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走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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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我買通陰差,隻為去地府見亡妻一麵。
>陰差警告:“還魂香燃盡前必須回來,否則永世為鬼。”
>黃泉路上,我撞見妻子正在押送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我十年前淹死的弟弟。
>她流著血淚低語:“快走,別被他們發現你陽壽未盡!”
>還魂香熄滅刹那,判官冷笑:“私放生魂,罪當魂飛魄散。”
>我奪過刑刀刺向自己:“用我的命換她的!”
>血濺孽鏡台,映出妻子前世為我而死的真相。
>再睜眼,我成了新陰差,腰間掛著半截燒焦的還魂香。
>每日路過忘川,總有紅衣小女孩遞我一朵彼岸花。
>她掌心胎記,和妻子一模一樣。
正文
手腕猛地一涼,一股子鐵鏽混著凍透骨髓的陰氣瞬間紮進皮肉裏。我低頭,一條烏沉沉、冷得冒寒氣的鐵鏈子,像條毒蛇,死死纏住了我的腕子。鏈子那頭,隱在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似的黑霧裏,隻傳出個聲音,幹澀得如同枯枝在砂石上刮擦:“時辰到了。香火錢,帶夠了吧?”
我喉嚨發緊,舌頭也僵了,隻拚命點了點頭,另一隻沒被鎖住的手,抖得不像話,從懷裏摸出一個沉甸甸的粗布小包。那裏麵,是我典當了祖屋、押上了所有田契才換來的東西——幾塊成色極差的金疙瘩,還有一疊粗糙、邊緣毛糙的黃紙,上麵用朱砂潦草地畫著誰都認不得的符咒。這就是陽間能通到陰曹地府的門票,貴得足以榨幹一個人幾輩子的指望。
鐵鏈那頭猛地一拽!那股力道大得邪門,根本不容我反抗,像是要把我的魂兒直接從骨頭縫裏生生扯出來。眼前驟然一黑,身子驟然失重,仿佛跌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寒冰古井。下墜……永無止境的下墜……冷,一種鑽透魂魄、連骨髓都要凍裂的冷,四麵八方擠壓過來。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黑暗和寒冷徹底撕碎、吞沒的刹那,腳底猛地一頓!虛虛地踩到了什麽。
眼前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撕開了一道參差不齊的口子。口子後麵,露出些光景來。一條路,昏黃慘淡,像得了癆病的人吐出的濁氣,蜿蜒著伸向望不見頭的混沌深處。路兩邊,影影綽綽,開滿了花。血紅血紅,鋪天蓋地,濃烈得刺眼,偏偏又死寂無聲。這便是傳說中的黃泉路?那些血色的,就是彼岸花?它們安靜得可怕,濃烈的色彩底下,透著一股子滲進骨縫裏的死氣沉沉。
“拿著!”那個刮擦砂石般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帶著點不耐煩。一隻枯瘦、指甲烏青的手從黑霧裏探出來,指尖夾著一小截東西,顏色暗沉沉的,頂端一點猩紅的小火星,正微弱地、一明一滅地掙紮著,散發出一種極其古怪的氣味——像是陳年的寺廟香灰,又混著濃烈的血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這便是我的命門——那柱還魂香!
“看仔細了!”黑霧裏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就這點亮!它一滅,你就是個孤魂野鬼,再也回不去你那暖炕熱灶的陽間!到時候,閻羅殿前,油鍋裏炸,刀山上滾,可別怨我沒把醜話說在前頭!”
那點猩紅的小火星,在昏黃的光線下,微弱得像隨時會被一口吹熄。每一次明滅的閃爍,都像針尖狠狠紮在我的心上。時間!時間在飛快地流逝!
“芸娘!我妻芸娘!枉死城在哪兒?”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在死寂的黃泉路上撞出空洞的回響,又被那無邊無際的血色花海無聲地吞沒。
黑霧裏傳來一聲模糊的咕噥,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含糊的指引。鐵鏈猛地又是一扯,方向明確地指向了那條昏黃慘淡道路的右側。一股更濃重的陰風打著旋兒從那邊吹來,帶著腐朽的泥腥和絕望的嗚咽。我踉蹌著被拖過去,眼睛死死盯著那柱香,香灰簌簌地往下掉,那點火星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路開始變窄,兩側的血色彼岸花也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扭曲虯結、枝幹如同鬼爪的枯樹。空氣裏的嗚咽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嘈雜,像無數冤魂擠在一起發出的悲鳴。遠處,隱約可見一片巨大、猙獰的黑色輪廓,如同匍匐在昏暗天際的巨獸,城牆高聳,透著森然鐵氣。枉死城!那便是芸娘所在之處!
