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可小覷

字數:5684   加入書籤

A+A-


    燕山位於幽州、薊州和媯州三州交界之處,乃是盧龍軍轄區的中心所在。
    山高勢陡,峰巒疊翠如聚,鬱鬱蔥蔥的林木密不透風地覆蓋全境,打眼望去,盡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深綠。大風吹來,枝葉狂舞搖曳,就如一波波充滿生機的綠浪,起起伏伏,聲勢浩大,山間雲霧繚繞,風光極為迤邐,卻也暗藏凶險。
    山林之內,虎嘯猿啼之聲不絕於耳,各類凶獸盤踞其間,野性十足。時常可以看見矯健的飛禽從雲端俯衝而下,利爪如鉤似鐵,將一頭頭凶猛至極的凶獸死死抓住,淩空摔擲在地,待其腦漿迸裂、氣息斷絕後,便縱身落下撕扯享用獵物,場麵野性而震撼,盡顯山林的殘酷法則。
    山下五十裏外有一座城池,乃是隸屬盧龍的幽州城,市井繁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往來商旅不絕。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幽州城的百姓與武者也不例外。每日天剛破曉,東方泛起魚肚白,一名名武者便三五成群相互結伴,手持兵刃,神色警惕地小心翼翼衝進燕山之中,狩獵凶獸以求生計。
    雖說山林之中危機四伏,毒蟲猛獸遍布,隨時可能遭遇不測,但獵殺凶獸所得的獸皮、獸骨、獸核,皆是硬通貨,足以維持尋常武者的日常所需,若是運氣極佳,還能換取修煉所需的丹藥與資源。
    要是運道來了,遇見雲紋貂、星羽靈雀等靈性十足、美麗漂亮的一級凶獸,其皮毛順滑堅韌、內丹蘊含精純靈氣,價值千金,獵獲一頭,便足以讓普通武者半年都不用再冒生命危險進山。
    在距離幽州城不足十裏之處,數百騎人馬如兩道奔騰的鋼鐵洪流,延綿成兩條漆黑長線,仿佛沒有盡頭。
    塵土飛揚遮天蔽日,高頭大馬奔騰不息,馬蹄鐵踏在官道之上,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這些都是盧龍軍轄區內頗為罕見的戰騎,耐力驚人、衝擊力極強,整支隊伍浩浩蕩蕩,氣勢如虹,驚動了沿途無數狩獵歸來的武者與過往路人,紛紛駐足避讓,麵露驚色。
    “今天這是怎麽回事?前前後後,差不多已經有十幾批騎兵衝過去了,看這陣仗,莫非是有什麽天大的事要發生?”
    一名身著短打、腰挎長刀的武者站在路邊,滿臉疑惑地望著遠去的鐵騎揚起的漫天塵土,心中暗自揣測,眼神中滿是不安。
    “誰知道呢,不過我倒是認出了其中兩批人馬的旗號,是永清縣和昌平縣的兵馬!看這方向,怕是都往燕山坪去了!”
    旁邊一名大叔蹲在路邊,眯縫著雙眼,目送鐵騎飛速踏過,搖頭說道。他身著一身古舊長袍,麵容黝黑粗糙,雙手布滿老繭,眼神中滿是曆經世事的滄桑。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啊!聽說契丹部落已經攻入了朔方節度使轄區的朔州,連下數城,兵鋒正盛,所向披靡,怕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打到我們這盧龍軍轄區來,到時候兵荒馬亂,戰火紛飛,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連個活路都怕沒咯。”
    不遠處,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顫巍巍地搖頭長歎,滿臉憂色,語氣中滿是對未來的惶恐與擔憂。
    “走吧,老韓頭,這些軍國大事哪裏是我們能左右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該怎麽活,還得繼續活下去啊。”
    大叔緩緩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目光暗淡無光。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乃至普通武者,在這亂世之中,如同風中殘燭,除了隨波逐流,逆來順受,還能做什麽?
    “主公!前方應該就是幽州城了!”
    數百騎之中,一道洪亮如鍾的喊聲陡然傳來,即便馬蹄陣陣,轟鳴作響,這聲呼喊依舊穿透喧囂,清晰可聞。
    “走!直接去燕山坪!”
