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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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十年前,大旱饑饉的村莊,村民們為求活命,分食了祭祀河神的白魚。隻有“我”因故未曾下咽。隨後,可怕的詛咒降臨,食魚者皆身覆鱗片,七日內化為白骨,唯“我”幸存。十年後,“我”重返故裏,在老屋的塵埃中,發現了一本母親的日記,揭開了那個驚悚夜晚後被刻意掩埋的、關於“幸存”的真相——原來,那場詛咒,無人能夠逃脫,所謂的幸存,不過是父母以另一種更沉默、更絕望的方式,替“我”承擔了代價。而那條白魚的怨念與河神的秘密,至今仍在村中的陰影裏,等待著最終的了解。
正文
我們村,是被那條叫做白龍河的河水養活的。河水好的年景,水是活的,泛著粼粼的波光,繞著村子溫柔地走,潤著兩岸的田。女人們在河邊的青石上捶打衣裳,棒槌起落間,濺起的水珠子都帶著鮮活氣。可要是遇上旱年,比如十年前那樣的大旱,河就死了。水一寸寸瘦下去,露出底下發黑皴裂的河床,像一道醜陋的疤,死死地貼在村子焦渴的喉嚨上。那一年,日頭毒得能烤幹人骨髓裏最後一點濕氣,田裏的土硬得能硌碎犁鏵,莊稼苗子還沒抽穗,就枯黃焦脆,風一過,簌簌地化作粉末。
活著成了唯一的事。而活著,需要水,需要糧食。
於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河裏那條白魚。
它就在河中央最深的那處潭子裏,旱成那樣,那潭水竟還詭異地保持著些許幽深。魚是罕見的通體純白,鱗片在殘餘的水光裏,會泛出一種不是人間該有的銀亮。它很大,安靜地潛在水底,偶爾一動,尾巴搖曳的影子能讓人心裏頭發瘮。老輩子人說,那是河神的坐騎,是受了香火供養的靈物,動不得。年年祭祀,三牲五穀,有一大半,其實是孝敬它的。
可人餓到極處,眼裏就隻剩下“肉”了。什麽河神,什麽靈物,都比不上一碗能吊命的魚湯。起初是幾個膽大的後生半夜去偷釣,魚鉤甩下去,如石沉大海。後來又想了別的法子,卻連魚的邊都挨不著。它就在那兒,冷冷地,看著岸上的人為它癲狂。
我記得那是立秋後的某個黃昏,天色黃蒙蒙的,沒有一絲風。村裏的老槐樹下,黑壓壓圍了一圈人。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一種混合著汗臭、泥土腥氣和某種絕望的鐵鏽味在裏麵發酵。老村長,一個平日最重規矩的老人,此刻佝僂著背,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斧鑿,深得不見底。他啞著嗓子,目光掃過一張張菜色浮腫的臉。
“活不下去了……”他聲音低得像囈語,卻又清晰地砸在每個人心上,“河神……要怪,就怪我們吧。”
沒人反對。一雙雙眼睛裏,綠油油的,是餓狼的光。
我那時十六歲,擠在人群外圍,心裏頭像揣了隻兔子,蹦躂得厲害。我看著他們拿著村裏最大最結實的網,幾十個青壯年咬著牙,喊著號子,下到那冰冷的潭水裏。水麵被攪得渾濁不堪,那抹白色在其中瘋狂地竄動、掙紮,鱗光亂閃,晃得人眼花。它力氣大得驚人,好幾次幾乎要掙脫,網繩勒進男人們的皮肉裏,滲出血絲,混著泥水往下淌。岸上的女人和孩子屏著呼吸,眼睛瞪得老大。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刻,也許漫長如一生,那掙紮的力道終於弱了下去。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那條白魚被拖上了岸。它躺在幹裂的泥土上,鰓蓋還在微弱地張合,銀白的身體沾滿了汙泥,那雙眼睛,是純黑色的,直勾勾地望著昏黃的天,沒有憤怒,沒有痛苦,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讓人脊背發涼的漠然。
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的喘息聲。
分割魚肉的時候,場麵變得混亂起來。人們拿著盆、碗、甚至是雙手,爭先恐後地湧上去。腥氣衝天。我被人群推搡著,不知怎麽就被擠到了最前麵。一塊帶著冰滑粘液的魚肉被塞到我手裏,涼意直透心底。那肉也是怪,細膩得不像魚肉,反而像某種玉石,隱隱還透著一絲極淡的、說不清是香還是異味的氣。
我低頭看著手裏那塊肉,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不是因為腥,而是一種沒來由的恐懼,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紮在我的皮膚上。我抬頭,看見鄰居王嬸正惡狠狠地撕咬著一大塊魚腹肉,汁水順著她的嘴角往下流;看見平日裏溫和的李叔,眼睛赤紅,死死護著懷裏分到的一截魚尾;看見孩子們被大人塞進嘴裏的生魚片噎得直瞪眼……他們的臉上,都泛著一種不正常的光,一種被饑餓和欲望燒灼出來的狂熱。
“吃啊!狗娃,愣著幹啥!” 不知誰推了我一把。
我手一抖,那塊魚肉掉在了地上,立刻被幾隻腳踩踏得不成樣子。我沒有去撿。
那天晚上的村子,彌漫著一股極其複雜的味道。魚肉的腥香,柴火的煙火氣,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像是陳年水草腐爛的陰濕氣息。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了煙,鍋裏咕嘟咕嘟地燉著魚湯,那種異香比白天更濃了,飄蕩在死寂的村子上空,甜膩得讓人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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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沒有生火。爹蹲在門檻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裏,他的臉模糊不清。娘在昏暗的油燈下補著衣裳,針腳卻亂了又亂。我們家的那份魚肉,不多,此刻就放在灶台上的一個粗陶碗裏,白生生的,像一塊寒冰。
“狗娃,”娘抬起頭,聲音有些幹澀,“你……真不吃?”
