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逆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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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我畫了一輩子符,祖訓說逆命符不能救人。
>可那女人給的實在太多了。
>她丈夫命懸一線,我冒險施展符咒。
>施法時,我卻看到她身上浮現出逆命符的印記。
>跟蹤她回家,發現她丈夫早已康複,正在灶台做飯。
>他動作僵硬,每走一步關節都發出木頭的咯吱聲。
>女人忽然從背後抱住我:“你發現啦?”
>“逆命符隻能換命,我用自己的命換了他。”
>“如今我的命快耗盡了,隻好再換一次。”
>她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脖子:“現在輪到你了。”
正文
燈焰如豆,在我眼前不安地跳動,將鋪開的黃裱紙映照得近乎透明。筆尖飽蘸的朱砂,紅得驚心動魄,像新剖開的血肉。我屏住呼吸,手腕懸停在紙麵上方,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震得指尖微微發麻。
濃重的藥氣混雜著陳年木櫃的腐朽味道,沉甸甸地壓在狹窄的符室裏。每一次落筆,都像拖拽著千鈞的鐵鏈,筆杆幾乎要嵌進牙關,舌尖嚐到一絲腥鹹——是用力過猛咬破了腮肉,還是這逆天而行的符咒本身滲出的凶戾?祖訓裏那八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心底最深處:逆命之符,不可救人!
可那女人放在案幾上的小布包敞開著口,裏麵碼放整齊、黃澄澄的金條,在昏黃的光線下散發出一種近乎蠻橫的、令人窒息的暖意,硬生生將那冰冷的祖訓灼穿了一個窟窿。
她叫柳素娥。三天前,也是這樣一個黏稠得化不開的夜,她像一縷幽魂般飄進了我這間藏在深巷盡頭、隻做熟客生意的鋪子。一身素白的麻布孝服,襯得一張臉慘白如紙,眼窩深陷下去,裏麵盛著的不是淚,而是一種被絕望熬幹後剩下的、令人心悸的灰燼。
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枯木:“先生,救我當家的……他快不行了,大夫都說……準備後事吧。”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一個粗布小包袱,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當那包袱皮解開,露出裏麵整整齊齊碼著的、足有十根之數的金條時,連見慣了各種交易的我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金條的光芒刺破了室內的昏暗,也刺穿了我心中那搖搖欲墜的防線。“傾家蕩產……隻求您用‘那個法子’,給他續一條活路……”她抬起眼,那深陷眼窩裏的灰燼似乎被黃金的光芒點燃,燒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光,“我知道規矩……祖訓……逆命符不可救人……可除了您,沒人能畫它了!”
逆命符。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針,紮得我心頭一顫。那是壓箱底的禁術,祖師爺傳下來的圖譜上,這一頁被描畫得最繁複猙獰,也最是邪氣森森。傳說它能強改命數,硬生生從閻王手裏往回搶人,但代價……典籍語焉不詳,隻留下血淋淋的“反噬”二字警告後人,更嚴厲警告:此符萬不可用於救人!祖輩們口耳相傳的訓誡,是無數血淚模糊的教訓凝結而成。
此刻,那沉重的黃金就壓在我的祖訓之上。柳素娥那絕望中燃燒著瘋狂的眼神,一遍遍在我腦海裏回放。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落在案頭供奉的祖師牌位上。“祖師爺在上……弟子……弟子實在是……”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幹澀得發疼,“……她給的,太多了。”這句話輕飄飄地落下,卻像搬開了壓在心頭的最後一塊巨石,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空茫和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決斷。
我吐出一口濁氣,終於落筆。筆尖觸及符紙的刹那,仿佛不是點在紙上,而是刺入了某種活物的皮肉。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猛地順著筆杆倒竄上來,瞬間包裹了我的手臂,直透骨髓。
符室裏那盞本就昏黃的油燈火苗驟然一矮,劇烈地搖晃起來,拉扯著牆壁上我扭曲變形的影子狂亂舞動。空氣像是凝固成了冰冷粘稠的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朱砂的軌跡在黃裱紙上艱難地延伸,每一道曲折、每一個轉折,都伴隨著一種無形的、巨大的阻力,仿佛在逆著命運的滔天洪流跋涉。手臂的肌肉痙攣般抽搐,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冰涼一片。
符咒漸成。就在最後一筆即將落下,那繁複詭異的圖案即將圓滿閉合的瞬間,我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柳素娥。她正緊張地盯著符紙,身體微微前傾。她那身寬大的素白孝服領口,不知何時微微鬆開了寸許。就在那蒼白的脖頸下方,鎖骨凹陷處,一點暗紅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我的眼簾!那顏色,那形態……我心頭猛地一炸,手腕一抖,最後一筆險些畫歪!
