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嬰靈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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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奶奶作為村裏最後一位接生婆臨終前死死抓住我的手: “記住,絕對不要給臍帶繞頸三圈的孕婦接生!” 大學畢業後我行醫返鄉,不信邪為鎮長難產兒媳破了戒。 嬰兒順利降生那晚,我家門前的老槐樹無風自搖。 產婦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嘶吼:“為什麽讓我生個吊死鬼?” 全身青紫的嬰兒竟睜開雙眼冷笑: “奶奶,我回來報仇了。”
    正文
    我奶奶是村裏最後一位老接生婆,她的手摸過的新生命,比這村裏活過的人還多。她走的那天,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冷雨,屋裏那股子混著草藥和歲月塵埃的氣味濃得化不開。油燈的光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明明滅滅。
    她枯柴般的手突然爆出一股駭人的力氣,死死鉗住我的腕子,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裏。我吃痛,俯下身去。
    “囡囡…”她喉嚨裏像拉著破風箱,每一個字都耗著她最後的氣力,眼珠渾濁卻亮得嚇人,直直釘進我眼裏,“記住!記到骨頭裏去!絕對…絕對不要給臍帶繞頸三圈的孕婦接生!”
    她喘得厲害,胸腔像個破爛的簸箕。
    “那樣的嬰靈…怨氣太重…纏了三世…沾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債…躲開…你一定躲開…”
    那股帶著死亡寒氣的恐懼,透過她冰冷顫抖的手,一絲絲鑽到我骨頭縫裏。我白著臉,拚命點頭,直到她眼中的光一點點散盡,手才猛地一鬆,砸回炕上。
    屋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多年後,我醫學院畢業,選擇回到這座被山巒環抱、依舊貧瘠卻也依舊固執的村子。鎮衛生所條件簡陋,燈光昏黃,空氣裏永遠飄著消毒水和土腥味混合的氣息。我帶來的那些厚厚醫書和現代儀器,在這裏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老人們提起我,總會先想起我奶奶,然後眼神複雜地看看我,那目光裏有審視,有希冀,也有一絲難以言說的、仿佛看一件不祥之物的躲閃。我竭力想擺脫那些陳舊觀念的束縛,用聽診器和手術刀建立起科學的權威,可總有那麽一些時刻,深夜出診走過荒蕪的田埂,或是聽到產婦突如其來的一聲淒厲呻吟時,奶奶臨終前那恐懼到變形的臉,會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讓我冷不丁打個寒顫。然後,鎮長家的兒媳就出事了。
    消息是傍晚傳來的,鎮長的本家兄弟連滾帶爬衝進衛生所,滿頭滿臉的汗和油光:“快!快!劉醫生!侄媳婦不行了!生不下來,扭得像個麻花!血…一盆一盆的血啊!”
    我抓起藥箱就跑。鎮長家那棟村裏最氣派的三層小樓前圍滿了人,竊竊私語聲在我跑近時驟然一低,無數道目光黏在我背上。屋裏,女人的慘叫已經嘶啞斷續,像被撕扯的破布,產床周圍一片狼藉,血汙浸透了床單,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暗紅。兩個老產婆站在一邊,臉色慘白,雙手沾血,不住地搖頭。
    “沒用了…劉醫生,瞧這架勢,臍帶怕是纏得狠了…”一個產婆悄聲對我說,眼神畏縮。
    鎮長一把抓住我,他平日裏的官威和鎮定全沒了,眼圈赤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劉醫生!救救她!救救孩子!我們信科學!信你!那些老黃曆…不管了!”
