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語破心防

字數:4345   加入書籤

A+A-


    旗杆下,負責掌旗的幾名士兵,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衝殺,根本沒防備這從前麵射來的、帶著火焰的詭異箭矢。
    “噗!”
    火箭精準地射中了黑熊皮幹燥的皮麵,
    火焰“騰”地一下竄起老高。
    在這白茫茫的雪原上,這團火焰是如此的顯眼,如此的刺目。
    “我的旗。”烏素古目眥欲裂。
    旗幟,是部族的靈魂,旗幟被燒,是對整個部落的羞辱。
    “保護大旗,快!滅火。”他身後的將領們頓時陣腳大亂,紛紛調轉馬頭,衝向旗杆。
    而就在這一刻,大祚榮的第二支箭,又到了。
    這一次,是普通的箭矢,卻帶著更加致命的精準。
    “噗!”
    箭矢穿透風雪,正中那名衝在最前麵的、將領的咽喉。
    那將領捂著脖子,從馬上栽倒,鮮血染紅了雪地。
    混亂,極致的混亂。
    前鋒被夜煞攪亂,側翼被淩霄騷擾,後方的旗幟被燒,指揮官被射殺。
    這支精銳的黑水鐵騎,在短短不到十息的時間裏,竟被一個人、一頭狼、一隻鷹,打得陣型大亂,指揮失靈。
    烏素古徹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怎麽可能?
    這根本不是一場戰鬥,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充滿了羞辱意味的戲耍。
    大祚榮站在混亂的戰場邊緣,手中弓弦仍在微微震顫。
    他冷冷地看著烏素古,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吹過每一個黑水騎兵的耳畔:
    “烏素古,這就是你黑水靺鞨的鐵騎嗎?不過如此。”
    “現在,你覺得,你配問我的名字了嗎?”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天樞劍,幽藍的劍光映著他冰冷的臉龐,如同從九幽地獄走出的修羅。
    “要麽,帶著你的人滾回去。”
    “要麽,我今天,就用你的血,來祭我這柄天樞劍。”
    整個雪野,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火焰燃燒旗幟的“劈啪”聲,和夜煞粗重的喘息聲。
    近百黑水鐵騎,被一個人,堵在了原地。
    進,還是退?
    烏素古握著刀的手,青筋暴起,汗水和雪水混在一起,從他刀疤縱橫的臉上滑落。他從未如此刻般屈辱,也從未如此刻般…忌憚。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個魔鬼。
    就在烏素古陷入天人交戰之際,大祚榮的腦海中,天樞劍帶來的龐雜信息再次翻湧。一個模糊的畫麵一閃而過,那是黑水靺鞨內部,一場即將到來的、關於繼承權的血腥內鬥。而畫麵中心,正是烏素古最大的競爭對手,他的堂弟,“安車骨部”的酋長,一個更加陰鷙狠辣的角色。
    大祚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收起了劍,看著烏素古,語氣平淡卻如投下驚雷:“烏素古,你的堂弟‘古儒’派你來送死,他自己,是不是已經準備好接收你的部眾和女人了?”
    這句話,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針,無聲無息,卻精準地刺入了烏素古心髒最柔軟、最不堪一擊的地方。
    雪野上的死寂,在這一刻被賦予了全新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近百黑水鐵騎的衝勢,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猜忌和恐懼築成的冰牆,戛然而止。
    那些剛才還嗜血如狂的戰士,此刻麵麵相覷,眼中閃過一絲絲難以置信的動搖。
    他們看向自己酋長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服從,而是摻雜了些許探究與懷疑。
    烏素古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種死人般的灰白。
    他握著環首刀的手,因為過度用力,骨節“咯咯”作響,刀鋒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他嘶聲吼道,聲音卻因為心虛而顯得有些尖利,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沉穩與威嚴,“古儒是我堂弟,是我黑水靺鞨最勇猛的勇士。你…你這粟末的雜種,竟敢挑撥我兄弟之情。”
    他的反應,太過激烈,太過急於撇清,反而像是一種不打自招。
    大祚榮看著他那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心中冷笑。他知道,賭對了。
    天樞劍給予他的,不僅僅是東北亞的權力拚圖,更有那些隱藏在權力之下的、屬於人性的陰暗角落。
    黑水靺鞨內部,四大部族之間明爭暗鬥,而烏素古與古儒這對堂兄弟的矛盾,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古儒為人陰鷙,野心勃勃,一直覬覦著酋長之位。烏素古此次傾巢而出,遠離自己的老巢,背後如果沒有古儒的小動作,鬼才信。
    但不管是不是事實,此時,大祚榮隻能用挑撥離間之計,安然脫身,才是王道。
    “胡說?”大祚榮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向前又走了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烏素古緊繃的神經上,“烏素古酋長,你不妨問問自己,你為何會在這裏?”
    他伸手指了指北方,那是一片被風雪籠罩的、更加荒涼的凍土地帶:“按理說,這個時節,你們拂涅部,應該在自己的營地加固營帳,準備過冬的獵物和糧食。可你卻帶著近百精銳,跑到這粟末部的地盤邊緣,來‘圍剿’我一個喪家之犬。”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冰冷的凜風:“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裏的?是誰告訴你我隻有十幾個人?又是誰,在你出發前,用‘一個粟末王子身帶著我靺鞨異寶,正是你揚名立萬、統一黑水的大好機會’這種話,來吹捧你,慫恿你?”
    大祚榮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烏素古用驕傲和蠻力偽裝起來的胸膛,將他內心深處那點虛榮、那點不安、那點對權力的渴望,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烏素古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確實是被古儒說動了。
    古儒告訴他,隻要他能抓住這個傳說中帶著靺鞨異寶的粟末王子,就能在黑水各部中樹立起無可撼動的威望,為將來統一黑水、對抗契丹和突厥打下基礎。
    他當時被這巨大的誘惑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想過,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現在想來…自己帶著精銳主力遠離營地,而古儒則以“穩固後方”為名沒有來…這…
    “不…不可能…”烏素古喃喃自語,眼神開始渙散,那份屬於強者的自信,正在一點點被猜忌的毒蛇之信啃食殆盡。
    大祚榮看穿了他的動搖,決定再添一把火。
    他忽然歎了口氣,語氣中竟帶上了些許“同病相憐”的悲涼:“烏素古,你我雖是不同部族,但或許…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一樣?”烏素古猛地抬頭,眼中滿是迷茫。
    “一樣被身邊的人,當成棋子。”大祚榮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在訴說自己的故事,“我的阿瑪和兄弟,為了討好契丹,為了那點可憐的權勢,就能把我這個親生兒子、親兄弟,扔到奧婁河喂狼。在他們眼裏,我不是大祚榮,隻是一枚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
    “而後,阿瑪剛亡,我的兄弟,竟勾契丹,要屠我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