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人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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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誌行的身上有癬有痂,周身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餿臭味,而且即便坐下也是蜷著身子的模樣。
柳玉京目有異色的看著他,尤其是他體內那股若有若無的妖氣。
他非常好奇,這個人身上為何會有妖氣的。
俞誌行同樣也在看著他,眼神時而混亂,時而怯懦,時而癲狂,好似得了什麽癔症。
“你……”
他聲音嘶啞的道了句:“你不是人。”
“……”
柳玉京聞言微微一怔,屬實沒想到他會有此言,當即笑道:“好歹我也救了你,你就這般辱罵我?”
“不……不是罵你。”
俞誌行聞言脖子一縮,嗚咽著搖了搖頭,磕磕絆絆的解釋:“我……我能感覺得到,你不是人。”
“……”
柳玉京聞言目光一凝。
如果說方才那句‘你不是人’還有可能是罵人之言,那這句‘你不是人’基本就可以斷定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是真的看出了自己是妖非人!
什麽五感這般敏銳?
柳玉京沉吟了一會兒,問道:“能和我說說你身上發生的事嗎?”
“能。”
俞誌行略顯僵硬的點點頭,隨即祈求道:“那你……你能不能別吃我?”
“……”
柳玉京見他戰戰兢兢的問自己能不能不吃他,頓時啼笑皆非:“放心,我不僅不吃你,還能幫你。”
“我信…我信……”
俞誌行得到保證後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原本顫栗的身子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他靠在石頭上,失神的看著天空,講述起了以前生活的種種,講述著自己的妻兒父母,講述著自己變成‘狗’的經曆。
柳玉京見他那般,也知道他壓抑了太久太久,也遭受了太多太多苦楚,現在迫切需要一個人聽眾。
所以他並未插話,隻靜靜地聽著。
饒是他做足了心理準備,聽得個中緣由後也為這位老兄的經曆感到揪心。
俞誌行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柳玉京歎了口氣,隨即又問及了他身上妖氣之事,但俞誌行卻隻茫然的搖了搖頭,顯然不明白他所言的‘妖氣’是什麽東西……
據其所言,兩部爭鬥時,犬籠部的那些獵狗被他們的堂仙施了術法,變的癲狂無比,甚至多有食人之舉。
而他被咬的遍體鱗傷,按理來說,光是生疾得病那關就不是人能扛過去的。
可俞誌行不僅生生扛過去了,沒死,後來還又與那些狗整日生活在了一起。
甚至他還漸漸地聽懂了那些狗叫是何意。
或許,他身上的妖氣就是與此有關?
柳玉京眉頭微蹙的似是有了幾分猜測,問道:“犬籠部既贏了戰爭,那犬籠部的堂仙呢,你在他們部落多日,可曾聽說過他部堂仙的消息?”
“……”
俞誌行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隻道:“據那些狗說,他們部的堂仙自與我部堂仙一戰後就沒有再顯聖過了,估計還在養傷?”
“……”
柳玉京微微頷首…
就這樣,兩個有妖氣的人聊了許久。
隻是這次是柳玉京在說,而俞誌行在聽,聽他說山野妖精的事,聽他說人與妖的區別,聽他說許多許多。
俞誌行默然不語。
他知道自己無論是身軀還是心性都有了變化,但卻一直不知道那種變化意味著什麽。
現在他知道了——似乎是自己要變成妖邪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又想到自己近來所受的種種苦楚,他隻覺得自己無論是身子,還是腦子,都快扭曲成了一團。
那種感覺很怪異,也很痛苦。
柳玉京見過妖化形成人的,畢竟他自己就是,卻還是第一次見人往妖變的……
特別是俞誌行身上的那股妖氣好似已經融入血脈,深入骨髓了,他也不知如何幫其祛除那股妖氣,故而隻能以話術引導他,讓他知道人妖之別。
也不知是福是禍……
柳玉京悵然的歎了口氣,問道:“今後有何打算?”
