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殘鏡照影現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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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橋的碎片在林風掌心漸漸冷卻,化作細碎的瑩白光點,絲絲縷縷沒入他的皮肉,留下微涼的觸感。崖壁上的鎮魂石餘溫未散,凹槽裏的令牌仍在微微震顫,頻率與他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奇妙地重合。
    “君兄的劍穗。”葉靈緩步走近,將那串綴著銀鈴的劍穗輕輕放在他手邊。小巧的鈴舌上還沾著點暗紅的血痕,與他指尖未幹的血珠觸碰到一起時,突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嗡鳴,像是遲來的應答。
    林風攥緊銀鈴,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骨鏡碎裂前的最後一幕在腦海裏反複翻騰——那雙金色豎瞳背後,似乎藏著一張熟悉的臉,輪廓隱約,卻又在即將抓住的瞬間徹底模糊,隻留下心頭一陣空落。
    “前輩呢?”他啞著嗓子問,目光掃過葉靈身後空蕩蕩的石徑。老者不在,隻有她肩頭的機械蜂群在不安地躁動,翅尖擦出細碎的火星。
    葉靈肩頭的機械蜂突然展開翅翼,投射出一段晃動的影像:老者拄著竹杖,獨自站在石門內側,身後是洶湧如潮的黑霧。他將半塊清虛令牌用力拋給蜂群,自己則轉身拄杖衝向黑霧,枯瘦的身影在墨色中驟然爆發出青光,竟硬生生在黑霧中炸出一片短暫的清明。“他說,清虛門的債,不能總讓後輩來還。”葉靈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機械蜂的投影閃爍了兩下,化作點點光屑消散。
    林風仰頭望著光橋盡頭的天空,那裏正有墨色的雲團飛速聚集,形狀扭曲,像極了骨鏡裏見過的魔影輪廓。“我們得下去。”他突然站起身,鎮魂石的餘溫順著掌心蔓延到四肢百骸,帶來一股沉穩的力量,“光橋撐不了多久,君兄用命換來的時間,不能就這麽浪費。”
    葉靈用力點頭,指尖在腕間的機械環上輕輕一按,幾枚銀亮的金屬片從環中彈出,在空中旋轉變形,組合成一隻展翅的飛鳶,翅尖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這是祖父留下的‘追影鳶’,能載我們沿裂縫邊緣下去。但下麵的魔氣濃度……”她頓了頓,避開林風的目光,聲音低了幾分,“探測器顯示,可能比玄夜操控的魔藤區更烈,殘魂的怨念也重得多。”
    林風將銀鈴係在腰間,金屬的微涼貼著皮肉,倒讓他清醒了幾分。令牌從鎮魂石中取出時,凹槽裏竟清晰地留下一個手印——掌紋、指節的弧度,與他的手掌分毫不差,像是三百年前就已注定。“走吧。”他率先踏上飛鳶,風聲掠過耳畔時,突然想起君無痕最後那句話,輕得像風,“記得看看桃花。”
    飛鳶沿著裂縫邊緣緩緩下降,黑霧像粘稠的墨汁,不斷拍打著鳶身,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林風指尖的令牌散發著柔和的金光,將靠近的黑霧逼退三尺,在周圍撐起一片安全區。下方漸漸傳來隱約的嘶吼,不是獸類的咆哮,更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哀嚎,悲愴中帶著瘋狂。“是鎖魂魔氣裏的殘魂。”葉靈專注地調整著飛鳶的方向,指尖的機械環亮起急促的紅光,“它們被魔氣困了三百年,意識早就模糊成碎片,隻會本能地攻擊活物。”
    林風低頭望去,黑霧中隱約能看見嶙峋的崖壁,上麵嵌著無數具白骨,有的還保持著攀爬的姿態,指骨深深摳進石縫,仿佛死前仍在掙紮向上。其中一具白骨的手腕上,掛著半塊玉佩,玉質溫潤,與他懷中的令牌材質相同——那是清虛門弟子特有的身份玉佩,上麵刻著的“清”字雖已磨損,卻仍能辨認。
    “那裏!”葉靈突然指向左前方一處凹陷,“魔氣裏有光點!很微弱,但很穩定,像是……靈火?”
    飛鳶俯衝下去,林風才看清那是個半開的石洞,洞口縈繞著淡淡的藍光,形成一道若有若無的屏障。靠近時,嘶吼聲突然消失了,黑霧在洞口外徘徊不去,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阻擋。“是‘鎮魂陣’的餘威。”林風摸出令牌,向前遞出,藍光與令牌的金光相觸的刹那,屏障瞬間消散,露出洞內的景象。
    石洞不大,僅容兩人並行,中央的石台上擺著一麵殘破的銅鏡,鏡麵布滿蛛網狀的裂紋,卻仍在微微發光,像是有生命般呼吸。鏡旁躺著一具完整的白骨,胸骨處有個巨大的空洞,顯然是致命傷,而白骨的手指卻緊緊攥著半塊玉簡,指骨幾乎嵌進玉簡的紋路裏。
    “是靈溪前輩!”葉靈的機械蜂群瞬間飛落在白骨上,翅尖射出細密的光束掃描,投射出一行行信息,“死亡時間約三百年前,致命傷為心口貫穿傷,凶器……根據骨骼損傷形態判斷,像是玄天宮的獨門絕技‘裂心爪’。”
    林風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半塊玉簡,入手冰涼,上麵刻著“鎖魂魔典”四個字,字跡潦草倉促,邊緣還有未磨平的刻痕,顯然是臨死前倉促刻下的。“這不是玄天宮的功法。”他指尖輕輕劃過玉簡,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玉簡竟化作一道黑氣,如同活物般鑽入他的識海!
