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引魂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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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我從未想過,祖傳的一方舊帕子竟會牽扯出三代人的恩怨情仇。這塊繡著並蒂蓮的引魂帕,據奶奶說能通陰陽兩界,引亡者魂魄歸來。那年夏天,當我被迫接下為鄰村淹死的姑娘招魂的差事,一步步陷入了一個纏繞生者與死者的迷局。夜半水聲、無端濕痕、詭異歌聲,每次使用引魂帕都引來更多蹊蹺。為查明真相,我不得不揭開被時光掩埋的往事,卻發現所有秘密都指向奶奶那段無人知曉的過往。而當引魂帕最後一次展開,歸來的不止是冤魂,還有一段令人心驚的宿命輪回……
正文
那塊帕子躺在奶奶的紅木匣子裏已經不知多少年了,白色軟緞上繡著半凋的並蒂蓮,邊緣泛著歲月的微黃,捏在手裏涼得像一塊冰。奶奶說,這是引魂帕,能通陰陽兩界,引亡者魂魄歸來。小時候我隻當是嚇唬孩子的玩笑話,直到那年夏天,鄰村張家姑娘投河自盡,我被迫接下這要命的差事,才明白有些傳說,碰不得。
七月的風裹著河水的腥氣吹過稻田,蛙鳴吵得人心慌。張家派人來時,日頭正毒,奶奶病得糊塗,躺在床上隻剩一口氣。我本要推辭,可那張家人撲通一聲跪在院中,磕頭如搗蒜。
“求秦婆婆行行好,為我閨女引路歸家吧,她死得冤,夜夜來夢裏哭訴呢!”張老漢抬起被淚水與汗水糊滿的臉,“村裏神婆說了,非得您家的引魂帕才能安她的魂。”
我瞥了眼屋內昏睡的奶奶,咬牙應了。不是我心善,是張家許下的銀錢夠奶奶半年藥資,我沒得選。
儀式定在頭七夜半,地點是姑娘投河的那段老碼頭。是夜無月,我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走在田埂上,懷裏揣著那方引魂帕,涼意透過衣衫直往皮肉裏鑽。河麵黑得如同墨汁,隻在夜風掠過時泛起幽幽鱗光。
按奶奶早年模糊的講述,我擺好香燭供品,麵水而立,展開帕子。軟緞在黑暗中竟泛出微弱青光,那對並蒂蓮仿佛活了過來,隨水聲輕輕搖曳。
“張翠兒,歸來兮……”我硬著頭皮念招魂詞,聲音抖得不成調。話音未落,一陣邪風陡然卷起,吹熄了燈籠。供台上的蠟燭猛晃幾下,拉長又縮短的影子在河岸亂舞。我脊背發涼,聽見水麵傳來異響——咕嚕咕嚕,像是有人在水下吐氣泡。
帕子突然變得冰寒刺骨,我幾乎握不住。河中冒起一串水泡,漸漸聚成一個人形輪廓。我嚇得魂飛魄散,強撐著念完最後幾句,抓起供台上的銅錢向後撒去,頭也不回地狂奔回家。
那一夜我蒙著被子抖到天明,總覺得有濕漉漉的腳步聲在窗外徘徊。原以為事情就此了結。誰知三天後,張老漢又上門來,這次麵色驚恐更甚。
“秦家小子,不對勁啊!”他抓著我的胳膊,手指冰冷,“翠兒是回來了,可、可家裏不得安寧!半夜灶房水缸滿溢,地上盡是水腳印,還聽見姑娘的哭聲……神婆說,是魂未安,引路未畢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奶奶從未說過引魂還需後續,隻道撒了買路錢,魂歸位,事便畢。
“我再加一倍銀錢!”張老漢幾乎哭出來,“隻求您徹底送走她,我家快受不住了!”看在錢的份上,我隻好再次答應。是夜再赴河邊,卻發現供台上有非我所留的祭品——幾顆鮮紅野果,擺得整整齊齊。
這次我多了個心眼,念完招魂詞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躲到不遠處的老槐樹後。約莫一炷香後,一個佝僂身影蹣跚而至,在河邊停下。
