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日常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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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自動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嘶——”的輕歎,像人完成一場漫長對峙後,終於鬆了口氣的緩慢呼氣。
門軸轉動的聲音很輕,沒有之前的滯澀,隻有順滑的“嗡鳴”,和夏夜的蟬鳴混在一起,成了最普通的背景音。
伊麗莎白抱著她的繪本,像抱著寶貝一樣,蹦蹦跳跳地去追一隻停在路燈下的螢火蟲。
螢火蟲的光點忽明忽暗,淡綠色的光映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笑容襯得格外明亮。
每閃一次光,就會清晰地照出她胸口別著的那朵白色櫻花。
那是真正的花瓣,是今天早上護士從醫院後花園摘的。
不是舊日疼痛留下的傷疤,也不是記憶裏的虛影,花瓣邊緣還帶著新鮮的水汽,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沃克的輪椅停在不遠處的路燈下,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需要人攙扶的枯朽老人,坐姿挺拔,隻透著歲月沉澱的溫和。
他看見傑克看過去,抬手衝傑克做了個“去吧”的手勢,嘴角揚起一個少年般的弧度,眼裏沒有了過往的沉重,隻有釋然的輕鬆。
艾瑪站在沃克身後,白天的白大褂換成了一件深藍色的牛仔外套,裏麵搭著淺色的t恤,看起來少了幾分醫生的嚴肅,多了幾分同齡人的鮮活。
伊麗莎白追著螢火蟲跑了回來,手裏還抓著一隻透明的玻璃小瓶,裏麵裝著剛才那隻螢火蟲:
“爸爸!艾瑪阿姨!你們看!螢火蟲的光好亮呀,像小燈籠一樣!”
她把瓶子舉到傑克們麵前,螢火蟲在裏麵輕輕飛舞,綠光映亮了她的眼睛。
傑克彎腰拾起一片落在腳邊的花瓣,花瓣還帶著樹的溫度,邊緣沒有破損,傑克把它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沒有了之前記憶裏的鐵鏽味,也沒有了疼痛的灼熱感,隻有草木特有的清苦,還有一絲淡淡的甜,像雨後的青草,幹淨又純粹。
伊麗莎白湊過來,伸手要過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夾進她的繪本裏,正好放在畫著零號齒輪的那一頁。
花瓣和齒輪並排躺著,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她抬頭看著傑克,眼睛裏滿是期待:
“爸爸,這株櫻花樹好小呀,我們以後把它移植到別的地方好不好?讓它長得高高的,像中庭的那棵一樣。”
傑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處,醫院後麵有一棟老舊的居民樓,樓頂有一個寬敞的天台,那裏沒有遮擋,陽光應該很充足。
傑克指著那個天台對她說:
“你看,那棟老樓的天台怎麽樣?那裏陽光好,風也大,櫻花樹種在那兒,肯定能長得很好。”
伊麗莎白順著傑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點頭:
“好呀好呀!明天我們就來移植好不好?我還要在天台種好多好多花,讓它變成我們的秘密花園!”