心頭一陣滾燙,我幾乎要掙脫鐵鏈狂奔過去。就在這時,前方岔路口,一片濃鬱得化不開的灰霧,如同破敗的棉絮般翻滾湧動。灰霧邊緣,幾個模糊的身影正緩緩移動過來。
是陰差押解亡魂的隊伍。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縮了縮脖子,想把臉藏進那團引路陰差的黑霧裏。這是本能,陽壽未盡擅闖地府,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鐵鏈的冰冷似乎又加重了幾分,勒得腕骨生疼。
隊伍近了。最前麵,一個身形異常高大的鬼差,穿著破爛的皂色差服,手裏拎著一條和我腕上一般無二的烏沉鐵鏈。鏈子後麵,拖著一個身形單薄、腳步虛浮的年輕男子背影。那背影……那單薄的肩膀,那走路時微微含胸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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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呼吸驟然停止!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凍成了冰碴子!不可能!絕不可能!可那背影……那刻在骨子裏的熟悉感……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年輕男子身上,像被磁石吸住,完全無法挪開。他低著頭,腳步拖遝,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就在他即將與我擦身而過,被那高大鬼差拖進另一條岔路濃霧的瞬間,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微微側了側頭。
一張青白、腫脹、被水浸泡得幾乎變了形的臉,毫無征兆地撞入我的視線!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全身的骨頭縫裏都噝噝地冒著寒氣!那張臉!那張臉雖然被水泡得浮腫慘白,眉眼扭曲變形,但我至死也不會認錯!那是阿水!是我那個十年前在村口老槐樹下深潭裏淹死的親弟弟——陳水生!
“阿水?”一聲驚駭到極點的嘶喊完全不受控製地衝破了我的喉嚨,聲音都變了調。怎麽會是他?!他死了十年了!十年!他的魂魄怎麽會在這時才被押解?而且,還是被押往與枉死城截然不同的方向?
押解阿水的高大鬼差猛地頓住腳步!他霍然轉身,一張鐵青的、毫無表情的死人臉,黑洞洞的眼窩精準地鎖定了我的位置!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壓如同冰錐般瞬間刺穿了我。
就在這時,高大鬼差身後那個一直沉默的、身形略顯單薄的另一個鬼差,也猛地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徹底凍住了。
那頂壓得低低的、破舊不堪的皂色差役帽下,露出的,是一張我魂牽夢縈、在無數個撕心裂肺的夜晚裏反複描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頰凹陷,嘴唇幹裂,唯獨那雙眼睛——那雙曾經盛滿溫柔春水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驚恐和絕望!是芸娘!真的是我的芸娘!
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震驚、恐懼、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在她眼中激烈地翻滾碰撞。她似乎想開口,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隨即,她的目光猛地一垂,落在我緊緊攥在另一隻手裏、那柱火星已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還魂香上!
瞬間,她眼中的驚恐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兩道刺目的、粘稠的暗紅色血淚,毫無征兆地、決堤般從她那雙絕望的眼眶裏洶湧而出,順著慘白的臉頰蜿蜒爬下,在她下頜處凝成觸目驚心的血珠,滴落在她同樣皂色的、破舊的差役服前襟上,洇開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喉嚨裏擠出幾個破碎得不成調的氣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淌血的心裏硬生生摳出來的:“青河……走!快……走啊!別……別讓他們……看見……你……陽壽……未盡……快走——!”
那聲音低微,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魂魄上!我全身劇震!
押著阿水的高大鬼差顯然聽到了芸娘的警示。那張鐵青的死人臉上,毫無生氣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再次刺向我,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殘忍和狐疑。他手中的鐵鏈猛地一抖,發出嘩啦一聲刺耳的銳響,一股陰寒的煞氣撲麵而來!
引我來的那個藏身黑霧的陰差,此刻也發出一聲急促而尖銳的嘶鳴,像受驚的夜梟,猛地拽動我腕上的鐵鏈,力量大得幾乎要把我的手臂扯斷,瘋狂地要將我拖離這個是非之地!
