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玉碎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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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琛與寧寒踏入寧家客廳時,廳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家主寧和祥端坐主位,麵沉似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紫檀木椅的扶手。見到兩人進來,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勉強開口道:“韓大師,寒兒,你們回來得正好。”他的目光轉向客座,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沉鬱:“這位是風月城王家家主,王擎天王兄。這位是王家二長老,王嘯風。這位…是王家主的千金,王芸小姐。”
他又對王家幾人道:“王兄,嘯風長老,芸侄女,這位是韓琛韓大師。旁邊這孩子,便是寧寒。”
寧寒依著斂息術,將修為維持在煉體六重,上前一步,恭敬行禮:“寧寒,見過王家主,二長老,王小姐。”
客座上,王擎天麵容粗獷,築基中期的修為帶著壓迫感,他打量了一下寧寒,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抱拳道:“韓大師,久仰。”目光落在寧寒身上時,則帶著一種審視與遺憾,隻是微微頷首,並未多言。
二長老王嘯風,幹瘦陰鷙,同樣築基中期,此刻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眼神銳利如刀,在寧寒身上刮過。
而那王家小姐王芸,十四五歲,花容月貌,一身鵝黃衣裙更添嬌豔。她此刻高昂著頭,如同驕傲的孔雀,看向寧寒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棄。當感受到寧寒那僅僅煉體六重的微弱氣息時,她眼中更是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不屑,紅唇緊抿,仿佛與寧寒站在同一屋簷下都是一種屈辱。
韓琛敏銳地察覺到此地氣氛不對,隻是淡淡回禮,便與寧寒在一旁坐下。
下人重新奉上茶水,但廳內無人去動那杯盞。
沉默片刻,王擎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看向寧和祥,語氣帶著幾分故作沉痛:“寧兄,當年我父遇險,多虧寧寒父親仗義相救,此恩我王家一直銘記於心。也正是感念此恩,先父才與寧兄定下了芸兒與寧寒的婚約,本是期望兩家永結同好。”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然而,世事難料。聽聞寧寒侄兒…咳,資質似乎尋常,年已十四,尚停留在煉體六重。非是王某苛責,隻是修行之路,築基乃是一道天塹,若根基不足,恐怕…終生無望啊。”
寧和祥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握著扶手的手指微微發白。
王嘯風適時接口,聲音沙啞帶著譏諷:“寧家主,並非我王家背信棄義。實在是為了芸兒的未來著想。想必寧家主也聽說了,芸兒有幸被測出身具七品水靈根,已被落英宗的長老看中,不日便將啟程前往宗門修煉。落英宗規矩,核心弟子需心無旁騖,專注大道,這凡俗婚約…實在是…”
“七品水靈根?!”寧和祥縱然心中已有準備,聞言仍是吃了一驚。此等天賦,堪稱百年難遇,一旦進入落英宗,必然被重點培養,前途不可限量!相比之下,此刻“僅有”煉體六重的寧寒,確實如同螢火與之皓月。
王芸此時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聲音清脆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她直接對著寧寒,一字一句道:“寧寒!你我婚約,本是長輩戲言,當不得真!我王芸的未來在修仙大道,在落英宗!豈能與你一個…一個終生可能止步煉體的庸碌之人綁在一起?今日我父與長老前來,便是要解除這樁荒唐的婚約!希望你有些自知之明,莫要糾纏,誤我道途!”
這番話如同冰錐,刺骨而來。客廳內的溫度仿佛驟降。
寧寒端坐椅上,麵色平靜無波,仿佛王芸那番羞辱之言並非針對他一般。他甚至還有閑暇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撥弄了一下浮葉,方才抬起眼,看向因為他的平靜而有些愕然的王芸。
他的眼神清澈而淡然,沒有絲毫被羞辱的憤怒,也沒有半分自卑與怯懦,隻是平靜地問道:“王小姐此言,是代表王家,還是僅代表你個人?”
王芸被他這平靜的態度一噎,旋即更是惱怒,嬌叱道:“這有何區別?我之意便是王家之意!”
