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棋手與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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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棄化工廠的鐵鏽和血腥味仿佛還黏在鼻腔裏。回程的車上,一片死寂。林未晞靠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被夜色吞噬的街景,江臨那隻攬在她肩頭的手,溫度透過衣料傳來,滾燙得讓她幾乎要戰栗。
    他不是在攙扶,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和圈禁。
    坐在副駕駛的蘇清月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眼神複雜,最終沉默地扭過頭去。今晚江臨展現出的實力,徹底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那幾個跟隨他出現、行動如鬼魅般利落的人,絕不是普通保鏢。那個刀疤男在看到江臨時,臉上閃過的不僅僅是恐懼,更像是一種……見到更高層級存在的敬畏與絕望。
    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未晞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緩慢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撞擊著某個呼之欲出的真相。
    “嚇著了?”江臨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他慣有的、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的慵懶調子。他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貓。“沒事了,老公在呢。”
    林未晞猛地閉上眼,強迫自己壓下喉嚨口的翻湧。她需要冷靜,必須冷靜。這個男人每一句看似隨意的話,每一個親昵的動作,背後都可能藏著深不見底的計算。
    車終於駛入江家那如同蟄伏巨獸般的宅邸。蘇清月在下車時,飛快地看了林未晞一眼,用口型無聲地說:“小心。”
    林未晞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回到那座華麗卻冰冷的新房,仆人早已備好溫水和幹淨的衣物。江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著脖子抱怨:“累死了,比打一晚上排位還累。老婆,我先去衝個澡,一身灰。”他神態自然得仿佛剛才在化工廠單手折斷別人手腕、周身殺氣凜然的是另一個人。
    林未晞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進浴室的背影,聽著裏麵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緊繃的神經卻沒有絲毫放鬆。她快步走到書桌前,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冷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調出之前偷偷拍下的、江臨那台加密筆記本電腦外殼上那個模糊的、類似貓頭鷹的刻痕圖案,與她記憶中前世聽聞過的關於“夜梟”(Nox)的零星傳說進行比對。
    越看,心越沉。細節高度吻合。那不是裝飾,那是一個標誌,一個屬於陰影世界王者的標誌。
    江臨……和“夜梟”到底是什麽關係?合作夥伴?下屬?還是……更可怕的可能?
    浴室水聲停了。林未晞立刻關掉頁麵,打開一份無關緊要的財經新聞,手指在觸摸板上無意識地滑動著,心跳如鼓。
    江臨擦著頭發走出來,隻圍著一條浴巾,露出精壯的上身。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滑落,沒入腰腹間。他的目光掃過林未晞麵前的電腦屏幕,桃花眼眯了眯,隨即又漾開笑意,湊過來:“看什麽呢?這麽認真。是不是在查怎麽給老公漲零花錢?”
    他靠得很近,剛沐浴過的熱氣混合著淡淡的雪鬆香氣撲麵而來。若在平時,林未晞或許會為這具充滿男性魅力的身體而有一瞬的失神,但此刻,她隻覺得通體冰涼。這完美的皮囊之下,究竟藏著怎樣一個靈魂?
    “隨便看看。”林未晞不動聲色地合上電腦,站起身,“我也去洗一下。”
    她需要空間,需要獨自理清這團亂麻。
    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身體,卻無法驅散那徹骨的寒意。林未晞靠著冰涼的瓷磚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化工廠裏江臨如同鬼魅般的身手,刀疤男那驚懼的眼神,蘇清月複雜的目光,還有那個該死的、無處不在的“夜梟”標誌……所有線索交織成一張大網,而她,正被困在網中央。
    一個荒謬而可怕的念頭逐漸清晰:如果江臨並非表麵那麽簡單,如果他的“廢柴”是偽裝,那麽他對自己這個“穿越者”的態度,就絕不僅僅是“合作婚姻”或者“觀察獵物”那麽簡單。他一次次看似巧合的幫助,若即若離的試探,是否都別有目的?她所謂的逆襲和掙紮,是否從一開始就處於他的監視和引導之下?
    她想起新婚夜他那句“各取所需的交易”,想起他爽快答應擔保時的詭異,想起他主動追加投資時的深意……這一切,難道都是一場早已寫好的劇本?而她,不過是舞台上那個自以為掌控了命運的小醜?
    不甘心!
    她林未晞,前世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界殺出一條血路,今生也絕不會任人擺布!無論江臨是誰,無論“夜梟”有何圖謀,她都要把主動權奪回來!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成型——再探書房,就在今晚!江臨剛剛經曆一場劇烈運動(無論是打架還是演戲),精神或許會有鬆懈,這是最好的機會。
    下定決心後,林未晞迅速洗完澡,換上睡衣走出浴室。江臨已經躺在了美人榻上,背對著她,似乎睡著了,呼吸平穩。
    林未晞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確認他的呼吸節奏沒有任何變化,這才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桌前。她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熟練地擰動那個青銅擺件。
    “哢噠。”暗格再次滑開。
    那台超薄筆記本電腦和牛皮紙文件夾靜靜躺在裏麵。這一次,林未晞的目標明確——電腦。她小心翼翼地將電腦取出,按下電源鍵。
    屏幕亮起,要求輸入密碼或指紋。
    林未晞皺眉。密碼……會是什麽?她嚐試了江臨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甚至一些可能的公司代號,皆提示錯誤。隻剩下最後一次嚐試機會。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青銅擺件上,腦中靈光一閃——新婚夜,江臨把玩著這個擺件,說過一句看似無心的話:“這老物件,機關巧妙,密碼說不定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最不起眼的地方……
    林未晞拿起那個擺件,仔細摩挲。終於在貓頭鷹一隻爪子的底部,摸到了幾個極其細微的凸起。她用指甲輕輕刮擦,借著月光辨認——是幾個模糊的數字和字母:N0XJL737。
    N0X(夜梟)!JL(江臨)!737?是什麽?日期?代碼?