“不——!”我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懼都在芸娘那兩道血淚和她眼中刻骨的絕望麵前炸得粉碎!我不能走!我曆盡艱險才找到她!阿水的謎團像毒蛇一樣噬咬著我的心!
我拚死抵抗著鐵鏈上傳來的巨力,雙腳死死釘在昏黃的地麵上,眼睛赤紅地瞪著芸娘,嘶吼道:“芸娘!跟我走!還有阿水!他怎麽會在這?!告訴我!”我的目光掃過她身後那高大鬼差冰冷的臉,最後死死鎖在芸娘淌血的雙眼上。
芸娘的臉瞬間慘白如金紙,絕望地搖頭,更多的血淚滾落。她身後的高大鬼差發出一聲沉悶如雷的低吼,那聲音震得我魂魄都在發顫:“聒噪!擅擾陰差押解,陽壽未盡私闖地府,罪加一等!拿下!”
他手中的沉重鐵鏈如同一條蘇醒的黑色巨蟒,帶著刺耳的破空聲,挾裹著能凍結靈魂的陰風,朝我當頭砸落!那氣勢,分明要將我的魂魄連同那點微弱的陽間生機一同砸得粉碎!
引我的陰差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黑霧劇烈翻騰,拽我的力量驟然消失,它似乎想撇清關係獨自逃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芸娘眼中閃過一絲玉石俱焚的決絕!她猛地向前一撲,整個身體極其笨拙地撞向那高大鬼差揮動鐵鏈的手臂!
“砰!”一聲悶響。高大鬼差的手臂被撞得微微一偏,那致命的鐵鏈擦著我的頭皮呼嘯而過,砸在地上,濺起一片昏黃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塵土。芸娘自己則被巨大的反震力狠狠彈開,踉蹌著撲倒在地,皂色差役服上沾滿了汙穢的塵土,狼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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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婢!找死!”高大鬼差勃然大怒,鐵青的臉扭曲起來,黑洞洞的眼窩裏仿佛燃起兩點幽綠的鬼火。他猛地調轉目標,沉重的鐵鏈高高揚起,就要朝著地上掙紮欲起的芸娘狠狠抽下!
“住手——!”我目眥欲裂,肝膽俱裂!所有的恐懼都被滔天的怒火和心痛燒成了灰燼!我不知哪裏生出的力氣,竟猛地掙脫了腕上那條因陰差逃遁而略顯鬆脫的鐵鏈,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狂獸,合身撲向那個高大的鬼差!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保護她!哪怕魂飛魄散!
就在我撲出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自己一直死死攥著的手心——那柱維係著我陽間歸途的還魂香!
頂端那點頑強掙紮了許久的猩紅火星,在剛才劇烈的掙紮和撲擊中,終於,猛地一顫!
熄滅了!最後一點微弱的紅光,如同燃盡的希望,徹底消散在黃泉路昏慘慘的光線下。隻剩下一小截冰冷的、頂端焦黑的香腳,孤零零地躺在我的掌心。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徹底凝固了。高大鬼差揮向芸娘的鐵鏈停在了半空。引我的陰差逃遁帶起的黑霧波動也驟然靜止。連黃泉路上那些永恒嗚咽的冤魂悲鳴,似乎也瞬間被抽離,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一股難以言喻的、徹底沉淪的冰冷,從腳底瞬間蔓延至頭頂,將我死死凍住。陽關已斷。我,回不去了。
高大鬼差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那張鐵青的死人臉上,竟扯出一個極其僵硬、極其詭異的笑容,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他不再看地上的芸娘,黑洞洞的眼窩直勾勾地鎖定在我身上,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低沉笑聲:“香……滅了。好,很好。省了本差動手捉拿。”他手中鐵鏈嘩啦一抖,指向我,“陽世已棄你!拿下,押送孽鏡台!交由判官大人……發落!”