    床上的女人忽然猛力一掙,頭顱仰起,發出一聲非人的哀嚎,脖頸上青筋暴起。就在那一瞬,我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皮膚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猛地一擰,勒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凸起弧度。
    奶奶尖厲的警告瞬間刺穿耳膜。我手指冰涼,幾乎握不住器械。
    “準備手術!快!”我對自己吼,聲音劈開了屋裏凝滯的恐懼。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屍兩命。消毒,麻醉,局部簡陋的條件讓我額角汗珠密布。器械冰冷的觸感讓我稍微鎮定。
    切開,剝離。然後,我看見了。那根臍帶,青紫色的、滑膩的臍帶,像一條陰毒的蛇,緊緊地、整整三圈,纏繞在那嬰兒細嫩得透明的脖頸上,勒痕深陷,觸目驚心。
    我心髒停跳了一拍。周圍似乎響起極遙遠地方傳來的一聲歎息,又像是奶奶的嗚咽。我屏住呼吸,用最輕巧最迅速的動作,剪斷,剝離。
    “哇——”一聲並不算嘹亮、甚至有些貓叫般細微的哭聲響起。嬰兒全身青紫,尤其是那小脖子上一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蓋上去的烙印。但終究是活了。
    我癱軟下去,幾乎站不住。鎮長一家撲過來,狂喜的哭聲、笑聲爆炸開來,淹沒了那嬰兒微弱的啼哭。我被人緊緊握住手,無數感激的話砸過來。鎮長看著那皺巴巴的孫子,臉上是老淚縱橫的喜悅。
    疲憊和一種虛脫般的慶幸感包裹了我。看,沒事。科學贏了。奶奶…
    我不敢深想。深夜,我才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衛生所旁邊我那間小屋。萬籟俱寂,隻有遠處幾聲狗吠。我家門前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頭的老槐樹,枝葉虯結,黑沉沉地矗立在夜色裏。
    就在我拿出鑰匙準備開門的刹那,我猛地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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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風。一絲風都沒有。可那棵老槐樹,所有的枝葉,卻開始劇烈地、瘋狂地搖晃起來!無聲無息,隻有葉片摩擦發出的、密密麻麻的簌簌聲,快得嚇人,像無數隻手在黑暗裏拚命揮舞掙紮!
    我渾身的汗毛瞬間立起,一股冰線順著脊椎急速竄上天靈蓋。還沒等我從那驚悚景象中回過神,鎮長家方向,突然爆起一聲淒厲到不像人聲的尖叫,劃破死寂的夜空!
    “啊——!”我心髒猛地一縮,想也沒想就朝那邊狂奔。
    鎮長家燈火通明,剛才的喜慶蕩然無存,隻剩下毛骨悚然的混亂。仆人們麵無人色,縮在角落發抖。房間裏,剛才還虛弱無比的產婦,此刻力大無窮地被兩個強壯男人按著,她頭發披散,雙目赤紅幾乎瞪裂,眼球可怕地外凸,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指甲深陷進皮肉裏,勒得她自己舌頭都吐了出來,發出“嗬嗬”的窒息聲。
    她看見衝進來的我,動作猛地一停,那雙充滿瘋狂和極致恐懼的眼睛死死釘在我臉上,嘴角咧開一個詭異到極點的弧度,尖聲嘶吼,聲音刮得人耳膜生疼:“為什麽!為什麽讓我生個吊死鬼?!為什麽!你騙我!你騙我!”
    她猛地指向一旁的搖籃。滿屋子的人,沒一個敢往那邊看,全都麵如死灰,抖成篩糠。
    我被那話裏的惡毒和絕望懾住,手腳冰涼,下意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個剛剛出生的、全身依舊青紫的男嬰,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眼睛。
    那不是新生兒該有的懵懂混沌的眼。那眼裏是冰冷的、怨毒的、屬於成年人的清醒和恨意,甚至帶著一絲嘲弄。
    他小小的、發紫的嘴唇,竟然一點點向上彎起。形成一個清晰無比的——冷笑。
    他轉向我,目光穿透空氣,直直落在我臉上。一個尖細、陰冷、完全不似嬰兒的嗓音,帶著徹骨的寒意,清清楚楚地在死寂的房間裏響起:“奶奶,我回來報仇了。”
    那聲音尖細陰冷,像玻璃碎片刮過骨髓。時間仿佛凝固了,屋子裏所有人的動作、表情,甚至呼吸,都定格在那嬰兒冰冷的目光和那句惡毒的宣告裏。
    “奶奶,我回來報仇了。”
    “呃……”我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手腳瞬間冰麻,險些癱軟下去。
    “鬼!鬼啊!”不知是誰先崩潰地尖叫起來,像點燃了炸藥桶的引線,屋內頓時炸開了鍋。按著產婦的男人們嚇得猛地鬆手,連連後退,撞翻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刺耳的哐當聲。仆人們哭喊著往外擠,卻被無形的恐懼釘在原地,隻會瑟瑟發抖。
    床上的產婦失去了鉗製,卻不再掐自己,隻是瞪著一雙徹底瘋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搖籃,喉嚨裏發出“咯咯”的、像是被痰堵住的怪笑,嘴角淌下混著血絲的涎水。
    鎮長臉色死灰,像是瞬間老了二十歲,他看看兒媳,又看看那發出詭異聲音的孫子,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嬰兒——不,那東西——緩緩轉動著眼珠,冰冷的視線再次掃過我,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依舊掛在嘴角。然後,他像是耗盡了力氣,或者隻是厭倦了這場表演,眼皮慢慢耷拉下去,恢複了尋常嬰兒閉目沉睡的模樣。
    隻是那脖頸上三圈深紫色的勒痕,猙獰刺目,無聲地證明著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死寂再次籠罩下來,比之前的混亂更令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腥冷氣息,混雜著血腥味和一種……像是陳舊墳土的味道。
    我強迫自己顫抖的雙腿站穩,醫生的本能壓過了噬骨的恐懼。我踉蹌著撲到產婦身邊,檢查她的生命體征。脈搏快得嚇人,體溫卻低得異常。她眼神渙散,已然徹底失了神智,隻剩下一具被恐懼撕碎的軀殼。
    “鎮…鎮長,”我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必須…必須馬上送縣醫院!大人…大人可能還有救!”
