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荒山、雨水、天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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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溪伯見柳玉京竟是要座荒山,當即好心的提醒道:“那山頭都荒了,如何還能種得了莊稼?”
    “我知那是荒山。”
    柳玉京笑道:“若是我能將那荒山變為良田呢?”
    “這……”
    聽到他說能將荒山變為良田,無論是溪伯,還是來此的祝氏族人皆是目露驚疑的相互對視,顯然都覺得不可能。
    “先生莫要說笑了。”
    溪伯幹巴巴的說道:“那片山頭早年就荒了,部裏的農戶們也都嚐試過在荒山上耕作,種不出莊稼的。”
    祝浩川亦是眉頭緊蹙,本也想附和溪伯兩句的,可突然之間他就想到早些時日自家閨女曾和自己提及過土地有‘地氣’之事。
    據其所言,這‘地氣’之論似乎就是出自眼前這位柳先生之口。
    因他本就是農戶,故而對這番言論印象頗深。
    祝浩川似是想到了什麽事,目光微動的問道:“我曾聽小女提及過先生的地氣之論,莫非先生覺得那座荒山地氣充沛?”
    “非也。”
    柳玉京笑著擺擺手,說道:“地氣充沛必然適宜耕種,那座荒山既然不適耕種,地氣必然也所剩不多了。”
    祝浩川聞言更為不解:“那先生要荒山作甚?”
    “祝兄既知我地氣之論。”
    柳玉京似笑非笑的問道:“那小秋千有沒有告訴你,其實地氣也是可以人為填充的?”
    “……”
    祝浩川眉頭緊蹙的搖搖頭。
    所謂的地氣,是當初柳玉京為方便祝千秋理解所言,其實就是土地中的肥力。
    時下農耕還處於刀耕火種的階段,而刀耕火種最大的問題便是經營粗放,無人意識到土地中的肥力,山區更是如此。
    山上的草木被燒了,風吹雨淋之下,泥土和肥力必然流失嚴重。
    這也是山會荒掉且不再適耕種的原因。
    而梯田這種屯田整地的方式雖然複雜,卻可最大限度的保留山上泥土及土中肥力,隻需精耕細作,荒山亦可變為良田。
    “在我們東土部落,有三個方法可填充地氣。”
    柳玉京沉吟了一會兒,思量著該怎麽用簡單易懂的話語教他們製肥。
    眾人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似乎都在等他傳授山外的農耕之法…
    “其一,漚肥法。”
    柳玉京打好腹稿,解釋道:“所謂的漚肥,就是挖個坑,將人畜的糞尿收集起來,混合一些農物的秸稈,或是草木落葉,使其蓋於坑中。”
    “等那些秸稈、草木落葉之類的東西徹底腐爛後,將坑中所得之物混於田中,便可填充部分地氣。”
    “其二,踏青法。”
    “所謂的踏青法便是將苕子、紫雲英這類野草直接翻耕進地裏,這些野草腐爛後同樣也能填充一些地氣。”
    “其三,灰泥法。”
    “所謂的灰泥法其實是指兩樣東西,灰為草木灰,泥為河底淤泥。”
    “諸位應當知道,草木灰這東西不僅能防蟲害,還可填充地氣,而河底淤泥晾幹後施入農田同樣也有此效。”
    其實柳玉京所知的方法還有一種輪耕法,就是一塊地不能連年種同一種作物,否則會耗盡某種特定養分。
    隻是這點他不必說,因為時下這些農戶壓根就沒想過一塊地能連種兩年。
    “……”
    溪伯瞥了眼身旁的祝浩川,壓著嗓音問道:“老祝,記下了嗎?”
    “……”
    祝浩川正色的點點頭,思量著等日後一定得試試這山外農耕之法的妙處。
    溪伯拱拱手,問道:“先生,這便是方才所言的屯田之法?”
    “這隻是填充地氣之法而已,想要屯田,可比這些要難得多。”
    見眾人一副茫然之色,柳玉京當即起身招呼眾人往屋外而去…
    溪伯與祝浩川對視一眼,皆是目光微動的起身跟了出去,而祝氏族人見狀也都紛紛緊隨,想看看這位柳先生還有何妙法。
    院中。
    柳玉京先是就地刨出些土,隨即又從水缸中少取了些水澆在土堆上,然後便擼起衣袖像個孩童似的和起了泥巴。
    看他和泥,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茫然模樣。
    顯然不知他在幹什麽。
    柳玉京將濕土堆成一個土堆,隨即轉頭看向祝浩川,拍了拍手邊的土堆打趣道:“祝兄,我言此為荒山,可否?”