冰冷沉重的鐵鏈再次纏繞上我的手腕,比之前更緊,更深地勒進魂魄深處,帶來一種沉入無底深淵的絕望。芸娘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臉上血淚未幹,看著我,眼中是無盡的痛苦和徹底破碎的哀傷。阿水依舊低垂著頭,像個毫無生氣的木偶,被另一個鬼差牢牢鎖著。
我被粗暴地推搡著,走在昏黃慘淡的黃泉路上,方向不再是枉死城,而是通往更深、更黑暗的地府核心。引我來的陰差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邊的“同伴”,是同樣被鎖鏈禁錮的芸娘和如同行屍走肉的阿水。
押解的隊伍沉默地行進。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出現了一座龐大得令人窒息的建築輪廓。它由無數巨大、慘白的骸骨壘砌而成,骨縫間流淌著粘稠的、暗綠色的磷火,將整個建築映照得鬼氣森森。巨大的門楣上,懸著一麵非金非石的巨鏡,鏡麵渾濁不清,如同凝結的血塊,散發著令人魂魄顫栗的寒意。這便是孽鏡台。
大殿內部空曠得可怕,骸骨牆壁上跳動的磷火是唯一的光源,將巨大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地上,如同群魔亂舞。大殿盡頭,一個高聳的骨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他身形魁梧如山,穿著一身墨黑如夜的官袍,袍子上繡著無數扭曲掙紮的惡鬼圖案。一張臉……不,那幾乎不能稱之為臉。青紫的皮膚緊繃在巨大的頭骨上,獠牙外翻,一雙眼睛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燃燒著幽幽綠火的窟窿,目光掃過,仿佛能直接洞穿魂魄最深處的汙穢。
他便是判官。掌管生死簿,執掌輪回律法的地府巨擘。
高大鬼差上前一步,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而毫無起伏:“稟判官大人!捉獲陽壽未盡擅闖陰司之生魂陳青河!其妻芸娘,身為鬼差,私縱生魂,罪不可赦!另有亡魂陳水生,羈押十年,一並帶到!”
判官那燃燒著綠火的雙眸緩緩轉動,最終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如同兩把冰錐,瞬間刺穿了我的身體,直達靈魂深處。我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站在冰天雪地裏,所有的心思、過往,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
他的目光掃過我手中那截冰冷的香腳,又緩緩移向旁邊麵色慘白、血淚已幹涸的芸娘,最後落在始終低垂著頭、毫無反應的阿水身上。巨大的骨座之上,那青麵獠牙的判官緩緩開口,聲音如同無數生鏽的鐵片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陳青河……陽壽未盡,擅闖陰司,攪擾黃泉秩序……按律,當打入鐵圍山,受百年寒冰噬魂之苦!”
我的身體猛地一顫,鐵圍山……寒冰噬魂……光是名號就足以讓魂魄凍結。
判官的目光轉向芸娘,那綠火跳動的窟窿裏,沒有一絲溫度:“鬼差芸娘……私縱生魂,擾亂陰司法度……罪大惡極!按律……當處以‘魂飛魄散’,永絕輪回!”
“魂飛魄散”四個字,如同四把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心髒!比剛才得知自己要受百年酷刑還要痛苦千萬倍!永世不得超生!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要被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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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嘶吼,那聲音在空曠的孽鏡大殿裏撞出絕望的回響。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理智都被這最終的宣判徹底粉碎!我像一頭徹底瘋狂的困獸,猛地向前衝去,手腕上的鐵鏈被掙得嘩啦作響!
“大人!判官大人!不關她的事!是我!是我買通陰差!是我逼她的!是我擅闖地府!一切罪責在我!與她無關!求您!求您放過她!罰我!怎麽罰我都行!魂飛魄散也由我來!”我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拚命想將芸娘擋在自己身後,哪怕隻是徒勞。
芸娘抬起頭,臉上是死灰般的平靜,隻有那雙眼睛,深深地、絕望地看著我,輕輕搖了搖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似乎在說:“沒用的,青河……”
高踞骨座的判官,那張青紫獠牙的臉上,竟緩緩地、緩緩地扯動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極其冰冷、極其殘忍的嘲弄。他燃燒著綠火的雙眸死死盯著我因絕望和瘋狂而扭曲的臉,那如同鐵片刮擦岩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
“陰司律法,鐵律如山!豈容爾等凡夫討價還價?芸娘身為鬼差,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魂飛魄散之刑,即刻……”他那隻覆蓋著墨黑官袍、骨節異常粗大的右手緩緩抬起,掌心向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毀滅性能量開始在他掌心凝聚,隱隱發出低沉如雷的嗡鳴!