    處於隊伍中央的朱睿,身披玄色披風,腰束玉帶,目光堅定如鐵,毫不停留,大聲下令。此次三州二十五城的主事者碰麵,雖名為“燕山盟會”,打著共商抵禦契丹的旗號,但朱睿心中清楚,這不過是各方勢力試探虛實、爭奪利益的幌子,而具體地址其實就在燕山坪!
    燕山坪乃是隸屬幽州城的一處小鎮,緊挨著燕山山麓,最初便是為進山狩獵凶獸的武者提供歇息、交易之所而形成,鎮內酒館、客棧、鐵匠鋪、藥材鋪一應俱全,極為熱鬧。
    如今的燕山坪,鎮中大多數人依舊是將腦袋係在褲腰帶中的冒險武者,民風彪悍,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是常有的事。
    很快,一行四百餘人便已抵達燕山坪不遠。朱睿抬手一揮,朗聲道:“止步!”數百鐵騎瞬間靜止,動作整齊劃一,絲毫不亂,馬蹄揚起的塵土緩緩落下,盡顯精銳之風。這些士卒雖並非專業騎兵,但騎馬作戰、長途奔襲,早已是日常訓練的必備技巧,日夜操練之下,戰力不容小覷。
    朱睿抬目掃去,麵色從容不迫。隻見燕山坪外的四方空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著十幾方勢力,每一處所在,都至少有數百名士卒身著統一服飾,手持兵刃,漠然站立,氣息沉凝如淵,顯然都是各州縣城池的精銳兵馬,陣列整齊,戒備森嚴。
    “看來,本座來得並不算晚。”
    朱睿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笑。此次盟會召集了三州二十五座城池的主事者,如今也僅僅隻來了十幾座,顯然還有不少人在路上,或是在觀望局勢。
    旁邊的謝遜麵容粗狂,虯髯如戟,手中緊握黑色的屠龍刀,刀身雖未出鞘,卻已然散發著森寒凜冽的殺氣,讓人望而生畏。他掃視著四方勢力的兵馬,冷冷一笑,眼中滿是不屑,在他看來,這些城池的烏合之眾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不堪一擊,隻需他一刀在手,便能橫掃當場。
    丘處機身著素色道袍,麵容平靜無波,雙手負於身後,並未多言,但從他深邃如潭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同樣對盧龍軍轄區的這些城池勢力看不上眼,這些人的修為與手段,在他眼中不過是井底之蛙。
    “傳令下去,就地紮營休整,嚴守陣型,不得擅自離隊。謝遜、道長,隨本座進鎮。”
    朱睿淡淡下令,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隨後與謝遜、丘處機一前兩後,三騎脫離大隊人馬,緩緩向著燕山坪而去。
    此刻的燕山坪,早已被付東來的人提前清場,除了受邀前來的盧龍軍轄區二十五方勢力之人,其餘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進入,鎮口更是有數十名精悍士卒手持長矛值守,戒備森嚴,氣氛凝重。
    盧龍軍轄區雖說也是大唐疆域內的一方要地,扼守北疆門戶,但地處偏遠,常年受契丹部落滋擾劫掠,土地相對貧瘠,民生凋敝。境內雖地域遼闊,卻沒有任何一方稍微有點實力的宗門願意在此駐紮,勢力格局相對簡單,多是各州縣城池各自為戰,相互製衡。
    “哈哈,原來是涿州兵馬使朱大人與瀛州謝大人到了!傅某有失遠迎,還望朱大人莫要見怪啊!”
    朱睿三人剛剛進入燕山坪不遠,迎麵便走來數人。為首的是一名身著華貴錦袍的中年男子,麵容富態,麵色紅潤,眼神精明狡黠,一看便知是久居上位之人。他看見朱睿的身影,頓時雙眼微微眯起,臉上堆滿熱情的笑容,快步上前,對著朱睿輕輕拱手一禮,語氣熱絡。
    “原來是節度使大人。”
    朱睿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同樣拱手回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語氣平和有禮,不卑不亢。
    這名中年男子他卻是認得,在前身的記憶中印象極為深刻,正是盧龍節度使、幽州刺史付東來!