那是個滿頭白發的老嫗,我從未在村裏見過。她對著河水喃喃低語,然後從懷裏掏出什麽撒入河中。雖然聽不真切,但我捕捉到幾個詞——“冤屈”、“報仇”、“時候未到”。
老嫗離去後,我溜到河邊查看,驚見岸泥上有幾道非人的爪印,細長如鳥爪,卻大得異常。更讓我心驚的是,空氣中殘留著一股特殊的香氣——與奶奶匣中的引魂帕氣味一模一樣。
事情越發詭異了。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那方引魂帕仔細端詳,終於在角落發現極小的繡字——“贈秦月娥”,那是我奶奶的閨名。
奶奶仍在昏睡,偶爾清醒片刻也神誌不清。我試著問她引魂帕的來曆,她隻是反複念叨:“帕子通陰陽,亦通恩怨……莫輕易展開,否則舊債新償,輪回不休……”
次日,我決定去查張家姑娘投河的真相。村裏人對此諱莫如深,隻道翠兒是因婚事不如意尋了短見。但酒館老板酒後多舌,告訴我一樁秘聞:翠兒死前曾與村中李姓富戶的獨子交往甚密,而李家公子在翠兒死後第三天就匆匆離鄉了。
我借口買藥,去了趟鎮上,果然打聽到李家公子正在鎮上親戚家“休養”。找到那宅子時,恰逢郎中出門,我偷聽到幾句——“憂思驚懼之症”、“夜不能寐”、“胡言亂語說什麽女鬼索命”。
當夜,我第三次來到河邊。不僅為送魂,更為解惑。子時整,我展開引魂帕,這次卻換了說辭:“張翠兒,你有何冤屈,不妨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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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河麵忽起濃霧,霧氣中隱約現出女子身形,卻並非指向李家方向,而是逆流而上,指向後山!
我跟著霧氣指引,竟來到山腳下一處荒廢老宅。這宅子我認得,是幾十年前一場大火燒剩的廢墟,據說曾是一戶姓秦的人家……與我同姓。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中荒草齊腰。霧氣在院中井邊凝聚不散。我湊近井口,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借著燈籠微光,我看見井水下似乎卡著什麽東西——一段絲綢衣料,與李公子昨日所穿衣料一模一樣。
我腦中轟然炸響,瞬間明白翠兒並非自殺,而李公子恐怕也不是真凶那麽簡單。
連夜敲開張家門,我逼問翠兒投河前可曾來過這老宅。張老漢起初支吾,最後老淚縱橫:“翠兒那日說要去後山撿柴,回來就魂不守舍……第二天就、就投河了。我們隻當她撞邪了……”
天亮後,我帶著幾個膽大的村民重返老宅,從井中撈出了一具已腐爛大半的男屍,正是失蹤多日的李公子。更令人駭然的是,屍身懷中緊揣著一方手帕,與引魂帕一模一樣,隻是繡著完整的並蒂蓮。
消息傳開,全鎮嘩然。李家道出真相:原來李公子與翠兒相好是真,但那日二人相約私奔,至老宅暫避時竟發現井中藏有金銀。李公子見財起意,想獨吞寶物,將翠兒推入井中殺害,偽造投河假象。不料自己也被滅門案的真凶滅口——正是那夜我所見的白發老嫗。
一切都連上了。奶奶的真名是秦月娥,正是那場滅門案中唯一幸存的孩子。引魂帕原是一對,屬於奶奶和她早夭的姐妹。滅門案的真凶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另一塊帕子,因為其中藏著寶藏的真正位置。
最後一次使用引魂帕,是在奶奶床前。她已處於回光返照之際,眼神清明地看著我:“孩子,帕子引的不隻是魂,還有債。我避了一生,終究避不過……”
她讓我將兩塊帕子合二為一,繡紋嚴絲合縫。帕子突然無火自燃,火焰碧綠,映出滿室流光。火光中,我看見兩個少女的身影手牽手走向遠方。