    鎮長如夢初醒,臉上肌肉抽搐著,終於找回了一點主心骨,嘶啞著嗓子吼叫起來:“快!套車!不!打電話!叫救護車!快啊!”
    混亂再次興起,但這一次,是帶著一種倉皇逃命的意味。沒人敢再去碰那個搖籃,甚至沒人敢多看它一眼。它被孤零零地放在房間角落,像一個被隔離的瘟疫源。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山村死寂的夜。醫護人員抬走產婦時,鎮長死死抓著我的手,眼神複雜至極,恐懼、懷疑、哀求,最終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茫然:“劉醫生…這…這到底…”
    我無法回答。我隻能搖搖頭,看著他們慌亂地離去,甚至不敢連同那個嬰兒一起帶走。
    原本擁擠喧鬧的屋子,轉眼間隻剩下我,和角落裏那個安靜得過分的搖籃。
    還有窗外,那棵徹底靜止下來、卻比任何張牙舞爪時更顯陰森的老槐樹。
    冷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我不敢獨自留在這裏,更不敢將那個“東西”獨自留下。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回自己的小屋,反手死死插上門栓,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息,心髒狂跳得快要衝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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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我無法合眼。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讓我驚悸不已。奶奶臨終前的恐懼、產婦瘋狂的嘶吼、嬰兒陰冷的冷笑…這些畫麵在我腦中反複交織播放。窗外,那棵老槐樹的影子被月光投在窗簾上,枝椏扭曲,像極了鬼魅的手臂。
    科學?那一刻,我多年來構建的認知壁壘,被一種最原始、最蠻荒的恐懼砸得粉碎。
    天剛蒙蒙亮,我頂著劇烈的頭痛和滿眼血絲,再次來到了鎮長家。小樓寂靜得可怕,隻有鎮長一個人癱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一夜之間,頭發白了大半。
    “孩子呢?”我啞聲問。他抬起空洞的眼睛,指了指裏屋。那嬰兒還在搖籃裏,安靜地睡著,呼吸平穩,看上去和任何一個新生兒別無二致,除了那圈勒痕。
    可我知道,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鎮子都被一種無形的恐怖籠罩著。鎮長家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人們看我的眼神,除了以往的複雜,更多了一層明顯的畏懼和避諱。仿佛我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帶來了災禍。
    那個嬰兒,被鎮長一家視作絕對的禁忌。他們不敢丟棄,更不敢親近,隻由一個膽大些的遠房老婆婆,每日送些米湯進去,放在搖籃邊,然後像被鬼追似的跑出來。據說,米湯往往原封不動。
    而我,則被一種更深沉的恐懼攫住。奶奶的警告如同魔咒,日夜在我耳邊回響。我開始瘋狂地回想她生前是否透露過更多細節,關於“臍帶繞頸三圈”,關於“三世怨靈”,關於…報仇。
    記憶模糊而碎片化。隻依稀記得奶奶偶爾對著某處空氣出神,喃喃過“債還沒清”之類的話。她那隻接生用的、已經磨得發亮的桃木剪刀,總是用紅布包著,絕不讓人輕易碰觸。
    第五天,怪事開始發生了。
    先是鎮長家養了十幾年的大狼狗,半夜突然發瘋似的對著小樓狂吠,然後猛地掙脫鎖鏈,一頭撞死在院牆上,撞得頭骨碎裂。
    接著,是那個負責送飯的老婆婆。第二天被人發現昏倒在搖籃邊,醒來後胡言亂語,說看見一個穿著紅肚兜、臉色青紫的小娃娃蹲在嬰兒的胸口,對著她笑,牙齒尖得像鋸子。老婆婆當晚就發起了高燒,嘴裏不停重複著“吊死鬼索命”,沒熬過兩天就去了。
    死亡的陰影,真正降臨了。鎮上流言四起,人人自危。都說那嬰靈是來討債的,鎮長家祖上肯定造了孽,現在報應來了。甚至有人開始偷偷議論,說我不聽老人言,惹來了這場大禍。
