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紋的偽史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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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上角的一塊碎片裏,那個南京少女正在渾濁的江水中無助地沉浮,雙手向上伸抓,嘴巴張開發出無聲的呐喊。
    右下角的一塊碎片中,年輕的海因裏希脖頸已然套進了粗糙的絞索,劊子手的手正放在杠杆上,他的眼神依舊望著鏡外。
    正中央最大的幾塊碎片,則映出了畫廊第七排那些透明的幽靈。
    它們齊齊轉過頭,沒有五官的麵孔“凝視“著鏡外的索菲亞,無數隻半透明的手臂穿透鏡麵,向她伸來,仿佛要將她也拉入那片永恒的寂靜。
    “修改者……終將被修改……”
    七個、七十個、七百個……重疊在一起的、冰冷得沒有任何人類感情的聲音,如同喪鍾般在她腦海深處轟然鳴響,震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鏡中影像裏的那根絞索,猛地收緊!
    索菲亞感到脖頸傳來一陣真實的、令人窒息的劇痛。
    氣管被死死勒住,無法呼吸,視野瞬間模糊,泛起大片大片的血紅色斑點,耳邊是血液奔流的轟鳴聲。
    在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讓她拚命睜大眼睛,看向腳下那破碎影子組成的怪物。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清了,所有碎片中映照出的不同悲劇場景,其背景深處,無論是雪原、江岸還是廢墟,地表都隱約浮現著相同的、散發著幽藍色微光的蝴蝶翅膀紋路。
    隨即,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索菲亞醒來時,發現自己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臉頰貼著粗糙的木紋,全身被冷汗浸透。
    脖頸處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掙紮著爬到一麵小化妝鏡前,扯開衣領。
    一道深紫色的、與絞索痕跡完全一致的勒痕,清晰地印在她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那枚蘆葦與“1874”的胸針滾落在不遠處的地板上,數字部分正在緩緩滲出暗紅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體。
    她手腳並用地爬向工作台,支撐著發軟的身體坐起來,顫抖著拿起父親那本皮質封麵的舊日記本。
    她瘋狂地翻到最後一頁,那裏原本是空白的。
    此刻,幾行新鮮的、墨跡似乎還未完全幹透的字跡,如同自己生長出來一般,浮現在紙頁上:
    “他們需要絞刑架,
    不是為終結生命,
    是為搭建舞台,
    給未完成的審判。”
    窗外的晨光終於刺破了連日的陰雲,一道蒼白的光線射入畫室,恰好照亮了她麵前那麵全身鏡。
    索菲亞在鏡子的倒影裏,看到了令她血液凍結的景象。
    在她左肩後方,極其貼近的位置,靜靜地立著那個由破碎鏡片拚湊而成的、代表著死神的可怖人形。
    它如同一個親密無間的戀人,又像一個如影隨形的詛咒,幾乎貼著她的耳廓。
    那些構成它身體的鏡片裂縫間,正緩緩滲出如同黑色星河般、閃爍著不祥光芒的微粒。
    它就在那裏,無聲無息,與她一同映在鏡中,仿佛早已成為她的一部分。
    脖頸上那道紫黑色的絞刑痕成了永不消退的印記。
    無論索菲亞用多厚的粉底遮蓋,它總會透過妝容隱隱浮現,像是對她無聲的嘲諷。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開始在某些反光表麵——櫥窗、水窪、甚至勺子的背麵——瞥見那個破碎鏡片組成的死神輪廓。
    它不再僅僅存在於鏡中,而是如影隨形,在她每一次對曆史的質疑中悄然顯現。
    父親日記最後那頁浮現的詩句——“他們需要絞刑架,不是為終結生命,是為搭建舞台,給未完成的審判”——像魔咒般在她腦中回響。
    她必須找到“他們”,找到這個“舞台”。
    線索指向了一個名為“淨化之翼”的古老教會。
    她在柏林國家圖書館的機密檔案區,偽裝成研究生,查閱被封存的1943年教會年鑒。
    當她戴著白手套的指尖掠過某頁泛黃的聖尼古拉教堂地下結構圖時,放在一旁的皮質速寫本突然劇烈震動,自動從帆布包裏滑落,“啪”地掉在積滿灰塵的木地板上。
    本子在她麵前嘩啦啦地自行翻動,最終停在一頁空白處。
    頁麵上,血紅色的線條如同擁有生命般蜿蜒浮現。
    正是父親日記夾頁中出現的、那個由複雜幾何圖形與星座符號組成的“星紋”圖案。
    線條迅速生長、蔓延,漸漸勾勒出錯綜複雜的地下管道與密室脈絡。
    其中一個被反複標注、不斷滲出黑色墨漬的紅點,仿佛一顆跳動的心髒,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在找這個嗎,羅森塔爾小姐?”