    她來不及細想,這是最後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在電腦密碼框輸入了這串字符。
    “滴”的一聲輕響,屏幕解鎖了!
    林未晞的心髒幾乎跳到嗓子眼。她迅速點開硬盤,裏麵文件夾不多,但命名方式各異。她的目光瞬間被一個名為“Project Phoenix”(鳳凰計劃/涅槃計劃)的文件夾吸引。
    點開。裏麵是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夾和文檔。她點開一個名為“LNX07InitialReport”(LNX07初始報告)的文檔。
    開篇是她的照片——穿著職業套裝,眼神銳利,是她前世的樣子!下麵是詳細的身份信息、生平成就。
    接著往下看:
    項目名稱:時空錨點幹預與意識遷移可行性研究(“涅槃”計劃)
    實驗體編號:LNX07(原體:林未晞)
    意識遷移目標:小說衍生次級宇宙《豪門逆襲:惡毒女配她撕劇本了》中的同名角色林未晞(已確認腦死亡狀態)。
    遷移時間錨點:目標宇宙時間線,新婚之夜。
    項目觀察員/引導員:J.L.(江臨)
    項目最高權限:Nox(夜梟)
    項目目標:觀察高維意識體在預設劇情框架下的適應性、幹預能力及對既定世界線的擾動效應,收集數據,驗證“意識播種”理論,為後續計劃提供支持。
    備注:實驗體LNX07初始記憶已進行選擇性模糊化處理,需在特定刺激下逐步解鎖。觀察員J.L.需密切監控其行為軌跡,確保其存活至實驗周期結束,但不得主動幹預其重大決策(除非涉及生存底線),以期觀察其“原生”突破能力。
    文檔後麵,是詳細的觀察記錄,包括她醒來後的心理評估、與“章先生”的聯係、對林家危機的處理、與蘇清月的結盟……甚至包括她幾次偷偷潛入書房的記錄!旁邊都有J.L.的批注:
    “意識融合度良好,自主性超出預期。”
    “資金運用策略符合其前世風格,擾動效應初顯。”
    “與觀測體SY02(蘇清月)接觸,世界線偏差值開始波動。”
    “警惕性提高,開始主動探索環境,符合預期發展。”
    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將林未晞所有的僥幸和猜測徹底粉碎。她真的隻是一個實驗品,一個被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的小白鼠!而江臨,那個她名義上的丈夫,竟然是冷眼旁觀的記錄者!
    憤怒、屈辱、荒謬感……種種情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噴發。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才勉強沒有失態。
    她顫抖著手,點開另一個名為“PhaseTerminationCriteria”(階段終止標準)的文檔。
    裏麵羅列著實驗終止的條件:
    1.實驗體死亡。
    2.實驗體精神崩潰,失去觀察價值。
    3.實驗體對世界線擾動達到預設閾值,數據采集完成。
    4.實驗體察覺項目真相,並對觀察員產生致命威脅。
    5.觀察員叛變或失去客觀性。
    最後兩條,用紅色字體標出,顯得格外刺眼。
    所以,江臨之前的種種行為,是為了防止她“察覺真相”?他救她,是為了保證實驗體存活,以便采集更多數據?那所謂的“一邊”,所謂的維護,都隻是維持實驗進行的必要手段?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林未晞渾身汗毛倒豎,以最快的速度關閉文檔,清理訪問記錄,將電腦放回暗格,合上擋板,然後閃身躲到厚重的窗簾後麵,屏住呼吸,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書房門被推開,江臨走了進來。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到書桌前,手指拂過那個青銅擺件,停留了片刻。
    林未晞在窗簾的縫隙中,能看到他模糊的側影。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在感受著什麽。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壓力。
    良久,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
    “還是……發現了嗎?”
    這句話,如同驚雷般在林未晞耳邊炸響!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她來過!甚至可能……是故意讓她發現的?
    江臨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試圖尋找她。他隻是在那裏站了一會兒,然後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
    林未晞癱軟在窗簾後,冷汗已經浸透了她的睡衣。江臨最後那句話,那個語氣……不像是一個冷酷的觀察員,反而帶著一種……無可奈何?
    但此刻,她已無法分辨這究竟是更高明的演技,還是別的什麽。她隻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再是懵懂闖入棋局的棋子,而是看清了棋盤和部分規則的……棋手。
    雖然這棋盤如此巨大,對手如此強大,規則如此殘酷。
    她慢慢從窗簾後走出,回到臥室。江臨依舊背對著她躺在美人榻上,呼吸平穩,仿佛從未離開。
    林未晞躺回床上,睜著眼睛,直到天明。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來臨,但對她而言,一個舊的世界已經崩塌,一個新的、更加危險和真實的世界,才剛剛揭開它血腥的一角。
    她和江臨,這對各懷鬼胎的“夫妻”,之間的博弈,從暗處擺到了明處。而這場博弈的賭注,是她的生命,她的自由,和她存在的意義。
    這一次,她不會再按照別人寫好的劇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