    我感到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和無形的指責。恐懼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負罪感日夜煎熬著我。
    我必須做點什麽。我必須弄清楚這“債”到底是什麽!我想起了爺爺。奶奶去世後,爺爺就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待在老屋的後堂,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買了兩瓶爺爺最愛喝的燒刀子,回到了那座充滿奶奶氣息的老屋。爺爺坐在門檻上,眯著眼曬太陽,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斧鑿,深藏著無數秘密。
    我給他倒上酒,陪他默默地喝。幾杯烈酒下肚,爺爺渾濁的眼睛裏泛起一點微光。我小心翼翼地提起奶奶,提起她臨終的囑咐,提起鎮長家發生的詭事。
    聽到“臍帶繞頸三圈”時,爺爺端酒的手猛地一抖,酒液灑了他一身。他長久地沉默著,隻有粗重的呼吸聲顯示著他內心的劇烈波動。
    直到夕陽西下,天色昏沉,爺爺才猛地灌下最後一口酒,將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他抬起頭,眼睛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悔恨。“冤孽…真是冤孽啊…”他聲音沙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話…不是你奶奶說的…是她…是她替‘她’說的…”
    “她?誰?”我急忙追問,心髒怦怦直跳。爺爺閉上眼睛,痛苦地皺緊了臉,仿佛陷入了極其不願回憶的往事。
    “那是…解放前的事了…兵荒馬亂的年月…”爺爺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顫音,“當時鎮上有個外鄉來的姑娘,叫…叫秀娥,長得俊,嗓子好,唱戲的。跟鎮上一個後生好了,沒名沒分的…就有了身子。”
    “那後生…唉,就是現在鎮長他爹,當年劉家的少爺。劉家嫌秀娥出身低賤,敗了門風,死活不讓進門。秀娥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沒臉見人,就躲到山上的破廟裏。臨盆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劉家少爺偷偷求你奶奶去接生…”
    爺爺的聲音哽住了,又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你奶奶心善,去了。那情景…慘啊。難產,又是頭胎…折騰了一天一夜。孩子生下來…臍帶就在脖子上繞了三圈,憋得渾身青紫,沒氣兒了…是個男娃。”
    我倒吸一口冷氣。“秀娥一看孩子死了,當時就瘋了,又哭又笑,扯下自己的腰帶,就在那破廟的房梁上…吊死了。死的時候,眼睛瞪得溜圓,穿著那身她最好看的紅衣裳…舌頭伸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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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的身體開始劇烈發抖。“你奶奶嚇壞了,連滾爬爬跑回來,大病了一場。後來…後來就總是說,夜裏能聽到秀娥唱戲的聲音,還有一個娃娃的哭聲…說那孩子怨氣太重,怪她沒能救活他,怪劉家狠心,說要回來報仇…要劉家斷子絕孫…”
    “你奶奶從那以後就立了誓,再也不給臍帶繞頸三圈的孕婦接生,沾惹不起…那是母子雙亡的橫死之人,帶著三世也化不開的怨氣啊!”
    爺爺老淚縱橫,抓住我的胳膊:“囡囡!你惹大麻煩了!那根本不是劉家的種!那是秀娥帶著她那個沒活成的孩子,回來討債了!她認準了你奶奶!認準了劉家!現在你沾了手,她…她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渾身冰冷,仿佛墜入萬丈冰窟。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奶奶的恐懼、產婦的瘋話、嬰兒的冷笑、老槐樹的異動、死亡的蔓延…
    那不是意外,不是疾病。那是一場遲到了半個多世紀、精心策劃的複仇!