我搖搖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我眼前總是晃動著那條白魚臨死前的眼神,還有村民們爭搶魚肉時那癲狂的模樣。
爹猛地咳了一陣,啞著嗓子說:“不吃……也好。”
那碗肉,最後爹娘是怎麽處置的,我沒問,他們也沒說。夜裏,我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村子裏異乎尋常的安靜,連狗吠聲都聽不到一聲,隻有窗外那輪月亮,慘白慘白的,像一張死人的臉,透過窗紙冷冷地照進來。
後半夜,我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一些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春蠶在啃食桑葉,又像是無數片冰冷的金屬在相互摩擦。間或,還夾雜著一兩聲極力壓抑著的、痛苦的呻吟。聲音很遠,又好像很近,就在隔壁,或者……就在窗外。我用被子蒙住頭,渾身冰涼,不敢去聽,那聲音卻無孔不入地往耳朵裏鑽。
天剛蒙蒙亮,村子就被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
出事了。
我跟著爹娘跑出門,隻見鄰居王嬸家外圍了一圈人,卻沒人敢靠得太近。王嬸的男人,昨天還生龍活虎地搶魚肉的王叔,此刻正蜷縮在院子中央,雙手拚命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和手臂。他的皮膚上,赫然出現了一片片銀亮的東西,在晨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是魚鱗。
密密麻麻,邊緣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潮紅色,像是剛剛從皮肉裏硬生生鑽出來。他一邊抓撓,一邊發出“嗬嗬”的、不像人聲的嘶吼,指甲劃過鱗片,發出令人牙酸的“刺啦”聲。
“癢……癢死我了……骨頭裏……有東西在爬……”他翻滾著,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恐慌像瘟疫一樣炸開。人們驚慌地檢查著自己和家人的身體。很快,更多的哭喊和尖叫從四麵八方傳來。李叔、趙家的媳婦、村頭的鐵匠……幾乎所有分食了魚肉的人,身上都開始冒出那種銀亮的鱗片。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在手臂,有的在臉頰,有的在背上,但都一樣地癢,鑽心地癢。
老村長也被家人攙扶著出來了,他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十歲,臉上也出現了幾片細小的鱗紋。他看著眼前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身子晃了晃,渾濁的老淚滾落下來,砸在幹燥的土地上,瞬間就消失了。
“報應……河神的報應啊……”他喃喃著,聲音裏是徹底的絕望。
村子徹底亂了。藥鋪被擠垮,郎中被請來,把脈、開方、用艾灸、拿藥水擦洗……所有法子都用盡了,那鱗片卻像生了根,還在不斷地蔓延,覆蓋的麵積越來越大。而且,鱗片覆蓋下的皮膚,開始失去水分,變得幹硬、發脆。
我家是唯一的例外。爹娘和我,身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異狀。起初,村民們看我們的眼神是羨慕,是疑惑。但很快,那眼神就變了,變成了猜忌,變成了怨恨。
“為什麽他們家沒事?”
“是不是他們搞的鬼?”
“一定是他們惹怒了河神!”