就在那毀滅性能量即將噴薄而出、將芸娘徹底抹去的刹那,我眼角的餘光猛地掃到了孽鏡台大殿一側!那裏,肅立著兩排如同雕像般沉默的鬼卒。其中一個身形格外高大、手持一柄巨大、刃口閃爍著幽藍寒芒的鬼頭刑刀的鬼卒,正用那雙空洞的眼窩,毫無感情地注視著即將發生的處決。
絕望催生出最後的瘋狂!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從我瀕臨破碎的魂魄深處猛然爆發!求生的本能?不!是毀滅自己、換取她一線生機的本能!
“用我的命換她的——!”一聲足以撕裂魂魄的咆哮從我胸腔裏炸開!
在所有人,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判官都未及反應的瞬間,我像一道燃燒著絕望之火的流星,用盡魂魄最後一絲力量,朝著那個持刀的鬼卒猛撲過去!目標,不是鬼卒,而是他手中那柄巨大的、散發著幽藍寒芒的鬼頭刑刀!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我的雙手死死抓住了那冰冷刺骨的刀柄!巨大的慣性帶著我向前衝去!那鬼卒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僵住,竟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刀,落入了我的手中!沒有半分猶豫!我甚至沒有去看芸娘最後一眼!雙臂用盡所有殘存的力氣,將那柄沉重無比、刃口幽藍的鬼頭刑刀,朝著自己的胸膛,狠狠捅了下去!
“噗嗤——!”一聲極其沉悶、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沒有想象中的劇痛,隻有一種靈魂被瞬間凍結、然後寸寸碎裂的恐怖感覺。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墨汁般濃黑的液體——那大概就是魂魄的“血”——猛地從我胸口那巨大的創口裏噴濺而出!
黑色的“血”如同絕望的噴泉,帶著刺骨的寒意,呈放射狀潑灑開來。大部分濺在了冰冷光滑、如同凝結血塊的孽鏡台鏡麵上,發出“嗤嗤”的輕響,騰起幾縷詭異的青煙。還有幾滴,滾燙而粘稠,濺在了芸娘慘白如紙的臉上,在她臉頰上留下幾道蜿蜒的黑色淚痕。
時間,再次凝固。整個孽鏡大殿死寂得如同真空。所有的鬼卒都僵立當場,空洞的眼窩裏似乎也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高踞骨座的判官,那燃燒著幽綠火焰的雙眸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死死盯著那麵被潑濺了大量黑色魂血的孽鏡台鏡麵!
芸娘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猛地撲向癱軟下去的我,冰冷的手顫抖著想要捂住我胸前那可怕的、不斷湧出黑色液體的創口,卻隻是徒勞地讓更多的“黑血”染汙了她的雙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裏麵是徹底碎裂的、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絕望。
“青河——!!!”她的嘶喊如同杜鵑泣血,在大殿裏回蕩。然而,就在這死寂與悲鳴交織的刹那,那麵被我的魂血玷汙的孽鏡台鏡麵,猛地爆發出萬丈光芒!
不再是渾濁如凝血的顏色,而是一種刺目欲盲、仿佛能照徹諸天萬界一切秘密的、純粹到極致的金光!那金光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陰森恐怖的孽鏡大殿,將骸骨牆壁、磷火、鬼卒、判官……一切都籠罩在它神聖而威嚴的光輝之下!
金光之中,鏡麵上渾濁的“血塊”如同冰雪般飛速消融、褪去。清晰的影像開始浮現,如同流動的畫卷,一幕幕,一場場,帶著無法抗拒的真實感,強行灌入在場每一個存在的意識之中……
畫麵裏,是人間。一座熟悉的小山村,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年輕的“我”——陳青河,背著沉重的柴捆,正從山上下來。那時我不過十六七歲,眉眼間還帶著少年的青澀。槐樹下的深潭邊,一個更小的身影,大約八九歲,正踮著腳,伸長了胳膊,試圖去夠那探到潭水上方的一根掛滿了槐花的樹枝。那是阿水!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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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回來!危險!”畫麵裏的我急得大喊,扔下柴捆就衝了過去。然而,晚了。小阿水的腳下一滑,“噗通”一聲,小小的身體直直栽進了那深不見底的幽綠潭水中!水麵瞬間冒出一串驚慌失措的氣泡。
“阿水!”我目眥欲裂,沒有絲毫猶豫,縱身就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潭水!畫麵劇烈晃動,水波渾濁,我在水下焦急地摸索、尋找。終於,我看到了阿水下沉的身影!我奮力向他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在我拚命想將他托出水麵的時候,我的腳踝猛地被潭底一叢堅韌無比、如同水鬼手臂般的水草死死纏住!