    而我,這個不信邪的、學了幾年西醫就敢挑戰禁忌的孫女,成了打開地獄之門、釋放怨靈的關鍵一環!
    巨大的恐懼和悔恨瞬間將我吞沒。我眼前發黑,耳邊嗡嗡作響。就在這時——“咚!”
    “咚!咚!”老屋那扇薄薄的木門,突然被什麽東西從外麵敲響了。聲音緩慢,沉重,帶著一種濕漉漉的黏膩感。根本不像是人用手在敲。
    我和爺爺的哭聲、話語聲戛然而止,驚恐萬狀地盯向那扇門。門外,萬籟俱寂,月色慘白。
    “咚…”又是一聲。
    比剛才更重,更近…仿佛就在耳邊。爺爺麵無人色,抖得像是秋風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
    我心髒驟停,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它…來了。它知道我們揭開了它的秘密。它找上門了。
    那緩慢、粘稠的敲門聲,一下下,像是敲在我的心髒上,擠壓出最深的絕望。我該怎麽辦?跑?能跑到哪裏去?奶奶…我終究還是沒有聽您的話…
    “咚!”門板,猛地震動了一下。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要破門而入。我的目光絕望地掃過屋內,最終落在奶奶那隻遺留的、用紅布包裹著的桃木剪刀上。
    幽暗的燈光下,那紅布包,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那一下撞擊,沉重得不像敲擊,更像是某種濕透的、龐大的東西用盡全力撞在門板上。老屋簡陋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栓劇烈震顫,灰塵簌簌落下。
    爺爺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眼睛一翻,直接向後仰倒,竟是嚇暈了過去。“爺爺!”我驚叫一聲,想去扶他,可自己的雙腿軟得像麵條,根本挪不動步。
    “咚!”又來了!這一次,門板中央竟然凸起了一塊,裂紋像蛛網般蔓延開來!外麵那東西,顯然失去了耐心。
    冰冷的恐懼像水銀一樣灌滿我的五髒六腑,我知道,下一個撞開的,就是這扇門!然後是我和爺爺……
    就在這極致的恐慌中,我的目光死死釘在奶奶那紅布包裹的桃木剪刀上。它靜靜地躺在神龕角落,幽暗的燈光下,那塊紅布似乎真的……動了一下?像被微風吹拂,可這屋裏密閉著,哪來的風?
    求生本能壓倒了僵直的身體。我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抓起那個紅布包。入手竟有一股溫潤之感,驅散了些許徹骨的陰寒。
    幾乎在我碰到它的同時——門外的撞擊聲,戛然而止。那令人窒息的、被窺視的感覺,也潮水般退去。
    死寂。突如其來的死寂,比之前的撞門更讓人心頭發毛。它走了?還是……在等著什麽?我癱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後背,心髒跳得像要炸開。手裏緊緊攥著奶奶的剪刀,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爺爺悠悠轉醒,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劫後餘生的駭然。“它…它走了?”
    我不知道。我和爺爺都不敢靠近門縫去看,更不敢開門。我們就這樣縮在堂屋角落裏,守著那盞昏黃的油燈,熬到了東方泛起魚肚白。
    陽光並不能驅散恐懼。鎮長家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開,鎮上人心惶惶。關於秀娥的舊事,不知怎麽也悄然流傳開來,人們看鎮長家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隱秘的指責,仿佛他們才是帶來災禍的根源。
    鎮長一夜白頭,他找到我,不再是那個威嚴的鎮長,隻是一個被恐懼摧垮的老人。“劉醫生…想想辦法…不能再死人了…那是我的孫子啊…可它…”他語無倫次,痛苦地抱著頭。
    那是他的孫子嗎?那分明是秀娥和她那死嬰怨氣的化身!我知道,不能再逃避。禍是我闖下的,這債,或許真的需要人來還。奶奶的剪刀暫時逼退了它,但絕不可能平息那積累了半個世紀的滔天怨氣。
    我把自己關在衛生所,翻遍奶奶留下的所有遺物。那些發黃的、散發著黴味的舊書和筆記,大多是她記錄的接生經驗和一些零散的偏方。我幾乎是囫圇吞棗地翻看,試圖找到任何與“怨靈”、“嬰靈”、“化解”相關的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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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在一本用油布小心包裹、頁邊卷曲嚴重的線裝小冊子最後一頁,我看到了一段用朱砂寫就的、字跡潦草模糊的話:“怨靈附嬰,三世不休。非符非咒可解。唯知其冤,解其執,或有一線生機。然怨深似海,稍有不慎,萬劫不複。”
    知其冤,解其執?秀娥的冤屈,爺爺已經說了。被負心,被逼死,孩子夭折。可她的“執念”是什麽?僅僅是報仇,讓劉家斷子絕孫嗎?