    “林風!”葉靈驚呼,機械蜂瞬間射出一道銀色電流,卻被黑氣靈活地彈開,絲毫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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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風隻覺得識海像被投入了一塊滾燙的烙鐵,無數混亂的畫麵爭先恐後地湧進來:靈溪前輩在石洞裏彎腰刻著玉簡,燭光搖曳中,她的側臉帶著決絕;門外突然闖入個穿玄天宮服飾的人影,身形熟悉;兩人交手時,靈溪前輩的劍精準地刺穿了對方的肩膀,對方卻不怒反笑,抬手捏碎了一顆黑色的珠子,黑霧瞬間彌漫;畫麵的最後,是靈溪前輩用身體死死護住銅鏡,心口湧出的血染紅了鏡麵,那雙眼睛裏沒有恐懼,隻有不甘。
    “是玄天宮的內鬼。”林風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布滿冷汗,視線有些模糊,“裂心爪是玄天宮的獨門絕技,但用這爪子殺靈溪前輩的,是她信任的人——你看。”他指向銅鏡,裂紋中竟殘留著模糊的影像:靈溪前輩倒下時,凶手轉身的瞬間,脖頸處有塊月牙形的胎記,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葉靈的機械蜂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聲,翅尖的紅光連成一片:“檢測到高強度魔氣反應!正在快速靠近!源頭……就在洞口!”
    林風轉頭看向洞口,隻見黑霧正如同漲潮般湧入,其中裹挾著無數雙猩紅的眼睛,嘶吼聲震得石洞頂落下簌簌石屑。“是殘魂被驚動了。”他迅速將令牌按在銅鏡上,金光驟然暴漲,在洞口織成一道屏障,暫時將黑霧擋在外麵,“這麵銅鏡……”
    話未說完,銅鏡突然劇烈震顫起來,裂紋中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在石台上緩緩匯聚,漸漸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慢慢清晰,竟長得與林風有七分相似,隻是眼神陰冷如冰,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又來一個送死的。”人影開口,聲音與林風的聲線一模一樣,連語氣裏的沙啞都分毫不差。
    “是心魔!”葉靈臉色大變,機械蜂瞬間展開成防禦陣型,翅尖對準人影,“鎖魂魔氣最容易引動心魔,你剛才接觸了玉簡裏的魔氣,被它趁虛而入了!”
    心魔版的林風緩步走近,指尖把玩著一麵小小的骨鏡,正是之前碎裂的那麵,鏡麵的裂紋都清晰可見:“三百年了,終於有人能看懂那半塊玉簡了。你以為靈溪是好人?”他突然笑了,骨鏡中浮現出靈溪揮劍的畫麵,劍尖染著刺目的血,對麵倒著個穿清虛門服飾的人影,“她當年為了得到鎖魂魔典,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兄,你信嗎?”
    林風握緊令牌,金光在周身流轉,抵禦著心魔帶來的壓迫感:“我不信。”
    “不信?”心魔挑眉,骨鏡的畫麵切換,這次是靈溪將半塊玉佩交給一個玄天宮弟子,兩人低聲交談,神情隱秘,“她和玄天宮的交易,可不止這一樁。你以為清虛門為什麽會被滅門?還不是因為她私藏魔典,引來魔修報複,最後卻讓全門弟子替她頂罪。”
    葉靈的機械蜂突然急促地鳴叫,翅尖投射出無數數據流:“檢測到記憶篡改!這些畫麵有篡改痕跡,是假的!心魔在偽造證據!”
    心魔卻像沒聽見,骨鏡中畫麵再變,竟是君無痕倒在魔藤中的場景,他的劍上沾著清虛門弟子的血,眼神冰冷,與平日判若兩人:“連你信任的人都在騙你。他根本不是為了救你,是為了獨吞鎮魂石的力量。你看,他的劍穗上……還沾著你同門師弟的靈血呢。”
    “夠了!”林風猛地揮出一拳,金光與心魔的黑霧劇烈碰撞,石洞劇烈震顫,石屑簌簌落下。心魔被震退半步,卻笑得更歡了:“怎麽?不敢看了?你心裏其實也在懷疑,對不對?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路,懷疑身邊的人是不是都別有用心,懷疑老者的死是不是因為你猶豫得太久……”
    林風的識海再次傳來撕裂般的刺痛,剛才玉簡裏的黑氣趁機作亂,無數負麵的念頭如同藤蔓般瘋長:老者的犧牲是不是真的沒必要?葉靈的機械蜂會不會早就被魔修動了手腳,此刻正在暗中傳輸消息?君無痕的死,是不是因為自己反應太慢,沒能及時跟上?