那暗紅的印記,邊緣帶著火焰灼燒般的焦痕,扭曲、猙獰,透著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邪氣——分明就是逆命符的印記!而且那符痕陳舊,邊緣模糊,絕非新近所留!怎麽可能?她身上怎麽會有這個?!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兜頭澆下,凍得我四肢僵硬,連那蝕骨的陰寒都仿佛被這驚悚的發現短暫地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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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嗎,先生?”柳素娥的聲音帶著顫音,猛地把我從震驚的泥潭裏拔了出來。
我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穩住幾乎失控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最後一筆的末端狠狠壓了下去,完成了符咒的閉環。嗡!一聲極其輕微卻又震得人靈魂發顫的嗡鳴在密閉的室內蕩開。案幾上那盞油燈的火苗“噗”地一聲,熄滅了。
絕對的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符紙上,剛剛完成的逆命符,那些朱砂的線條卻在黑暗中幽幽地亮了起來,散發出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妖異的暗紅色光芒,如同地獄裂隙透出的微光,僅僅持續了短短一息,便徹底黯淡下去,仿佛耗盡了所有邪異的力量,融入徹底的黑暗。
“點……點燈!”柳素娥的聲音在黑暗裏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恐懼和一種病態的急切。
我摸索著找到火石,手抖得厲害,磕碰了好幾下才重新點燃了油燈。昏黃的光線重新填滿符室。柳素娥幾乎是撲到案前,一把抓起那張已經變得灰暗、仿佛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生機的符紙,緊緊攥在手裏,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稻草。
她的眼神亮得嚇人,裏麵燃燒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狂喜,對我剛才的失態和那符印的異狀似乎毫無所覺。“多謝先生!多謝先生再造之恩!”她語無倫次,匆匆將符紙塞入懷中,又像是怕我反悔一般,一把抓起裝著金條的小包袱塞進我手裏,轉身就往外跑,腳步踉蹌卻快得出奇。
“等等!”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手裏沉甸甸的金條像是燒紅的烙鐵。巨大的疑雲和那枚舊符印帶來的寒意讓我無法安心。祖訓的警告、金條的誘惑、她身上的舊符痕……這一切混亂地攪在一起,像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髒。直覺在瘋狂尖叫:絕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
柳素娥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的夜色裏。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將那一小包沉甸甸的金條胡亂往懷裏一塞,吹滅了案上的油燈,像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門外的黑暗中。
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刮在臉上像小刀子。我遠遠地盯著前麵那個在幽暗巷道裏跌跌撞撞奔跑的白色身影。她跑得很快,很急,完全不像一個剛剛經曆了巨大悲痛的女人,倒像是在奔赴一場迫不及待的盛宴。七拐八繞,穿過蛛網般交錯的窄巷,最終,她閃身鑽進了一處靠近城牆根、極其偏僻的破落小院。院牆塌了半邊,門板歪斜地掛著,在風裏發出吱呀的呻吟。
我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的土牆,無聲無息地挪到一處坍塌的豁口邊,借著院內那間破屋裏透出的微弱燈光,向內窺視。
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血液瞬間凍結。
那間土屋的灶台前,確實站著一個人影!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的男人,身形幹瘦,正是柳素娥口中那個本該“命懸一線”、“準備後事”的丈夫!他背對著院子的方向,正動作遲緩地……舀著鍋裏的東西?鍋蓋揭開,沒有預想中熱騰騰的蒸汽,隻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潮濕木頭和陳年灰塵的怪異氣味隱隱飄來。
他舀起一瓢水,倒入鍋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的木偶。每一個微小的關節屈伸,都伴隨著極其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聲,那聲音絕非血肉之軀所能發出,更像是朽壞的木門在風中掙紮,又像是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他轉過身,側臉對著我的方向——那臉上沒有任何大病初愈的憔悴,反而透出一種怪異的、不自然的紅潤,但眼神卻空洞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灶膛裏微弱跳動的火苗,嘴角甚至還向上咧開一個弧度,形成一個凝固的、毫無生氣的“笑容”。
柳素娥衝進了屋子,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她沒有撲向她的丈夫,沒有去查看他的“病情”,甚至沒有出聲。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那個動作僵硬、發出木頭聲響的男人在灶台前“忙碌”。昏黃的燈光映照著她的側臉,那上麵所有的悲戚、絕望、哀求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翻湧的、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像是疲憊到了極致,又像是某種孤注一擲後的解脫。