    幽州作為盧龍軍轄區的核心州府,城池規模宏大,城牆高大堅固,人口更是超過涿州與瀛州十倍之多。若是沒有朱睿穿越降臨這方世界,那麽整個盧龍軍轄區,基本就是傅家說了算,家族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無人敢撼。
    作為盧龍軍轄區的最高主事者,付東來麾下的實力,遠遠超出普通州縣城池十倍不止。就朱睿所知,傅家內部足足擁有三名通脈境九重境界的長老潛修,戰力強橫,在整個盧龍軍轄區內,足以輕易鎮壓任何一座普通城池的反抗,威懾四方。
    但自朱睿接管涿州以來,事情的發展卻讓傅家措不及防,甚至有些驚慌失措。涿州的勢力以一種他們無法想象的速度飛速發展,不僅開墾良田、囤積糧草、廣納工匠,更是招攬了謝遜這等罡氣境強者,實力一日千裏,已然隱隱有了挑戰傅家在盧龍軍轄區霸主地位的勢頭。
    傅家在盧龍軍轄區稱雄數十年,苦心經營,辛苦搜刮各類修行資源,耗費無數心血培養家族子弟,卻到如今都未曾出過一位罡氣境強者,始終被卡在瓶頸之外!
    而小小的涿州,不過是盧龍軍轄區內一處不起眼的城池,卻在短短數月之內便將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這讓傅家上下如何能夠甘心?此次盟會,正是傅東來聯合其他對涿州心存忌憚的城池勢力,想要試探甚至聯手打壓涿州的關鍵一步,若是能借此機會削弱涿州的實力,甚至除掉朱睿,那便是最好不過。
    “朱大人真乃少年英雄!年紀輕輕便已執掌一州之地,將涿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兵強馬壯,當真是後生可畏啊!傅某佩服至極!”
    付東來笑聲清朗,連連點頭,語氣中滿是讚歎,仿佛在真心感歎自己已經老去,如今已是年輕人的天下。
    “節度使大人過獎了。說起手段與家族底蘊,在下又哪裏能與傅大人相比?傅家執掌盧龍十餘年,根基深厚,威望卓著,深受轄區百姓愛戴,在下不過是晚輩,初掌涿州,還有許多需要向傅大人學習的地方。”
    朱睿輕輕笑起,神色陽光溫和,宛如一位謙遜有禮的翩翩佳公子,清秀俊朗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鋒芒,仿佛對傅東來的誇讚深信不疑。
    “朱大人太過謙虛了。一路風塵仆仆,想必早已勞累,還請入內歇息,其他大人也都在等候了。”
    付東來笑容不變,依舊笑眯眯的,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與陰鷙。他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劍,劍鞘之上鑲嵌著數顆晶瑩剔透的寶石,在陽光下燁燁生輝,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既是裝飾,也是實力的象征。
    朱睿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心中卻暗自警惕。三人將馬匹交給一旁等候的侍從,在付東來的引領下,慢慢向著燕山坪中心走去。那裏早已搭建好了一方寬敞的露台與數座恢弘的廳堂,雕梁畫棟,布置得極為規整,顯然是為此次盟會精心準備的。
    “如何?”
    待朱睿三人的身影遠去,付東來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麵色變得有些陰沉難看,壓低聲音向身後問道。
    “大人,此子城府極深,心思縝密,言語間滴水不漏,看似謙遜,實則暗藏鋒芒,絕非易與之輩,日後必成我傅家大患,還是小心為妙,不可輕敵。”
    他身後一名作仆人打扮,但眼神銳利如鷹、氣質不俗的中年男子輕撫頜下長須,沉聲說道。此人乃是傅家重金聘請的供奉,修為高深,見識不凡,是付東來的心腹智囊。
    “確實需要多加留意!此子不可小覷。”付東來微微皺眉,目光緊緊盯著朱睿三人遠去的背影,語氣凝重無比,“跟著他來的兩人,除了罡氣境強者謝遜,另一人你可看出來曆?方才我觀其氣息,雖看似平淡無奇,如同尋常道士,卻隱隱給我一種深不可測之感,其修為恐怕不在謝遜之下,絕非尋常之輩!”
    此次盟會關乎傅家在盧龍軍轄區的地位,甚至關乎家族的生死存亡,萬萬不能有失!他必須摸清朱睿的全部底牌,才能安心動手,確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