    “……”
    祝浩川先是眨了眨眼睛,回過神後不由失笑:“先生你就說他是天柱都行。”
    “那好!”
    柳玉京笑了笑,又就地拔出幾根小草,問道:“若是祝兄在這山上耕種,該如何種呢?”
    說罷,他又比劃一下手中的小草,示意眾人可把自己手中的小草看做是耕種的作物。
    祝浩川雖不解其意,卻也配合的上前接過他手中的小草,將其一一插進了小土堆的坡麵上。
    “自然是這樣種。”
    “……”
    柳玉京見那插在坡麵上的小草,轉身又看向院中眾人,問道:“諸位可還有不同的耕種之法?”
    見眾人紛紛搖頭,他起身去水缸中又取來了半瓢水,對著那土堆便澆了下去。
    水遇土後有的浸入了土裏,但因土堆本就是濕土所堆,更多的則化作泥水,從坡麵上滑了下來…
    方才插在坡麵上的五株小草因被下滑的泥水衝刷,已是搖搖擺擺。
    而柳玉京就像沒看到似的,又從水缸中取來半瓢水,對著那土堆澆了下去。
    土堆被水衝的更為泥濘,而方才就已搖搖晃晃的小草有的連根被衝起,有的則直接倒在了坡上。
    三次水澆過,那土堆上便僅剩最後一株小草了,而且僅剩的那株小草也被泥水衝刷的露出根。
    誰都知道,隻要再澆半瓢水,這僅剩的最後一株小草也會被泥水衝刷走。
    柳玉京見眾人眉頭緊鎖,似有所指的感慨道:“你看,這種子才播下不久,隻逢幾場雨就已所剩不多了。”
    “……”
    溪伯似有所悟的沒有說什麽。
    而祝浩川則是心頭一動,緊忙問道:“那先生若是你在這山上耕種的話,又該如何種呢?”
    “……”
    柳玉京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起身又從院中刨出了一堆土,澆水將其浸濕,然後和泥堆成土堆。
    他倒持鋤頭,將土堆的坡麵分成一層一層的台階式斷麵,又將那斷麵夯實,然後又用鋤頭在那些斷麵中自上而下的修出幾條深淺不一的溝壑。
    最後,他又撿了細小的碎石混合泥土,堆砌在各級斷麵的邊緣位置。
    待一切做完。
    柳玉京就地拔了幾根小草,將其插進土堆的各級台階式斷麵上,這才笑著道予祝浩川:“喏,我是這麽種的。”
    “……”
    看到那土堆上呈現出一層一層狀的台階式斷麵,祝浩川瞪大雙目,腦海中似有雷霆閃過,一時竟都忘記了呼吸。
    他緊忙從水缸中取來半瓢水,一如方才柳玉京那般,對著土堆澆了下去。
    水從半空落在土堆上,雖也有泥水,但因土堆上被開出了幾條深淺不一的溝壑,那些泥水大多都順著溝壑滑落。
    而台階式斷麵上的土被夯實過,邊緣位置又圍了埂。
    即便還有一些泥水會流入其中,也無法將插在台階式斷麵上的小草衝走。
    祝浩川見狀呼吸一滯,緊忙又取來半瓢水,對著土堆澆了下去。
    結果一如方才那般,大部分泥水從溝壑中滑落,小部分流入了各級台階式斷麵中。
    他不死心的繼續澆水,迫切的想要看看那台階式斷麵被水灌滿後是何模樣。
    可那台階式斷麵的邊緣圍了埂,待蓄滿水後像是一層層小水池,即便有高處的落水流向了低處也衝刷不走泥土,更別提那幾根插在土裏的小草了!
    “這…這……”
    祝浩川一連澆了好幾瓢水,可那插在台階式斷麵種的小草卻依舊完好如初。
    他不信邪的還想去缸中取水來澆,結果溪伯家的半缸水已經被他們澆完了。
    聽到瓢在缸底刮的咯吱咯吱響,他才神情恍惚的回過神來……
    “祝兄,你這不似下雨。”
    柳玉京見狀難掩笑意,揶揄道:“反倒像是要把這天捅個窟窿啊?”
    “……”
    祝浩川看著手中的瓢,又看了看溪伯家中已經見底的水缸,以及院中那兩個截然不同的土堆,頓時窘迫的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