寒意,從我的腳底板瞬間竄到了天靈蓋。這哪裏是救人?這分明是……我甚至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眼前的詭異!祖訓的警告如同喪鍾在耳邊轟鳴。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腳下踩到一塊鬆動的碎瓦片。
“喀啦!”這輕微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裏卻如同驚雷!
屋內的柳素娥猛地轉過頭,目光精準無比地穿透黑暗,釘在了我藏身的牆豁口!她臉上那點殘餘的平靜瞬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撞破秘密的驚怒和……一絲奇異的了然。
完了!我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逃!立刻逃離這個鬼地方!我猛地轉身,想沿著來路狂奔。
然而,就在我轉身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氣息毫無征兆地貼上了我的後背。一隻手,一隻冰涼得如同剛從冰窖裏撈出來的手,輕輕地、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阻止了我的動作。柳素娥的聲音緊貼著我的後頸響起,氣息冰冷,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和……解脫般的歎息:“你發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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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身體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沒有給我任何反應的時間,那隻冰冷的手緩緩下滑,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在評估物品價值的滑膩觸感,最終環住了我的脖頸。她的身體也貼了上來,冰冷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
“逆命符啊……”她在我耳邊幽幽地歎息,聲音像毒蛇的嘶鳴,冰冷的氣息鑽進我的耳朵,“它哪裏是救人命的仙方?它是一張換命的契!一張用活人的命,去填死人窟窿的契!”
我的牙齒不受控製地開始打顫,咯咯作響。她的話像冰錐,狠狠鑿進我的意識裏。
“我當家的……”她頓了一下,聲音裏終於泄露出一點深埋的、扭曲的痛苦,“早就該死了。肺癆,藥石無靈……可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環住我脖子的手臂驟然收緊,冰冷的手指像鐵箍,“我求到了逆命符……用我自己的命,硬生生填了進去,把他從鬼門關前拖了回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尖銳和怨毒:“可這偷來的命,是要還的!我的命填進去,也撐不了太久……它快耗盡了……我能感覺到,它在一天天枯竭……”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恐懼和……貪婪。
“先生,您畫符的本事,真是好……”她的嘴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廓,冰冷的吐息帶著死亡的氣息,“您畫符時身上那股子生氣……比我當年換命時還要旺盛得多……像一盞燒得旺旺的油燈……”
那冰冷的、如同鐵鉗般的手指,在我的喉嚨上緩緩摩挲著,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卻比剛才的尖叫更令人魂飛魄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幽冥地府裏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最後的判決:“如今我的命快耗盡了……”
“隻好再換一次。”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祖訓裏血淋淋的“反噬”二字此刻化作了實質的冰冷觸感,扼住了我的呼吸。那沉甸甸的金條在懷裏,此刻卻像燒紅的炭塊,灼燒著我的胸膛。貪婪蒙蔽了我的雙眼,也堵死了我所有的生路。我甚至發不出一個音節,隻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手指在收緊,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她的聲音裏,最後一絲偽裝的悲憫和哀求也徹底剝落,隻剩下赤裸裸的、對生命的掠奪欲望,冰冷而殘酷:“現在……”
“輪到你了。”那最後四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楔入我的耳膜,也釘死了我最後一絲妄圖掙紮的力氣。扼住我咽喉的手指猛地收緊!冰冷、堅硬,如同鐵匠鍛打出的無情鐵箍,瞬間截斷了所有空氣的通道。
“嗬……嗬……”我喉嚨裏隻能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求生的本能讓我雙手胡亂地向後抓去,指甲在身後那冰冷的軀體上徒勞地劃過粗硬的麻布,卻連一絲阻擋都無法造成。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一個瀕死的婦人。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絞碎的邊緣,一股強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懼猛地炸開!這不是柳素娥!或者說,不僅僅是柳素娥!那扼住我的力量,帶著一種非人的陰冷和絕對的死寂,絕非活人所能擁有!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黑暗。我拚盡最後一絲殘存的氣力,猛地將一直死死攥在手裏的那個小布包——那包沉甸甸、足以買下無數條人命的金條——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後砸去!
