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書室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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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年10月7日,紐約聖帕特裏克神學院的秋雨裹著煤煙味,把哥特式尖頂洗得發亮。
    鍾聲回蕩時像一把鈍刀在玻璃上來回刮擦。
    林懷恩站在圖書館禁書室門口,掌心的瘢痕又開始發燙。
    自從把那座八棱碑藏進教堂地窖,這枚十六年的舊傷就沒安分過,藍線已經爬到了手肘,像條喝飽血的蚯蚓。
    禁書室的銅鎖突然“哢嗒”彈開,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從裏麵擰動了鎖芯。
    懷恩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陳年紙張與龍井茶香的寒氣撲麵而來,室溫驟降到像杭州臘月的西湖冰麵。
    狹長的房間沒有窗戶,穹頂的宗教彩繪被黑布蒙著。
    唯一的光源是中央那盞銅吊燈。
    光線透過蒙塵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像塊被打碎的藍蝶翅膀。
    七張燙金請柬整齊地擺在長桌上,收件人欄寫著七位學者的名字,落款是“林懷恩”。
    但這不是他發的。
    請柬背麵印著枚模糊的朱砂印,與靈隱寺藏經閣的封條分毫不差。
    角落的日期更是讓他脊背發涼:
    1962年3月7日,慧明法師圓寂那天。
    “林神父倒是會選地方。”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希伯來語教授艾薩克·科恩拄著拐杖走進來,白發上還沾著雨珠。
    “禁書室三十年沒開過門了,我祖父當年在這裏翻譯過死海古卷。”
    陸續有人進來,腳步聲在橡木地板上敲出七種不同的回聲:
    拉丁語教授維克多·弗羅斯特,銀發綰成一絲不苟的發髻。
    手腕上的燒傷疤痕在燈光下泛著粉紅,那是二戰時在集中營留下的。
    阿拉伯語教授阿卜杜勒·拉赫曼,黑髯裏藏著片也門咖啡豆,說是能提神。
    可此刻他的手指正不受控製地摩挲著咖啡豆,像在搓撚什麽不安的秘密。
    古漢語教授保羅·李,跛著左腿,左耳缺了半輪,他總說是年輕時在盧溝橋被彈片削的。
    還有俄語教授伊戈爾·彼得羅夫,身材高大,手背上刺著東正教十字架。
    希臘語教授喬治·哈特,金發,領口別著共濟會徽章。
    梵語教授艾米麗·格林,唯一女性,指甲塗著墨藍色。
    七個人彼此點頭,圍著長桌站成一圈,恰好與石碑上的七種文字對應。
    空氣裏漂浮著龍井與紙張混合的冷香,像一場遲到的葬禮。
    “說有一塊多語種碑文需要破譯?”
    艾米麗·格林率先開口,她指甲上塗著的墨藍色,與石碑上的鈷藍光暈幾乎同色。
    懷恩點頭,掀開長桌中央的黑布。
    八棱碑不知何時被移到了這裏,石麵的霜花已經化了。
    石碑正麵,七種文字交錯如蛇,在燈光下滲出淡淡的血珠,像剛被人舔過。
    “這是……”
    保羅·李突然僵住,他指著石碑上的中文鑿痕。
    “這筆畫是‘靈隱體’,我在杭州見過,隻有藏經閣的僧人會這麽寫。”
    科恩湊近石碑,指尖剛觸到希伯來文,指腹突然被無形的刀刃割開,流下了第一滴血。
    血珠順著“羔羊之血”的刻痕遊走,自動改寫為:
    “契約者之血,激活媒介。”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七人的指尖同時滲血。
    血珠像被磁鐵牽引,懸在石碑上方凝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唯獨北極星的位置空著,留個黑洞似的缺口。
    艾米麗·格林指著梵文部分說道:
    “這裏寫著,七種語言對應七宗罪,第八人是……祭品。”
    話音剛落,七滴血珠同時炸成霧狀,落在碑文凹槽裏。
    藍光亮起,照出每個人臉上流動的紋路。
    那些紋路像茶葉脈絡,又像蝴蝶翅脈,從太陽穴一直蔓延到脖頸,與懷恩手肘上的藍線一模一樣。
    科恩的嘴張了張,沒發出聲音。
    他看見自己掌心的皮膚下,一條藍線正沿著血管向心髒爬去。
    速度比懷恩的更快,像在追趕什麽。
    其餘六人也紛紛低頭,臉上的驚恐在藍光裏扭曲成詭異的表情。
    石碑最下方,浮現出一行新的漢字:
    “七竅茶煙為引,寅時三刻,以西湖水注自由女神火炬。”
    字跡未幹,石碑背麵“哢”地裂開一道縫。
    暗紅色液體順著裂縫滲出,帶著龍井陳香,在地板上積成了一個微型的紐約港地圖。
    “這不是翻譯工作,是陷阱。”
    維克多猛地後退,撞到書架,一本16世紀的《聖經》掉下來。
    翻開的頁麵上突然滲出藍霧,霧裏浮出隻血蝶,翅膀上刻著“傲慢”二字。
    十點零五分,整棟神學院大樓斷電。
    在一片黑暗裏,七位教授聽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像是有人在快速查閱什麽,又像是無數蟲豸在書頁間爬行。
    燈再次亮起時,他們已圍成圈跪在石碑四周,每人手裏多了一把青銅匕首。
    匕首柄纏著紅線,紅線另一端鑽進石碑裂縫,像在吮吸裏麵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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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米麗最先反應過來,她拋下匕首衝向門口。
    門把手卻燙得像烙鐵,掌心瞬間起了水泡。
    水泡破開時,流出的不是膿水,而是淡藍色的茶湯,在地上積成“色欲”兩個字。
    她回頭,看見其餘六人正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左腕,動作整齊得像被同一根線操縱的木偶。
    科恩的匕首已經劃破皮膚,血滴在石碑上,希伯來文的鑿痕立刻顯露出新的字跡:
    “傲慢——馬丁·霍布斯”。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
    科恩嘶吼著,卻控製不住手腕的動作,匕首“哐當”落地。
    第二聲、第三聲……
    匕首落地的脆響在禁書室回蕩,七行血字依次浮現:
    “嫉妒——保羅·理查德”
    “暴怒——威廉·詹姆斯”
    “懶惰——愛德華·劉易斯”
    “貪婪——喬治·哈特”
    “暴食——伊戈爾·彼得羅夫”
    “色欲——阿卜杜勒·拉赫曼”
    “虛榮——艾米麗·格林”
    七人倒地時,血流成河,在地板上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眼正好與石碑的八棱形狀吻合。
    裂縫中伸出一隻布滿茶垢的手,指尖捏著一片染血的龍井茶葉,輕輕放在北極星位置的空槽裏。
    茶葉落槽瞬間,北鬥七星血陣旋轉。
    懷恩衝過去時,那隻手已經縮回石縫,隻留下一道淡淡的茶痕。
    “你們聽見了嗎?”
    懷恩的聲音在空曠房間裏回蕩。
    七位教授同時睜眼,瞳孔呈茶褐色,像泡久了的茶湯。
    他們異口同聲,聲音卻像一個人:
    “契約需要第八位見證者。”
    懷恩看看自己的左手掌心,藍線已蔓延至手腕,形狀與石碑裂縫完全一致。
    他探了探艾米麗的鼻息,還有氣。
    她的嘴唇翕動著,吐出微弱的杭州方言:
    “第七人……不能死……”
    十點三十分,電閘突然恢複。
    保安衝進來時,隻看見滿地血泊和空無一人的禁書室。
    七位教授連同那座石碑,都消失了,隻有地板上的血網還在緩緩流動,像一條河。
    監控錄像裏,十點十二分到十點三十分的畫麵一片雪花,隻有斷斷續續的聲音:
    七聲匕首落地,七次血液滴落,還有最後一聲極輕的歎息,像慧明法師的聲音。
    懷恩跪在血泊中央,拾起那片染血的龍井茶葉。
    葉片背麵用針尖刻著一行小字:
    “第七人沒死,第八人就會死。”
    他抬頭,看見天花板的血網正緩緩收縮,最後凝成個數字:7。
    窗外的雨還在下,神學院的鍾樓突然敲響。
    十一下鍾聲後,多出半聲餘響,像有人用手捂住了鍾口。
    懷恩握緊茶葉,指尖被鋸齒狀的葉緣劃破。
    血珠滴在地上,與教授們的血融在一起,自動排成個新的數字:6。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從靈隱寺飛出的藍蝶,十六年後終於在紐約張開了翅膀。
    而他,既是被網住的獵物,也是握著網繩的獵人。
    禁書室的空氣裏,龍井茶香越來越濃,混著血腥味,像杯泡壞了的茶,苦得讓人喉嚨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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