    如果隻是殺人,那嬰靈的力量似乎早已足夠。但它沒有直接殺死所有人,而是用這種緩慢的、製造恐懼的方式……
    我猛地想起那晚爺爺的話:“…說要回來報仇…要劉家斷子絕孫…”斷子絕孫……讓劉家血脈徹底消失……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電般擊穿我的腦海——那嬰靈,它的目標或許不僅僅是報複劉家人肉體上的死亡!
    它要的是劉家身敗名裂,徹底絕後!它要讓劉家父子……自相殘殺?或者,讓它這具“劉家孫子”的軀體,親手毀掉劉家的一切?
    這念頭讓我不寒而栗。我拿著那本冊子,再次找到爺爺,把我推測告訴他。爺爺聽完,臉色更加灰敗,喃喃道:“造孽…真是造孽啊…秀娥那孩子…性子是烈的…她是要劉家永世不得超生啊…”
    “爺爺,奶奶還提到過‘解其執’,秀娥最放不下的是什麽?除了報仇?”爺爺陷入長久的沉默,努力回憶著。“你奶奶後來…好像偷偷去給秀娥和孩子燒過幾次紙…有一次回來念叨,說秀娥可憐,到死都沒個名分,孩子連個墳都沒有,孤魂野鬼…怕是怨氣才這麽重…”
    名分?墳塚?我好像抓住了什麽。
    當天夜裏,我又去了鎮長家。小樓死氣沉沉,隻有一個膽戰心驚的遠親守著。我直接上了二樓,走向那個房間。越是靠近,那股陰冷腥氣就越重。房門虛掩著,裏麵沒有開燈。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月光透過窗戶,慘白地照在搖籃上。那個嬰兒安靜地躺在裏麵,似乎睡熟了。但我能感覺到,它醒著。一種冰冷的、惡意的意識充滿了整個房間。
    我握緊了口袋裏的桃木剪刀,手心全是汗。我沒有靠近搖籃,隻是站在門口,盡量讓聲音平穩,對著空氣說——我知道,秀娥一定能聽到。
    “秀娥姑姑,”我艱難地開口,喉嚨發緊,“我知道你的冤屈。劉家對不起你,負心薄幸,害你母子慘死,這麽多年,無人祭奠,成了孤魂野鬼。”房間裏的溫度驟然又降了幾分,嬰兒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一下。
    “冤有頭,債有主。劉家老爺子和劉少爺已經死了,現在的鎮長,是劉少爺的兒子,他並不知道當年的事。”我繼續說著,感覺每一個字都耗費極大的力氣,“孩子是無辜的,你附身的這個嬰兒,是你的親孫子,他身體裏流著的,也是你的血啊!讓他死,讓你的血脈徹底斷絕,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咯咯……”一聲極輕極冷的笑聲,陡然在房間裏響起。不是從搖籃裏,而是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個聲音重疊在一起。
    搖籃裏的嬰兒,猛地睜開了眼睛!沒有眼白,整個眼眶裏是一片純粹的死黑,直勾勾地盯著我。
    一個尖利扭曲的女聲,混合著嬰兒的啼哭,猛地炸響在我耳邊:“無辜?我的孩兒又何其無辜!劉家欠我的名分!欠我孩兒的墳塚!欠我們母子兩條命!我要他們劉家男丁死絕!要他們斷子絕孫!要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強大的怨氣如同實質的衝擊,撞得我連連後退,胸口發悶,幾乎喘不上氣。口袋裏的桃木剪刀驟然變得滾燙!我知道,單憑言語根本無法化解這積壓了半個世紀的恨意。
    我強忍著恐懼,大聲喊道:“名分!墳塚!我給你!我幫你爭!讓劉家公開承認錯誤,給你立牌位,讓孩子入祖墳!讓你母子享受香火,不再做孤魂野鬼!否則,你就算殺光所有人,你也永遠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
    那洶湧的怨氣猛地一滯。嬰兒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裏麵的惡意翻騰不休,似乎在權衡。
    整個房間陷入一種極致的對峙和寂靜。我能聽到自己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許久,那冰冷的女聲再次響起,帶著無盡的怨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哼……三天……我隻給你們三天……”話音落下,嬰兒眼中的漆黑如潮水般退去,恢複了正常,閉上眼睛,仿佛真的睡著了。
    房間裏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瞬間消失。我渾身脫力,靠著門框滑坐在地,才發現自己早已汗濕重衣,抖得不成樣子。我說服它了嗎?還是僅僅為這絕望的局勢,爭取了三天苟延殘喘的時間?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接下來這三天,我必須做到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說服鎮長,承認他父輩的醜聞,給一個屈死的戲子和一個死嬰名分和墳塚。