噗!一聲悶響。布包砸中了什麽,不像是砸在血肉之軀上,更像是砸在了一捆幹透的、裹著破布的朽木上。那包金條的分量不輕,這一砸似乎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扼住我喉嚨的力量驟然鬆了一瞬!
就是現在!求生的欲望壓倒了肺部的劇痛和眩暈,我甚至來不及吸氣,像一條瀕死的魚猛地向前一撲!身體撞在坍塌豁口冰冷的土牆上,粗糙的土坷垃硌得生疼,卻帶來了瞬間的清醒。我手腳並用地向外翻滾,狼狽不堪地滾落在院牆外的泥地上。
冰冷的空氣終於湧入了火燒火燎的喉嚨,我劇烈地嗆咳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肺部撕裂般地疼痛。我掙紮著想爬起來,手腳卻軟得不聽使喚,隻能驚恐地抬頭,望向那個豁口。
柳素娥並沒有追出來。她就站在豁口內側的陰影裏,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隻有那張臉被屋內透出的微光映照著。那張原本屬於柳素娥的臉,此刻卻扭曲出一種極其怪誕的神情。嘴角咧開著,像是在笑,可那笑容僵硬、凝固,像一張粗劣的麵具被強行拉扯出的弧度。而那雙眼睛,更是徹底變了——空洞,死寂,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裏麵沒有憤怒,沒有怨毒,隻有一種對生者氣息的、純粹的、冰冷的貪婪。那眼神,與灶台邊那個動作僵硬、發出木頭聲響的“丈夫”,如出一轍!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她的一隻手抬著,手裏正掂量著那個我剛剛砸過去的小布包,裏麵金條的形狀清晰可見。她掂了兩下,然後,隨手一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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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劃過一個弧度,落在了院內冰冷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包足以讓人瘋狂的黃金上停留一秒,如同丟棄一塊無用的土坷垃。那空洞的、貪婪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死死地鎖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件……即將到手的器物。
一股比深秋夜風更刺骨百倍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我的骨髓。這根本不是什麽續命換命的交易!柳素娥也好,她那“死而複生”的丈夫也好,都隻是……隻是某種被逆命符扭曲的、不人不鬼的容器!它們盯上的,從來就不是黃金,而是活人的生氣,是畫符者身上蘊含的、能驅動那邪術的“燈油”!
祖訓裏那血淋淋的“反噬”,在此刻顯露出了它最猙獰、最本源的獠牙。它不是簡單的死亡,而是成為這邪術延續自身、獵食下一個目標的養料!