我拚命掙紮,力氣在冰冷的潭水和窒息的絕望中飛速流逝。阿水在我懷裏微弱地掙紮著,小臉憋得青紫。求生的本能讓我試圖去掰開那致命的水草……就在這時,畫麵邊緣,一個同樣年輕、梳著兩條烏黑辮子的身影出現了!是少女時代的芸娘!她顯然是路過,看到了水中的險情!
她驚恐地捂住了嘴,隨即沒有絲毫猶豫,連鞋子都來不及脫,就撲通一聲跳進了深潭!她水性顯然比我好,奮力向我遊來,目標明確地潛向纏住我腳踝的水草。她纖細的手指在水下奮力撕扯、掰斷那些堅韌的草莖……一根,又一根……
就在她即將成功掰斷最後一根粗壯水草的關鍵時刻,畫麵中,我那被冰冷和窒息折磨得瀕臨崩潰的身體,在絕望和本能驅使下,猛地、無意識地劇烈蹬踹掙紮!
這一腳,帶著求生的全部力量,狠狠地、結結實實地蹬在了正埋頭為我解除束縛的芸娘的肩膀上!
芸娘猝不及防,被這沉重的一腳踹得在水中猛地向後一仰,後背重重地撞在了潭底一塊凸起的、布滿滑膩青苔的尖銳岩石上!她的身體瞬間僵直,一大口鮮血從她口中湧出,迅速在渾濁的水中暈染開一片刺目的猩紅!她的眼神瞬間渙散,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在那一撞中散盡了。
而我,在腳踝束縛解除的瞬間,根本無暇他顧,憑借著最後一點殘存的力氣,抱著昏迷的阿水,奮力衝出了水麵……
畫麵繼續流轉。岸邊,村民們七手八腳地救起了我和昏迷的阿水。阿水最終被救活了,而我,在吐了幾口水後也醒了過來,隻是高燒昏迷了數日。人們隻當是芸娘救人心切,自己水性不精才溺斃的。她冰冷的屍體被打撈上來時,無人注意到她後背上那個被岩石撞擊出的、致命的創傷。隻有畫麵最後定格在芸娘那雙失去所有神采、望著水麵之上光亮的眼睛,帶著無盡的眷戀和一絲……釋然?仿佛在說:“幸好……你活下來了……”
金光緩緩收斂。孽鏡台鏡麵恢複了它最初渾濁如凝血的狀態,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顛覆一切認知的輪回畫卷從未發生過。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壓抑的死寂籠罩著孽鏡大殿。骸骨牆壁上磷火幽微跳動,映照著在場每一個“存在”臉上凝固的震驚。
芸娘抱著我癱軟下去的身體,臉上的黑色淚痕未幹,此刻卻完全被巨大的、無法消化的驚駭所取代。她低頭看著我胸前那可怕的傷口,又猛地抬頭看向那麵恢複沉寂的孽鏡台,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高踞骨座之上的判官,那雙燃燒著幽綠火焰的窟窿眼,此刻綠火劇烈地跳躍著,顯示出他內心極不平靜的波動。那青紫獠牙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掌控一切的漠然和殘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如同亙古寒冰般的複雜情緒。他巨大的、覆蓋著墨黑官袍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骨座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時間,在這死寂中緩慢地流淌,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終於,判官那如同鐵片刮擦岩石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審視,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胸前那巨大的、仍在緩緩滲出黑色魂血的創口上。
“陳青河……”他的聲音裏沒有了之前的嘲弄和殺意,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天地法則般的威嚴,“孽鏡台前,因果自現。你前世……欠她一命。”
他頓了頓,燃燒的綠火掃過芸娘那張因震驚而呆滯的臉:“她今生……為你頂罪,甘受魂飛魄散之劫……”
最後,他的目光轉向那麵沉寂的孽鏡台,仿佛在透過它,看到某種更深的、糾纏不清的宿命絲線。
“陰司最重因果,亦最重……償還。”
他巨大的手掌緩緩抬起,不再是凝聚毀滅的力量,而是朝著我胸前那恐怖的傷口,虛虛一按!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卻又帶著奇異生機的力量瞬間籠罩了我!那感覺,仿佛整個被撕裂、凍結的魂魄被強行投入了熔爐,又瞬間被投入冰海!極致的痛苦和一種詭異的修複感同時爆發!