    這無異於要撼動這個家族紮根於此百年的根基和臉麵。
    而如果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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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降臨的將是秀娥母子毫無保留的、毀滅一切的滔天怨怒。
    天,快亮了。但我卻覺得,更深沉的黑暗,正在逼近。
    第三天,黃昏。夕陽像一塊凝固的血痂,黏在天邊,將鎮長家那棟氣派的小樓染上一種不祥的暗紅。樓裏樓外,死寂無聲。所有的仆役早已尋由頭跑得一幹二淨,隻剩下鎮長一家,和我,以及角落裏那個沉默的搖籃。
    這三天,如同三年。鎮長的抵抗和憤怒可想而知。家醜、顏麵、祖宗的聲譽……每一樣都重於泰山。
    我幾乎磨破了嘴皮,將爺爺的話、奶奶的筆記、以及那晚嬰靈冰冷的威脅,一點點掰開揉碎塞進他幾乎崩潰的意識裏。
    是看著全家乃至全鎮被怨靈屠戮,還是舍棄那早已腐朽不堪的虛名,換取一線渺茫生機?
    最終,對死亡的恐懼,或者說,對“斷子絕孫”這個詛咒最深切的懼怕,壓垮了他。他癱坐在太師椅上,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夜之間徹底佝僂了下去。
    “辦…辦吧…”他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按她說的…辦…”此刻,堂屋正中央,臨時設起了一個小小的靈位。沒有名字,隻在一塊柏木牌位上,用朱砂寫著“劉門秀娥母子之靈位”。
    牌位前,擺著幾樣簡陋祭品。鎮長穿著素服,臉色慘白如紙,在他兒子——那個同樣麵無人色的年輕父親攙扶下,顫巍巍地跪在牌位前。他們身後,是幾個瑟瑟發抖的劉家族老。
    空氣中彌漫著香燭和紙錢燃燒的味道,卻壓不住那股子從角落搖籃裏絲絲縷縷滲出的、越來越濃重的陰冷和腥氣。我知道,它在那裏。秀娥和那個怨靈,都在看著。
    “不肖子孫…劉…劉氏一門…”鎮長的聲音幹澀發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充滿了屈辱和恐懼,“今日…今日告慰先祖…並…並向秀娥…姑娘…致歉…”
    他磕磕巴巴地念著我草擬的懺悔詞,承認當年父輩的過錯,承諾將秀娥母子之名記入族譜偏冊,承諾明日便遷墳合葬,日後香火祭祀不絕。
    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灰敗一分。身後的族老們更是如坐針氈,眼神躲閃。屋子裏靜得可怕,隻有鎮長顫抖的聲音和蠟燭燃燒的劈啪聲。
    我緊緊攥著口袋裏奶奶那把桃木剪刀,手心全是冷汗。目光死死盯著那個搖籃。沒有動靜。搖籃裏的嬰兒安靜地躺著,仿佛隻是個普通的孩子。
    鎮長念完了最後一句,額頭頂著冰冷的地麵,身體微微發抖。整個儀式簡陋、倉促、充滿被迫的意味,但終究是做了。
    我們在等。等一個回應。等一個赦免,或者……等一場屠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凝滯得如同鐵塊,壓得人心髒都要停止跳動。
    突然——“呼——”一陣陰風毫無征兆地卷起,吹得燭火瘋狂搖曳,明滅不定,幾乎熄滅!紙錢灰燼打著旋飛起,滿屋亂舞。
    溫度驟降。
    “來了…”我心頭一緊,指甲掐進掌心。角落的搖籃,輕輕晃動起來。吱呀…吱呀…緩慢而滯澀的聲音,在死寂的屋裏格外刺耳。鎮長和眾人嚇得猛地抬頭,驚恐萬狀地看向搖籃,連滾帶爬地向後縮去。
    那嬰兒,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沒有眼白,一片純粹的漆黑。但那漆黑之中,不再是純粹的怨毒和冰冷,而是翻滾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情感——有滔天的恨意,有積年的委屈,還有一種……仿佛終於等到什麽的釋然,以及深深的、徹骨的疲憊。它沒有動,隻是看著那簡陋的牌位,看著跪在地上的劉家父子。
