模的騷擾和冷箭從未停止，雙方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階段。
    然而，堡壘內部的危機，卻並未因解藥的出現而完全解除，反而以一種更隱晦、更致命的方式蔓延開來——那就是人心。
    長期的圍困，看不到希望的等待，日益減少的配給雖然有了土豆，但數量有限，且口感極差），以及聯軍層出不窮的陰毒手段，像慢性毒藥一樣侵蝕著堡內每一個人的神經。
    恐慌和絕望的情緒在底層士兵和平民中悄悄滋生。流言開始像瘟疫一樣傳播：
    “聽說了嗎？北邊好幾個軍鎮都降了，就咱們這兒死扛著……”
    “朝廷的援軍是不是不會來了？咱們被放棄了？”
    “那些當官的和有門路的，是不是早就準備好退路了？就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等死？”
    “赤鬼部的巫師會妖法，咱們凡人怎麽擋得住？上次那是運氣好……”
    尤其是一些從周邊村鎮逃難來的流民，他們親眼見過北狄和赤鬼部的殘忍，也聽過不少關於投降者得以活命雖然可能淪為奴隸）的傳聞。在饑餓和恐懼的雙重折磨下，一些陰暗的想法開始冒頭。
    林逸在傷兵營和隔離區，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變化。傷兵們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鬥誌，眼神中多了麻木和懷疑。一些平民看向他們這些“官麵上的人”的目光，也帶著隱隱的戒備和不滿。
    這天夜裏，林逸和蘇婉清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小院，發現院門外的牆角，被人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藥能救人，能救城否？”
    字跡潦草，充滿了一種無力的憤懣。
    蘇婉清看著那幾個字，輕輕歎了口氣：“逸郎，大家……好像快撐不住了。”
    林逸沉默地看著那行字，心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他能解身體的毒，卻解不了這彌漫在空氣中、名為“絕望”的毒。這種毒，無形無質，卻足以從內部瓦解最堅固的堡壘。
    “媽的，這才是最難搞的。”林逸低聲罵了一句，抬腳將那幾個字蹭花，“光靠醫術和幾件新奇玩意兒，救不了人心。”
    他知道，必須做點什麽來提振士氣，至少，要穩住基本盤。
    第二天，林逸找到蕭銳，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蕭銳聽完，臉色也很不好看。他何嚐不知道軍心浮動？但他能用的手段不多，嚴刑峻法隻能壓製一時，搞不好還會激起反彈。
    “林醫師，你有什麽主意？”蕭銳將希望的目光投向林逸，這個年輕人總能帶來些意想不到的辦法。
    林逸沉吟道：“堵不如疏。首先，信息要透明。將軍可以定期將外麵的情況當然是經過篩選的、相對有利的消息）告知大家，避免胡亂猜測。其次，分配要盡量公平，尤其是糧食，要讓所有人看到，從上到下，大家都在吃同樣的東西，扛同樣的餓。”
    他頓了頓，繼續道：“最後，或許……我們可以主動做點什麽，哪怕是件小事，隻要能讓大家看到希望，看到我們還在積極想辦法，而不是坐以待斃。”
    “主動做點什麽？”蕭銳皺眉，“出城反擊？風險太大。”
    “不一定是反擊。”林逸目光閃動，“比如，我們可以嚐試……和外麵聯係。”
    “聯係？和誰聯係？”蕭銳一愣。
    “比如，其他可能還在抵抗的軍鎮，或者……朝廷的使者？”林逸說道，“哪怕隻是放出幾隻信鴿，傳遞出去我們還堅守的消息，也能給堡內的人一個念想。當然，這很難，北狄人的遊騎封鎖很嚴。”
    這隻是個初步的想法，具體操作極其困難。但至少，這是一個方向，一個試圖打破孤立無援狀態的方向。
    蕭銳思索良久，緩緩點頭：“信鴿……堡內確實還養著幾隻受過訓練的信鴿，可以試試。但成功的幾率……”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也值得嚐試。”林逸堅定道。
    除了這些，林逸還做了一件小事。他讓蘇婉清組織了一些還能動彈的婦孺，在堡壘內相對安全的區域，開辟了幾小塊“藥圃”，將之前找到的土豆擇優種下，同時也種下了一些常見的、易於生長的草藥。
    這舉動看似微不足道，但在絕望的氛圍中，那一點點破土而出的綠色嫩芽，卻仿佛帶著一種頑強的生命力，無聲地告訴所有人：我們還在努力活著，我們還在播種希望。
    人心如鬼，最難揣測，也最難安撫。堅城可禦外敵，卻難防內隙。林逸深知，麵對聯軍下一次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更猛烈的進攻，磐石堡能否守住，不僅僅取決於城牆的高度和武器的鋒銳，更取決於這堡壘之內，數千顆心是否還能凝聚在一起。
    他站在那小小的、剛剛冒出綠芽的藥圃旁，看著周圍一些駐足觀望、眼神複雜的民眾，心中默默道：“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還有……人心的選擇了。”
    夜色漸深，磐石堡在寂靜中潛伏著，內部暗流湧動，外部強敵環伺。這座孤城的命運，依舊懸於一線。而林逸不知道的是，一場針對他個人，或者說針對他手中“奇術”的陰謀，正在聯軍大營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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