灰燼中有塊燒不化的銅牌,上麵刻著藏寶圖。我將寶藏盡數捐出,修繕了鎮上的學校和醫館。
奶奶三日後安然離世。下葬那天,有人說看見兩個穿舊時衣裳的姑娘手牽手從墳前走過,轉眼消失不見。
而那塊引魂帕,隨奶奶長埋地下。有些恩怨,就此了結最好。畢竟人間債,陰間還,輪回不休,不如一笑泯恩仇。
隻是偶爾夜半夢回,我仿佛又聽見河水聲響,看見那對並蒂蓮在黑暗中幽幽綻放。
引魂帕隨奶奶入土後,我以為一切就此終結。起初的幾個月,鎮上確實恢複了平靜。張家和李家的喪事相繼辦完,那些關於冤魂索命的傳言也漸漸被夏日的稻香和秋收的忙碌所取代。我用那筆寶藏修繕的學堂已經傳來朗朗書聲,醫館裏也有了坐診郎中。鎮上人見了我,都會客氣地叫一聲“秦先生”。然而我心中清楚,有些東西並未真正離開。
十月寒露前後,鎮上開始發生怪事。先是井水無故發鹹,接著是家家戶戶的看門狗在夜半同時噤聲,仿佛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喉嚨。最詭異的是,每到子時,河麵上就會升起薄薄的霧氣,凝聚不散,形如一方展開的帕子。
我知道,這是引魂帕的餘波未平。
那是個霜重的清晨,我正在整理奶奶的遺物,打算捐些衣物給貧苦人家。在衣櫃最深處,我摸到一個硬物——是本薄薄的日記,用油布包著,藏在夾層之中。
奶奶識字不多,日記裏多是圖畫與簡單的記號。但最後一頁,卻用工整的小楷寫滿字跡,墨跡尚新,顯然是病中勉強寫就:
“吾孫親啟:若見此書,則吾已去。引魂帕之事,尚未了結。帕有一對,吾持其一,另一在當年滅門真凶之手。吾一生追尋,終不得果。然近期夜觀天象,見煞星西移,知大限將至,亦知恩怨將了。真凶非人,乃河中之靈,借帕修行,需人魂供養。當年秦家滅門,實為祭祀。今帕雖毀,靈未滅,每四十九年必醒,需再祭生魂。慎之,慎之。”
我捧著日記,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原來奶奶早知道真相,知道真凶並非人類,而是河中的某種邪靈。引魂帕不過是它引誘生魂、進行祭祀的工具。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來者是鎮上漁夫老陳,麵色惶恐:“秦先生,河、河麵上漂著東西!”
我隨他跑到河邊,隻見霧氣氤氳的水麵上,漂浮著數十方白色帕子,每方帕子上都繡著不同的花紋,隨波蕩漾,詭異非常。
圍觀的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驚叫:“那、那是我家閨女失蹤時帶的帕子!”
“那個藍邊的,是我兒去年溺死時身上的......”
驚呼聲此起彼伏,人們認出這些帕子都屬於這些年河中喪生之人。更可怕的是,所有帕子正慢慢向河心聚攏,拚成一幅巨大的圖案——並蒂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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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鎮上病了三個壯年男子,症狀相同:高燒不退,渾身濕冷,不斷囈語著“河神要娶親”。
我翻遍奶奶的日記,終於在一幅模糊的畫旁找到線索:畫中是一條河,河底有漩渦,漩渦中伸出一隻手,握著一方帕子。旁邊注著“假河神,真水魈,四十九年一醒,好娶親”。
奶奶的筆記解釋:水魈非神非鬼,是水中怨氣所化之精怪,善幻術,能織夢,每四十九年需娶活人新娘,否則便興水患害人。而引魂帕的真正作用,不是引魂,而是封印。
翌日,鎮上長老齊聚我家,個個麵色凝重。最長者徐老顫聲道:“秦先生,昨夜河神托夢,要娶新婦,否則就水淹全鎮。這、這可如何是好?”