她的聲音裏滿是憧憬,像在描繪一幅美好的畫麵。
伊麗莎白把她的繪本攤開在保溫箱的最頂層,繪本的最後一頁朝上,上麵畫著祖父的畫像、零號齒輪,還有艾瑪寫的字。
她小心翼翼地把零號齒輪從繪本裏取出來,又拿出剛才夾進去的櫻花瓣,連同那段被“疼痛循環”折疊的、跨越半個世紀的時間,一起放進了保溫箱的底部。
他們用從醫院後花園接來的自來水澆水,伊麗莎白還把艾瑪冰美式裏剩下的冰塊放進水裏,冰塊融化後,水變得涼涼的。
“這樣櫻花樹就不會覺得熱了。”
伊麗莎白這樣說。
傑克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心裏湧起一陣暖流。
這就是他們一直期待的日常,沒有疼痛,沒有齒輪,隻有簡單的、關於“守護”的小事。
他們剛澆完水,保溫箱裏就有了動靜。
一開始隻是土麵微微鼓了起來,接著一株嫩綠的小苗慢慢鑽了出來。
它不是他們以為的櫻花苗,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植物。
小苗的莖很細,是透明的,上麵長著五片白色的花瓣,花瓣像雪一樣白,邊緣泛著淡淡的光暈。
最特別的是花的中心,不是常見的花蕊,而是一枚小小的、靜止的銅色齒輪。
齒輪的齒牙很光滑,不再轉動,也不再發燙,隻是靜靜地嵌在花瓣中央。
花莖是完全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裏麵淡金色的樹脂在導管裏緩慢流動,像人的血液在血管裏流動一樣,帶著生命的氣息。
伊麗莎白好奇地伸手去觸碰花瓣,指尖剛碰到花瓣,花莖裏的淡金色樹脂就立刻停止了流動,凝成了一行極小的黑色小字:
“日常之後,疼痛仍開花,但不結果。”
字跡很輕,像用毛筆輕輕寫上去的,停留了大概三秒鍾,又慢慢散開,重新變成淡金色的樹脂,在導管裏繼續流動,像被風擦掉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傑克蹲下身,仔細看著這株奇怪的花。
樹脂流動的速度很慢,卻很平穩,像他們現在的心跳,不再被疼痛打亂。
傑克突然明白,這株花是“疼痛記憶”的另一種存在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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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會開花,提醒他們曾經的疼痛是真實的;但它不會結果,意味著疼痛不會再循環,不會再帶來新的傷害。
“爸爸,這朵花好神奇呀!”
伊麗莎白興奮地說。
“它是不是在告訴我們,就算以後想起疼過的日子,也不用害怕了?”
傑克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頭:
“對,它是在告訴我們,疼痛已經變成了過去,不會再打擾我們了。”
沃克和艾瑪也湊過來看這株花,沃克的眼神裏滿是驚訝,還有一絲釋然:
“沒想到,疼痛最後會變成這樣美好的東西。”
艾瑪則拿出手機,給花拍了張照片:
“這大概是‘零號之後’最特別的禮物了,我們要好好守護它。”
天台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著藍色維修工製服的老人探出頭來。
他看起來大概六十多歲,頭發有些花白,手裏拎著一把銀色的扳手,身上還沾著一些黑色的機油,應該是正在附近維修設備。
老人的目光掃過他們,又落在中央的保溫箱和那株奇怪的花上,卻沒有多問,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衝傑克們溫和地笑了笑。
他把扳手放在旁邊的台階上,從口袋裏摸出兩罐橙色的汽水,拉開拉環,遞給傑克和沃克各一罐:
“天這麽熱,喝點汽水涼快涼快。”
汽水的氣泡在罐子裏“滋滋”作響,聲音很小,卻像極了之前齒輪輕微轉動的聲音。
又像舊日威斯特法倫洞穴裏,那台舊式野戰電台最後發出的微弱脈衝,帶著一絲懷舊的氣息,卻不再讓人不安。
“我女兒以前也在這家醫院住過院,”
老人靠在鐵門上,喝了一口汽水,緩緩地說。
“那時候她總喜歡來這個天台,說這裏能看到最遠的風景。
“她還在這裏種過花,不是什麽名貴的品種,就是普通的太陽花。
“她說,種下去的不是種子,是那些不好的記憶的回聲,等花開了,回聲就會變成好的念想。”
他說著,指了指保溫箱裏的花,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裏別著一枚極小的銅齒輪。
齒輪已經鏽跡斑斑,表麵的齒牙都快磨平了,卻不再轉動,像一枚被時光遺忘的紀念章。
“這是我女兒留下的,她以前總說,這齒輪能幫她記住疼過的日子,也能幫她記住,她曾經很勇敢。”
他們沒有追問老人女兒的近況,但從他平靜的語氣裏,能感受到他已經和過去的疼痛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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