流言蜚語像毒蛇一樣纏繞過來。我們一家被孤立了,走在路上,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朝我們扔石頭。爹娘沉默著,承受著這一切。他們越發小心翼翼地檢查彼此的身體,尤其是對我,幾乎每天都要撩起我的衣服看上好幾次,眼神裏是一種我那時無法理解的、深重的憂慮和恐懼。他們反複叮囑我,千萬不要出門,不要靠近河邊。
詛咒在加速。
第三天開始,那些長滿鱗片的人,身體開始出現更可怕的變化。他們的關節變得僵硬,行動遲緩,像是生了鏽。眼睛也開始渾濁,眼角會分泌出粘稠的、類似魚類的透明液體。說話變得困難,聲音嘶啞,帶著“呼嚕呼嚕”的水聲。
王叔是第一個完全不能動的。他像一尊覆蓋著銀甲的雕塑,直挺挺地躺在炕上,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他的眼睛瞪著屋頂,瞳孔已經散了,隻剩下一片死白。
第五天,開始有人死亡。不是一下子斷氣,而是一個極其緩慢、極其痛苦的過程。鱗片下的血肉仿佛在莫名地消融,皮膚緊緊地包裹著正在失去內容的骨骼。他們是在極度的幹渴和窒息中死去的,死前,身體會不自覺地抽搐,擺出一種類似魚類掙紮的、扭曲的姿態。
村子裏已經聽不到哭聲了,隻剩下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間或被幾聲非人的、喉嚨裏堵著痰的嘶鳴打斷。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腥臭,不是魚腥,而是一種……腐爛的、死亡的味道。
我家的大門終日緊閉。爹娘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神裏的那種恐懼,幾乎要溢出來。他們常常長時間地對坐著,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握著彼此的手。娘有時會突然抱住我,抱得那麽緊,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身體卻在不停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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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的夜晚,是個月圓之夜。月亮大得嚇人,圓得詭異,清冷的光輝灑下來,給這個死寂的村莊鍍上了一層慘白的銀邊。村子裏,最後一點微弱的生機也徹底斷絕了。
第二天一早,爹戰戰兢兢地開門出去查探。沒過多久,他連滾爬爬地跑了回來,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忍不住好奇,偷偷溜了出去。
村子裏靜得可怕。家家戶戶門窗大開,卻看不到一個人影。我壯著膽子走到王叔家門口,朝裏麵望了一眼。
炕上,沒有人。隻有一具完整的人形白骨,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躺在那裏。骨頭的表麵,覆蓋著一層銀亮的、已經失去光澤的鱗片,像是給白骨穿上了一件不合身的、詭異的壽衣。
我又去了幾家,景象一模一樣。
一具具覆蓋著魚鱗的白骨,以各種掙紮扭曲的姿態,定格在屋子的各個角落。他們真的在七日內,盡數化成了白骨。
我站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環顧四周。陽光明晃晃地照著,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整個村子,隻剩下我和我身後的爹娘。不,甚至可能……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轉身瘋了一樣跑回家。
我們一家,是村子裏唯一的活口。但這“活口”,並不好當。那些白骨的眼睛窟窿,似乎總是在暗處盯著我們。爹娘迅速收拾了僅有的細軟,帶著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離開了這個生養我們,卻在一周之內變成人間煉獄的村莊。
我們逃到了百裏外的一個小鎮,隱姓埋名,艱難地活了下來。那十年的日子,是灰暗的。爹娘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魂魄,變得沉默寡言,衰老得極快。他們絕口不提當年的事,仿佛那是一個一碰就會碎裂的噩夢。而我,也強迫自己不去想,把那段記憶死死地壓在心底最深處,用泥土封存起來。隻是,那條白魚漠然的眼睛,和那滿村覆蓋魚鱗的白骨,總會在我最不經意的時刻,闖入我的夢境,驚出一身冷汗。
直到去年,爹娘相繼鬱鬱而終。臨終前,他們拉著我的手,反複念叨著的,依舊是那句話:“狗娃,別回去……永遠別回那個村子……”
處理完二老的喪事,一種莫名的牽引力,卻在我心裏越來越強。那個廢墟般的村莊,那些無聲的白骨,還有那條詭異的白魚……所有的謎團,像一根看不見的線,拽著我。我必須回去一趟。有些東西,必須麵對。
十年後的白龍河,水位似乎恢複了一些,但河水依舊渾濁,帶著一股土腥氣。兩岸的村莊,徹底成了廢墟。斷壁殘垣上爬滿了野草和藤蔓,鴉雀立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發出沙啞的啼叫。