胸前那巨大的創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止了“流血”,邊緣開始蠕動、收縮,最終留下了一道貫穿整個魂體的、猙獰扭曲的黑色疤痕,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永遠盤踞在那裏。深入骨髓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永恒的冰冷,仿佛那道疤痕本身就是一塊來自九幽之下的寒冰,時刻提醒著那致命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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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再次響徹大殿,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汝之陽世軀殼已死,歸途已絕。然,汝魂裂而存,此身……乃地府所鑄!”
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注入我殘存的魂體。冰冷粗糙的觸感瞬間包裹了我的身體。我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那件破爛的陽間布衣如同朽壞的樹皮般剝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樣式古樸、冰冷僵硬、仿佛用生鐵打造的皂色差役服!腰間,被一條同樣烏沉沉、寒氣四溢的鐵鏈緊緊束住。鐵鏈的一端,沉甸甸地掛著一個東西——我顫抖著伸出手,摸向腰間。
指尖觸到的,是半截冰冷、堅硬、邊緣粗糙的東西。我把它拿到眼前。是那半截還魂香。頂端焦黑,斷裂處參差不齊。它曾是我重返陽間的唯一希望,如今,隻剩下半截冰冷的殘骸,如同一個殘酷的墓碑,掛在我的腰間。
“即日起,汝為陰司鬼差,號‘無歸’。”判官冰冷的聲音宣判著我的命運,“司職引渡亡魂,行走陰陽之隙。此香……即為汝職之憑,亦為汝……永世之枷鎖!”
沉重的鐵鏈拖曳聲響起。押解我的高大鬼差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解開了我腕上那條象征囚徒的鐵鏈。取而代之的,是腰間這條冰冷、永遠無法擺脫的鎖鏈發出的嘩啦聲。
我僵硬地站著,感受著魂體被重塑後的沉重和冰冷。那道貫穿胸口的黑色疤痕,腰間懸掛的半截殘香,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事實:陳青河已死。活下來的,或者說存在的,是陰差“無歸”。
眼角餘光瞥見芸娘。她依舊跪坐在冰冷的地麵上,仰頭望著我,臉上交織著難以言喻的悲傷、釋然,還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判官那燃燒著綠火的眼眸掃過她,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殺伐:“鬼差芸娘……私縱生魂,其情……可憫,其行……難恕。念其前生因果,罰……削去百年鬼差道行,重入輪回井,轉世……贖過!”
芸娘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瞬間湧起淚光,但這一次,不再是血淚。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萬語——不舍、告別、囑托……最終,她緩緩地、無比鄭重地朝我,也朝那高踞骨座的判官,磕了一個頭。
兩個麵無表情的鬼卒上前,將她從地上扶起。她沒有再掙紮,也沒有再回頭,隻是任由鬼卒押著,走向大殿另一側通往輪回井的、散發著迷蒙白光的通道。她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柔和卻無情的光暈裏。
“至於亡魂陳水生……”判官的目光轉向那個始終低垂著頭、如同木偶般的阿水,“羈押十年,陽世因果已清。帶下去,入輪回。”阿水也被鬼卒帶走了,走向了另一條通道。
空曠冰冷的孽鏡大殿裏,隻剩下我——新晉的陰差“無歸”,腰間鐵鏈冰冷,殘香刺目。還有那高踞骨座之上、如同亙古冰山般的判官。
“無歸。”判官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漠,“汝之職司,自今日始。引渡亡魂,不容有失。若再犯陰律……萬劫不複!”