我心中冷笑:好個“河神”,分明是水魈作祟。“徐老,這不是河神,是水怪。”我直言,“我有法子應對,但需諸位配合。”
按照奶奶日記中的記載,對付水魈需三樣東西:處女發編織的網,純陽之血染紅的線,還有最重要的——一方繡著完整並蒂蓮的引魂帕。
前兩樣還好辦,處子之發不難尋,純陽之血也可得。但引魂帕已隨奶奶下葬,另一塊早在滅門案時就已失蹤。
無奈之下,我決定掘墳取帕。月黑風高夜,我獨自一人來到奶奶墳前,燒紙告罪後,顫抖著掘開墳墓。棺材中,奶奶麵容安詳,引魂帕整齊地疊放在她胸前,竟然光潔如新,沒有絲毫焚燒過的痕跡。
我忽然明白,那日所見帕子燃燒,不過是奶奶製造的幻象,為的是讓真凶放鬆警惕。取出引魂帕的瞬間,平地起風,遠處河濤轟鳴。
回到鎮上,我按照日記中的指示,組織處女子夜織網,取童男中指血染線。一切準備就緒,隻待次日黃昏,水魈力量最弱時動手。
然而第二天一早,噩耗傳來:徐老的孫女小蓮失蹤了,河邊隻留下一方繡著並蒂蓮的帕子。
水魈搶先一步,抓走了新娘。黃昏將至,我帶著特製的網和引魂帕來到河邊。水麵異常平靜,卻隱隱透著殺機。
我展開引魂帕,念動奶奶日記中記載的咒語。帕子上的並蒂蓮忽然發出柔和的光芒,河水應聲分開,露出一條通往河底的小徑。
徑底深處,隱約可見一座古老的祠堂,那正是幾十年前被淹的秦家祠堂。
踏入祠堂,裏麵布置得如同喜堂,紅燭高燒,卻空無一人。堂中央放著一口水晶棺,小蓮躺在其中,麵色慘白,氣息微弱。
我將引魂帕蓋在水晶棺上,帕子上的光芒頓時大盛。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終於來了,秦家的後人。”
我猛地回頭,看見一個身著古舊嫁衣的女子,麵容竟與奶奶有七分相似。
“你是?”“我是秦月娥的妹妹,秦月蓉。”女子微笑,笑容卻冰冷無比,“也是當年被選為水魈新娘的人。”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奶奶從未提過她有個妹妹。
“姐姐沒告訴你嗎?”月蓉輕笑,“當年秦家為避水患,答應每四十九年獻一女子給水魈。那年輪到我,我不肯,連夜逃走。水魈大怒,水淹秦家,隻有姐姐幸存。”
她飄到水晶棺前,輕撫棺蓋:“這些年來,我借水魈之力存活,早已與之合一。如今期限又至,需新的新娘。小蓮不錯,純陰之體,最適合作替身。”
我終於明白,真凶不是別人,正是奶奶的親妹妹——一個為活命而與邪靈合一的可憐人。
“沒有新娘,我就會魂飛魄散。”月蓉的眼神忽然哀傷,“姐姐毀約在先,我求生在後,何錯之有?”我握緊手中的網,心中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引魂帕忽然飄起,奶奶的虛影從中顯現。“妹妹,收手吧。”奶奶的魂魄輕聲道,“我為你擋災多年,如今該放下了。”
原來,奶奶這些年來一直用自己的精氣供養妹妹,延緩她魂飛魄散的時間,這也是她常年體弱的原因。
姐妹倆的魂魄在祠堂中對視,往事如潮水般湧來。最終,月蓉泣不成聲,同意放走小蓮。
但水魈不肯,河水突然洶湧倒灌入祠堂。無奈之下,我拋出處子發網,網上純陽之血發出紅光,將水魈暫時困住。
月蓉看著即將崩潰的祠堂,忽然笑了:“姐姐,我累了,這因果,該了了。”她化作一道白光,融入引魂帕中。帕子上的並蒂蓮突然活了過來,生長蔓延,纏住整個祠堂,將水魈牢牢封印。
我抱起小蓮,拚命向外遊去。回頭間,見祠堂化作一朵巨大的並蒂蓮,緩緩沉入河底。
河麵恢複平靜,月光如水。
後來,鎮上再無水患,那些帕子也消失無蹤。隻有我知道,河底深處,有一對姐妹終於團聚,永遠守護著這條河流。
而引魂帕的故事,至此真正終結。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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