我踩著及膝的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自家那座早已傾頹的老屋。屋門早已腐爛倒塌,陽光從破敗的屋頂漏下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家具東倒西歪,蒙著厚厚的、潮濕的灰塵。
一切都透著物是人非的死寂。
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麽,隻是憑著一種直覺,在廢墟間翻撿著。或許,隻是想尋找一點過去的痕跡,證明那段噩夢般的記憶真實存在過。
我走到爹娘當年睡的那張破木床前。床板已經塌了,露出一格一格的床框。鬼使神差地,我伸手進去摸索。床框底下,靠近牆角的位置,似乎有個硬硬的東西。我費力地把它掏了出來。
是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書本大小的東西。油布邊緣已經發脆,一碰就掉渣。
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層層揭開那早已失去韌性的油布,裏麵露出的,是一本極其普通的、藍皮封麵的筆記本。紙頁泛黃發脆,散發著黴味和時光的味道。
我認得這本子。是娘的。她偶爾會在上麵記些東西,家裏的開銷,爹的病情,或是幾句零碎的心事。
我的手有些抖。深吸了一口氣,我翻開了第一頁。是些家常瑣事,字跡娟秀。我快速地往後翻,直到接近最後的部分,時間標注,正是十年前,大旱,分食白魚前後的那些天。
前麵的記錄,充滿了焦慮和恐懼,和我的記憶重疊。“河水快幹了。”“家家都在鬧饑荒。”“今天村裏在商量動那條白魚,他爹沒同意,但看樣子……攔不住了。”“作孽啊……”
我屏住呼吸,翻到了分食魚肉之後的記錄。
開始的幾頁,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對我們一家安然無恙的疑惑。“村裏好多人都長了鱗片,嚇死人。萬幸,我們三個都沒事。是河神保佑嗎?還是因為我們沒吃?”字跡因為激動而有些潦草。
但緊接著,下一頁,字跡陡然變得慌亂、扭曲,仿佛寫字的人正承受著巨大的驚恐和崩潰。
“不對勁!他爹晚上開始咳嗽,說身上癢!我看了,沒有鱗片,但我害怕!”
“狗娃的粥,他爹說把他那份魚肉烤幹磨成粉,混在裏麵了,說孩子不能餓著……我也……我也把我那份……天啊!我們都吃了!我們都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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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狗娃沒事?為什麽我們也沒事?不是立刻發作的嗎?”
“他爹胳膊上……出現了一小塊……灰色的印記……不是鱗片,像……像是水漬……”
“癢!骨頭裏癢!但不敢說,不敢讓狗娃知道!”
“不是七天……可能我們吃得少……可能是粉……發作得慢……”
“我們也會變成那樣嗎?我不想變成骨頭!”
“要忍住,不能在狗娃麵前表現出來。”
“狗娃,娘的兒……你一定不能有事……你要好好活著……”
“他爹不行了……我也……沒力氣了……”
“記住,狗娃,你沒吃……你什麽都沒吃……”
後麵的字跡,已經難以辨認,像是用盡了生命最後一點力氣,劃在紙上的刻痕。
日記到這裏,戛然而止。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裏的日記本仿佛有千斤重。油布包裹解開後,一股極其微淡的、若有若無的腥氣,混合著陳年灰塵的味道,鑽入我的鼻腔。
原來……是這樣。
我沒有動筷。
爹娘也沒有動筷。
但他們把魚肉,磨成了粉,混進了我的粥裏。
我以為的幸存,我的安然無恙,是建立在爹娘替我承受了那延緩的、卻並未缺席的詛咒之上。他們看著我,這個他們以為唯一幹淨的希望,在他們自己逐漸被那無形的恐怖侵蝕時,用最後的意誌,演了一場沉默的戲。
他們身上沒有長出銀亮的鱗片,或許是因為攝入的方式和量不同?那“灰色的水漬”,“骨頭裏的癢”,是什麽?他們最終,是在我們逃離之後,在哪一天,以怎樣的方式,悄然死去的?是因為這詛咒,還是因為這十年沉重的心理負擔和恐懼?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那場詛咒,無人幸免。
我緩緩地站起身,走出搖搖欲墜的老屋。夕陽西下,將廢墟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遠處,白龍河在夕陽下泛著血一樣的光。
我站在村口,望著這片生養我又吞噬一切的土地。空氣裏,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水草腐爛和魚腥的詛咒氣息,經過十年光陰的衝刷,似乎並未完全散去。它縈繞在斷牆殘垣之間,縈繞在每一寸土地之下,也縈繞進了我的骨血裏。
我轉過身,決定離開。腳步卻比來時,沉重了千倍,萬倍。
風從身後吹來,掠過荒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音,像是在低語著一個未曾完結的秘密。
本章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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