“我想再看一眼妻兒……”
俞誌行失神的看著天際,伸手顫顫巍巍的似是在撫摸著什麽人,呢喃道:“然後去山外看看,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
“……”
柳玉京沉吟了一會兒,提議道:“其實你也可以和我走。”
“……”
俞誌行聞言眸光微微一動,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先生若是沒有和我說那麽多,我倒是可以當條狗,給先生看家護院。”
“……”
柳玉京聞言默然。
“可是我現在連條狗都不是啊。”
俞誌行似哭似笑的咧著嘴,聲音顫栗的說道:“方才先生伸手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想要咬,想要去咬那隻扶起我手,我也不是人了!!”
說著他又像是犯了癔症似的,哭著笑,笑著哭,很是瘋癲。
“……”
柳玉京歎了口氣,不知如何寬慰。
“先生……”
俞誌行哭笑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了什麽正事,神情恍恍惚惚的說道:“我得走了,我得再去看一眼妻兒,就一眼……”
“……”
柳玉京見他那般也沒好多勸,隻問道:“你現在這身子骨,還能走?”
“習慣了,早就習慣了。”
俞誌行一邊失神的呢喃著,一邊強行撐起身子,瘋瘋癲癲的咕噥道:“先生的大恩,我隻能來生再報了。”
“……”
柳玉京見他執意要走,也沒好多留,隻道:“相見也是有緣,我再送你些東西吧。”
說罷,他秉以劍指分出一縷精氣,裹著自己對《歸元秘藏》的種種參悟一並渡送進他的眉心。
精氣能為他洗筋伐髓補全身體虧空,而《歸元秘藏》是人能修行的,這也是柳玉京對他最樸質的期待…
俞誌行呆呆地愣在原地,身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脫落,身上的汙垢也被水汽滌蕩幹淨…
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
看著自己身上的種種異樣,俞誌行不知是哭還是在笑的咕噥道:“當了那麽久的狗,現在好像有了點人樣了?”
人的煩惱在於他知道的多少,而他今天就知道了太多太多東西……
俞誌行沒有多說一句,對著柳玉京行了一禮後掉頭就走。
他走的很果斷,甚至還帶著些許心虛與慌亂,好似刻意在回避著什麽。
他的腦海中先是浮現出那個將自己扶起來的手,隨即又浮現出柳玉京身上所顯露出的那種超脫常人的能力。
‘原來…原來是要變成妖邪了…’
俞誌行恍然的思量著:‘也不知那妖邪比當狗如何……’
“……”
柳玉京看著他背影漸漸遠去,為其惋惜的同時,也由心的佩服他的堅毅。
本就是萍水相逢,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他不介意幫幫這個在人妖兩途徘徊的可憐人…
可就眼下看來,人家有自己的路要走。
見人已經遠去,柳玉京收拾好心態不再多想,重新回到了祝由部。
就如他所想的那般。
剛進祝由部不久,他便看到了個拄著拐杖的老嫗正看著自己。
柳玉京也看出了她的化形術,上前問道:“三妹,你怎麽化形成這幅模樣了?”
“自然是為了方便。”
垚靈白了他一眼,說道:“溪山部的那些人不是也不知二哥真容嗎?”
“那倒也是。”
柳玉京恍然的點點頭。
“二哥來這兒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此時的垚靈像個脾氣古怪的老婆子一般,咕噥著:“遇見事了才想起我這個結義三妹,好生薄涼啊。”
“……”
柳玉京聞言啼笑皆非,也知她是為方才之事慪氣,便笑著打趣道:“是為兄的不是,為兄這就給虎躍嶺三姑奶賠個不是。”
“你你你……”
垚靈聞言瞬間破戲,強忍笑意白了他一眼,這才問道:“二哥方才是遇見什麽事了,竟需要一葫治瘧疾的丹丸?”
“遇見一個落難的人。”
柳玉京隨口提了幾句俞誌行之事,便又難耐腹中饞蟲,催促道:“快快快,讓我看看是誰家釀的酒。”
“……”
垚靈對他所遇之事也是嘖嘖稱奇,卻也沒多想,轉而領著他往一戶人家而去。
“說來也巧,釀出酒的那人二哥你應當見過。”
“哦?”
柳玉京思量自己接觸過的祝由部之人,瞬間便想到了當初去虎躍嶺途中隨手救下了那幾人…
“這倒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