沉重的鐵鏈拖曳在黃泉路上,發出單調而永恒的“嘩啦……嘩啦……”聲。腳下的路依舊是昏黃慘淡,兩側的血色彼岸花死寂地盛開著,濃烈得刺眼。這便是我的歸途,也是我永無休止的征途。
腰間那半截冰冷的、焦黑的還魂香,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晃動,摩擦著同樣冰冷的皂色差役服,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每一次晃動,都像在提醒我那斷絕的歸路和永遠無法償還的債。胸前那道貫穿魂體的黑色疤痕,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冰冷的寒意,如同鑲嵌在魂魄深處的烙印。
我引渡著亡魂,麻木地行走在這條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路上。亡魂的麵孔千篇一律,麻木、恐懼、茫然、不甘……如同流水般從我身邊經過,被鐵鏈拖向最終的審判或輪回。我的存在,隻是一個冰冷的引路人,一個行走的界碑,標記著陰陽永隔。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在這裏毫無意義。前方,昏黃的光線下,那條渾濁的、流淌著粘稠黃水的忘川河橫亙眼前。河上,隻有一座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破敗石橋——奈何橋橋頭,永遠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著無盡悲傷和絕望的霧氣。
每當走到這裏,亡魂的悲泣總會達到頂峰。而今天,當我拖曳著鐵鏈,押送著幾個新拘來的、瑟瑟發抖的亡魂走向橋頭時,橋邊那片濃鬱得化不開的霧氣邊緣,卻靜靜地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極其鮮豔、紅得像血染過一樣的粗布小襖,在這昏黃死寂的背景裏,紅得紮眼,紅得詭異。她赤著雙腳,腳踝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踩在忘川河邊冰冷濕滑的淤泥上,卻站得穩穩當當。
她懷裏,抱著一大捧剛剛采下的彼岸花。花瓣血紅欲滴,濃烈得如同燃燒的火焰。
我的腳步沒有停。陰差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好奇。我隻是一個冰冷的執行者。鐵鏈拖曳的聲音驚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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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緩緩地轉過了頭。一張臉,粉雕玉琢,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同最上等的瓷器。唯獨那雙眼睛,大得驚人,黑得純粹,如同忘川河最深處的漩渦,裏麵沒有任何屬於孩童的天真爛漫,隻有一種空茫的、仿佛看透了萬古滄桑的沉寂。
她的目光,精準地越過我押送的亡魂,落在了我的臉上。不,更確切地說,是落在了我腰間懸掛的那半截焦黑的還魂香上。
然後,她動了。小小的身子,抱著那捧沉重的、血色的花,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異常平穩地朝我走了過來。忘川河邊濕冷的陰風吹拂著她鮮紅的衣角,像一麵小小的、不祥的旗幟。
她在我麵前站定,微微仰起蒼白的小臉,那雙空茫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然後,她伸出了一隻小手。
那隻小手同樣蒼白得近乎透明,在昏慘慘的光線下,能清晰地看到皮膚下細小的青色血管。她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托著一朵花。
一朵剛剛綻放的彼岸花。花瓣血紅,層層疊疊,邊緣卷曲著,帶著一種妖異而脆弱的美。
她將小手又往前遞了遞,那朵血紅的彼岸花幾乎要碰到我冰冷的皂色差役服下擺。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雙空茫的大眼睛裏,似乎極其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近乎依戀的微光?快得如同幻覺。
押解的亡魂發出不安的騷動,鐵鏈嘩啦作響。我僵立在原地,腰間那半截殘香冰冷地貼著小腹,胸前的黑色疤痕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如同被冰錐刺穿的劇痛!這痛楚如此清晰,瞬間擊穿了我作為陰差“無歸”的冰冷外殼。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隻遞花的小手上!就在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掌心,靠近手腕的地方,一個極其微小、形狀卻異常熟悉的暗紅色印記,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見!
那印記……像一隻……振翅欲飛的……小小蝴蝶!一股源自魂魄最深處的、足以撕裂一切的巨大洪流,轟然衝垮了我所有的冰冷和麻木!我的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鐵鏈發出刺耳的碰撞聲。我猛地抬頭,再次看向小女孩那雙空茫沉寂、卻又似乎藏著萬語千言的大眼睛,試圖從裏麵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熟悉的痕跡……
芸娘……芸娘轉世前,她的手腕內側,靠近脈搏跳動的地方,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暗紅色的、形如展翅蝴蝶的胎記!那是她身上,除了那雙眼睛外,最讓我刻骨銘心的印記!
是她嗎?真的是她輪回之後,在這忘川河邊……等著我嗎?
那小女孩依舊靜靜地站著,小手固執地向前伸著,掌心托著那朵血紅的彼岸花。她看著我劇烈的反應,空茫的大眼睛裏,沒有恐懼,沒有好奇,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鮮紅的衣袂在陰冷的忘川風裏微微拂動,像一小簇不肯熄滅的火焰。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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