我發出一聲不成調的、瀕死的嗚咽,手腳並用地向後瘋狂爬退,指甲在冰冷的泥地上抓出血痕也渾然不覺。那豁口處,頂著柳素娥麵孔的“東西”,嘴角那凝固的詭異笑容似乎擴大了一絲。它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腳,邁過了坍塌的土牆豁口,踩在了院外的泥地上。
咯吱…咯吱…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再一次響起,在死寂的夜裏清晰地傳來。
這一次,是衝著我來的。
夜風嗚咽,卷起地上枯敗的落葉,打著旋兒,撲在我的臉上,像一隻隻冰冷的、告死的枯蝶。身後,那清晰的、催命的“咯吱…咯吱…”聲,如同跗骨之蛆,不緊不慢,卻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穩穩地踩著死亡的鼓點,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狂跳的心髒上。
我連滾帶爬地撲進那條來時走過的、最深最窄的巷道,奢望黑暗能成為我的護身符。巷子兩側高聳的土牆擠壓過來,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隻留下頭頂一線墨汁般渾濁的天空。我大口喘著粗氣,喉嚨裏全是血腥味,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刀片。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又被深秋的夜風吹得冰涼,緊貼在皮膚上,寒意直往骨頭縫裏鑽。
那“咯吱”聲,停在了巷口。
死寂。絕對的死寂突然降臨,反而比那持續的聲響更令人窒息。它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像一個耐心的獵人,在欣賞獵物最後的徒勞掙紮。我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土牆,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拚命壓抑著粗重的喘息,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模糊了視線。
黑暗粘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吞噬了巷子深處的一切輪廓。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豎起耳朵,捕捉著每一絲細微的聲響。風掠過牆頭枯草的沙沙聲,遠處不知誰家野狗有氣無力的吠叫……唯獨沒有那催命的腳步聲。
它走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一股更深的恐懼掐滅。不,它沒走!它就在那裏!我能感覺到,兩道冰冷的、毫無生氣的視線,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了厚重的黑暗,牢牢地釘在我身上。它在看,它在等。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無比漫長,在恐懼中煎熬。冰冷的土牆汲取著我身體裏最後一點可憐的熱量,四肢開始麻木、僵硬。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上來,淹沒我的口鼻。祖傳的符咒、秘傳的步法……在這絕對的、非人的恐怖麵前,統統成了笑話。我甚至摸不到懷裏一張驅邪的普通符紙。畫符人……最後竟要死在自己畫的符咒引來的怪物手裏?何其諷刺!
就在這令人崩潰的死寂中,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音,從巷子深處更黑暗的地方傳來。
嗒。像是水珠滴落的聲音。嗒。又一聲。
這聲音在絕對的寂靜裏被無限放大,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韻律。不是來自巷口,而是來自我身後的……更深處?這巷子,難道不是死胡同?我腦中一片混亂。
嗒…嗒…嗒…水滴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仿佛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正從巷子最黑暗的盡頭,一步一步,向我這邊挪動過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更加陰冷潮濕的腐敗氣息,如同沼澤地裏泛起的瘴氣,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迅速壓過了我身邊土牆的土腥味。
前有堵截,後有……未知的逼近!我的血液徹底涼透了,身體僵在原地,連發抖都做不到。
前後夾擊!這根本不是一條生路,而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冰冷的捕獸夾!柳素娥……或者說那占據了她軀殼的“東西”,它並非獨自狩獵!巷口那個,是驅趕獵物的獵犬,而這巷子深處彌漫而來的陰冷和滴水聲,才是真正的、張開了巨口的陷阱!
咯吱…咯吱…巷口那停滯的腳步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它不再猶豫,帶著一種確鑿無疑的、終結的意味,踏入了狹窄的巷道,不疾不徐地向我藏身的黑暗走來。每一步踏在泥地上的“咯吱”聲,都伴隨著身後那“嗒…嗒…”的水滴聲,兩種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裏交織、重疊,形成一首詭異到極致的死亡二重奏。
冰冷的絕望,徹底攫住了我。我背靠著牆,身體一寸寸滑落,癱坐在冰冷肮髒的泥地上。視野被冷汗和淚水模糊,隻能徒勞地睜大,望著巷口方向那片更加濃稠的黑暗。那裏,一個模糊的、僵硬的白色輪廓,正一點點清晰起來。
祖訓裏那血淋淋的“反噬”二字,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具體、冰冷地展現在我麵前。它不僅僅是一個警告,它本身就是一張巨大的、無形的逆命符,早已悄然貼在了我的命格之上,隻等著我親手用貪婪,點燃那最後一筆朱砂。
咯吱…咯吱…那白色的輪廓,已近在咫尺。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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