    “林風!”葉靈突然將機械蜂的能量全部注入銅鏡,鏡麵的裂紋中射出一道璀璨的藍光,如同利刃般正中心魔的胸口,“別信它的!心魔隻會放大你的懷疑和恐懼,那些都不是真的!”
    心魔的身影在強光中劇烈扭曲,黑霧變得稀薄了些,卻依舊冷笑:“恐懼?那不是恐懼,是藏在你心底的真相。”他突然逼近一步,聲音溫柔得像蠱惑,“你敢承認嗎?你恨的從來不是魔修,是那個懦弱的自己。小時候村口的老槐樹下,那個叫阿竹的女孩被魔修抓走時,你就躲在樹後,連出聲都不敢……”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間刺穿了林風的所有防線。他踉蹌後退,撞在石壁上,識海的刺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被塵封的記憶洶湧而上:那個總愛跟在他身後、紮著雙丫髻的女孩阿竹,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她被穿黑袍的人捂住嘴,眼裏滿是驚恐的求助……而他,因為害怕,縮在樹後一動不敢動,直到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敢哭著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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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你從來都沒變。”心魔步步緊逼,聲音裏帶著殘忍的笑意,“你和靈溪一樣,都是自私的膽小鬼。她為了魔典殺師兄,你為了活命躲起來,你們……”
    “我不是!”林風嘶吼著揮出令牌,金光如潮水般湧出,瞬間淹沒了心魔的身影。
    銅鏡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將整個石洞照得如同白晝,連空氣都染上了瑩白。林風在光芒中恍惚看見無數畫麵:阿竹沒有死,被路過的雲遊修士救下,如今在南方的流雲仙門修行,已是頗有名望的丹師;靈溪殺師兄是因為對方早已被魔修奪舍,她含淚揮劍,是為了阻止魔典泄露;君無痕的劍上沾的血,是為了劈開困住殘魂的魔繭時,不小心沾到的靈血,那些殘魂後來都被他一一送入輪回……
    “是銅鏡的‘溯真’之力!”葉靈驚喜地喊道,機械蜂在她肩頭興奮地飛舞,“它能照出被掩蓋的真相!”
    心魔的身影在強光中尖叫著扭曲、消散,隻留下一聲不甘的嘶吼,徹底湮滅。林風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冷汗濕透了衣襟,胸口劇烈起伏。銅鏡的光芒漸漸平息,石台上的玉簡殘片突然無風自動,飛起來與銅鏡的裂紋精準嵌合,組成了完整的“鎖魂魔典”,書頁般的紋路在鏡麵上緩緩展開。
    “原來……”葉靈看著魔典上的記載,喃喃道,“靈溪前輩不是在修煉魔典,是在破解它。她發現玄天宮高層用鎖魂魔氣煉製‘傀儡兵’,才假意投靠,想偷出魔典毀掉……那些與玄天宮弟子的交易,都是為了獲取信任設下的圈套。”
    林風拿起修複完整的銅鏡,鏡麵光滑如新,清晰地照出他蒼白的臉,眼神卻已平靜了許多。鏡中突然浮現出一行娟秀的字跡,是靈溪的筆跡:“心魔非魔,皆由己生。破之者,非力,乃心。”
    洞口的嘶吼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烈,金光屏障已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銅鏡的光芒與令牌的金光交織,注入屏障,瞬間將裂痕修複,甚至向外擴張了半尺。林風站起身,腰間的銀鈴輕輕作響,像是在回應他漸趨平穩的心跳。
    “我們得把魔典帶出去。”他將銅鏡小心地收入懷中,鏡背貼著胸口,傳來溫潤的暖意,驅散了最後一絲寒意,“靈溪前輩沒完成的事,我們來做。”
    葉靈用力點頭,機械蜂重新組合成飛鳶,翅尖的光芒更加明亮:“玄天宮的內鬼……那個有月牙胎記的人……”
    “會找到的。”林風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個淡淡的月牙形印記,是剛才心魔靠近時留下的,如同一個無聲的標記,“他脖子上的胎記,就是證據。總有一天,要讓他為三百年前的事付出代價。”
    飛鳶衝出石洞時,黑霧突然劇烈翻湧,中央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縫隙深處,一雙金色的豎瞳緩緩睜開,帶著冰冷的審視。林風握緊懷中的銅鏡,鏡中的光芒與令牌的金光同時暴漲,在鳶身前形成一道璀璨的光軌:“下一章,該算算了。”
    豎瞳的主人似乎笑了,黑霧漸漸退去,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隱約能看見無數鎖鏈般的魔藤在其中蠕動。飛鳶朝著黑暗飛去,林風知道,那裏才是鎖魂魔氣的根源,也是所有陰謀開始的地方。腰間的銀鈴輕輕作響,像是在說,“等這件事了了,一起去看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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