“芸兒!”王擎天低喝一聲,示意她稍安勿躁,轉而看向寧和祥,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寧兄,情況便是如此。為了芸兒的仙途,也為了不耽誤寧寒侄兒,這門親事,還是就此作罷吧。當年信物,我今日也帶來了。”說著,他示意了一下,身旁一名護衛捧上一個錦盒,裏麵赫然是一枚溫潤的玉佩,正是定親信物之一。
寧和祥胸口起伏,怒火在眼中燃燒。退婚!這是赤裸裸的打臉!打的是寧寒的臉,更是他寧家的臉麵!但他深知,王家勢大,王芸又即將進入落英宗,此刻翻臉,對寧家絕無好處。他強壓怒火,聲音沙啞:“王兄,此事…是否太過倉促?寒兒他還年輕,未來未必…”
“寧兄!”王嘯風冷冷打斷,“有些事,天賦注定,強求不得。煉體六重,在這個年紀,意味著什麽,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韓琛忽然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看也沒看王家人,隻是對寧和祥道:“和祥,既然王家主意已決,強留無益。一紙婚約罷了,碎了便碎了。”
寧和祥深吸一口氣,看向自始至終異常平靜的寧寒,心中一陣刺痛,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他沉聲道:“寒兒…此事,你怎麽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寧寒身上。
寧寒緩緩放下茶杯,站起身。他身形挺拔,雖修為“低微”,此刻卻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度。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王擎天、王嘯風,最後落在滿臉傲然與不屑的王芸臉上。
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雲淡風輕,仿佛卸下了什麽重擔:“王家主,二長老,王小姐。”
“修行之路,確如你們所言,資質機緣,至關重要。寧寒資質魯鈍,不敢高攀王小姐這般天之驕女。”
他語氣平和,字句清晰:“今日諸位前來,意在解除婚約。我,寧寒,同意。”
他此話一出,王芸臉上頓時露出“算你識相”的表情,王擎天和王嘯風也微微鬆了口氣,但寧寒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臉色微變。
寧寒繼續道:“不過,並非因你王芸資質高絕,也非因我寧寒自慚形穢。而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寧寒的未來,無需與一個輕視我、厭棄我之人綁在一起。這婚約,於我而言,亦是枷鎖。”
他走到那名捧著錦盒的護衛麵前,從懷中取出一枚樣式古樸的戒指,正是另一件定親信物。他沒有絲毫留戀,輕輕放入錦盒之中,與那枚玉佩並排放在一起。
“信物在此,婚約就此解除。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寧寒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決絕與傲骨。
他轉身,對著寧和祥和韓琛深深一揖:“家主,師父,寒兒擅作主張,請恕罪。”
寧和祥看著寧寒,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與心疼,重重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韓琛則是捋須微微點頭,眼中讚許之色一閃而過。
王擎天臉色有些難看,寧寒這番話,看似順從,實則將退婚的主動權抓回了自己手中,反而顯得他王家有些仗勢欺人,而寧寒則是不屑與之同行。他幹笑兩聲:“寧寒侄兒能如此深明大義,甚好,甚好。那此事便如此定了,我等告辭!”
王芸卻似乎對寧寒最後那番話極為不滿,覺得被一個“廢物”搶先表態,失了麵子,狠狠瞪了寧寒一眼,冷哼一聲,率先轉身向外走去。
王擎天與王嘯風也不再逗留,拱手之後,便帶著護衛匆匆離去。
客廳內,再次隻剩下三人。
寧和祥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王家這群勢利小人!”
韓琛卻顯得頗為平靜,他看著寧寒,淡淡道:“碎了也好,省卻不少麻煩。寒兒,你做得很好。心性堅定,不為外物所動,這才是修道之本。”
寧寒抬起頭,眼中沒有任何被退婚的沮喪與憤怒,隻有一片清明與更加堅定的光芒:“家主,師父,無須動怒。今日之辱,他日必以實力洗刷。他們看重靈根天賦,卻不知,丹道一途,亦能通天!”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與信念。
“眼下,我們還是商議一下,如何應對那可能潛伏在暗處的‘黑鷲’,以及…我築基之事吧。”
窗外的天光透過窗欞,照在少年清俊而堅毅的側臉上。婚約如玉碎,卻仿佛砸開了蒙塵的璞玉,顯露出內裏不容小覷的光華。前路漫漫,危機四伏,但少年的道心,此刻卻如同被淬煉過的精鋼,愈發堅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