    一個女人的虛影,隱隱約約在搖籃上方凝聚,穿著模糊的紅衣,長發披散,看不清麵容,隻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無比的悲傷和蒼涼。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嬰兒漆黑的眼眶裏,緩緩地,流下了兩行眼淚。不是血。是清澈的、冰冷的淚水,滑過那青紫色的小臉。然後,它閉上了眼睛。
    籠罩在整個屋宇、乃至整個小鎮上空那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如同退潮般,倏然間消散了。那刺骨的陰冷也迅速消退,雖然屋裏依舊涼,卻不再是那種深入靈魂的寒意。
    搖曳的燭火穩定下來。風停了。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隻有搖籃裏嬰兒臉上未幹的淚痕,和滿屋狼藉的紙灰,證明著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
    鎮長等人癱在地上,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是難以置信的、劫後餘生的茫然。我慢慢鬆開握著剪刀的手,渾身虛脫,幾乎站立不住。
    結束了嗎?就這樣…結束了?奶奶,是您在天之靈庇佑嗎?還是秀娥她……終究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放下?
    第二天,鎮長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按照承諾,遷墳立碑。將秀娥和那個早夭嬰兒的遺骨合葬在一處朝陽的山坡上,雖未入祖墳山,卻也立了像樣的墓碑,香燭紙錢,一樣不少。
    儀式結束後,我獨自去了一趟那座新墳。墓碑嶄新,刻著“劉門秀娥母子之墓”,簡單,卻終於有了一個歸宿。我在墳前燒了些紙錢,輕聲道:“秀娥姑姑,安息吧。欠你們的,他們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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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吹過,拂動周圍的青草,像是無聲的回應。回到鎮上,生活似乎慢慢恢複了正軌。陽光再次變得有些溫度,人們臉上的恐懼也逐漸褪去。
    鎮長家的那個嬰兒,脖頸上的青紫色勒痕一天天變淡,最後隻剩下極淺的印記。他不再異乎尋常的安靜,會哭,會鬧,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人。醫生檢查後,說孩子很健康,隻是比尋常孩子更沉默些。似乎,那場噩夢真的遠去了。隻有我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我離開了鎮衛生所。我無法再坦然拿起手術刀,無法再純粹地相信科學與理性的邊界。我所認知的世界,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後幽暗莫名、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深淵。
    奶奶的桃木剪刀,我用新的紅布仔細包好,收在了箱底。那不是科學的工具,卻承載著另一種更為古老、更為沉重的認知和力量。
    我常常會想起奶奶臨終前那雙恐懼的眼睛。她並非愚昧,她隻是比我們更早地窺見了那個深淵的一角,並一生都活在它的陰影之下。
    如今,我也看見了。離開的那天,我最後一次走過鎮口那棵老槐樹。它靜默地矗立著,枝葉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正常的沙沙聲。
    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光斑,一切看上去平靜而祥和。但我知道,在那份平靜之下,某些東西隻是沉睡了,並未消失。它們潛伏在生活的縫隙裏,潛伏在人心的陰影處,潛伏在每一個被遺忘的承諾和未被化解的冤屈之中。
    等著下一個契機,或者,下一個敢於觸碰禁忌的人。
    山風拂過我的臉頰,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也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遠方的歎息。
    我拉緊衣襟,沒有再回頭。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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