    一個溫和得近乎慈祥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索菲亞猛地合上速寫本,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一位穿著灰色修道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老婦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臉上帶著悲憫的微笑。
    她遞來一本厚重的《中世紀色素化學史》,書頁間夾著一張泛黃的便簽,上麵用花體字寫著一串坐標:
    “今晚九點,北緯52°31"12“”。沒有具體地址,隻有這一行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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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標指向柏林東郊一片被廢棄多年的工業區,曾經的屠宰場。
    夜晚的寒風穿過生鏽的鐵絲網,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索菲亞根據速寫本上自動更新的地圖,找到了隱藏在最大一間冷庫深處的入口。
    一扇偽裝成巨大肉鉤架、與後麵水泥牆幾乎融為一體的沉重鐵門。
    推開時,鉸鏈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呻吟,一股比外麵寒風更刺骨的冷氣,混合著熟悉的骨灰顏料氣味,撲麵而來。
    隻是這裏的味道濃度是畫室裏的千百倍,濃烈到像是由千萬具屍體同時燃燒、研磨後形成的煙霧,鑽進她的每一個毛孔。
    門後的景象,讓見慣了詭異的索菲亞也瞬間窒息,胃裏翻江倒海。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利用屠宰場原有骨架改造的地下空間。
    一條全自動的流水線,沿著昔日運送牲畜的軌道冰冷地延伸。
    流水線的起點,是數個經過改裝、依舊殘留著焦黑色油汙的焚屍爐。
    其粗大的金屬煙囪,沒有通向外界,而是直接扭曲地連接著數台嗡嗡作響的、充滿未來感的顏料灌裝機。
    裹在標準化“屍袋”中的不明原料,從焚屍爐一端被送入,經過難以窺探的內部流程,另一端便精準地吐出貼好標簽、包裝完成的錫管顏料,由機械臂打包、裝箱。
    流水線旁,排列著數十個兩人高的巨型玻璃罐,裏麵盛滿了渾濁的、微微發光的骨灰溶液。
    無數張珍貴的曆史原版照片、底片、甚至羊皮紙手稿,被機械爪夾著,在這些溶液裏反複浸泡、翻騰。
    索菲亞眼睜睜看著一張記錄集中營慘狀的照片,在溶液中逐漸褪去原本影像。
    囚犯們瘦骨嶙峋的身影被抹去,替換成一群穿著整潔囚服的人圍坐在一起,享用著桌上根本不存在的麵包和湯。
    一張南京城牆下屍橫遍野的照片,屍體消失,變成了倒塌的磚石和瓦礫。
    一張盧旺達屍坑的航拍圖,堆積如山的遺體被“修正”為等待處理的農作物秸稈……
    “很美吧?”一個穿著無菌白大褂、戴著護目鏡的技術員注意到她慘白的臉色,走過來,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自豪。
    “我們正在用痛苦本身作為原料,製造希望,撫平曆史的創傷。這才是真正的‘淨化’。”
    索菲亞的速寫本在背包裏瘋狂振動,燙得她後背生疼。
    她勉強保持鎮定,掏出本子翻開。
    隻見之前的平麵圖正在實時更新,用閃爍的箭頭標注出這條主流水線下方的更深層結構,名為“淨化車間”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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