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雲殿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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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同山澗的溪流,在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悄然向前。玄霧宗外門的節奏,對於大多數新晉弟子而言,是規律而充實的。而對於寧寒——木小白來說,這份規律中,卻藏著唯有他自己知曉的暗湧。
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給終年繚繞的山霧也鍍上了一層金邊。寧寒踩著熟悉的青石板小徑,再次走向那座位於外門邊緣的、毫不起眼的雜役小院。這幾乎成了他每日雷打不動的慣例。
還未走近,一股混合著飯菜香氣的煙火味便已飄來,夾雜著幾位大嬸大媽爽朗的說笑聲。
“哎呦,咱們的小白師兄來啦!”眼尖的張媽最先發現他,放下手中正在摘的野菜,臉上笑開了花,“快來看看,李嬸今天特意做了你愛吃的靈筍燉山雞!”
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李嬸聞言,回頭啐了一口:“就你話多!小白天天來吃飯,我不做點好的,對得起孩子叫我們一聲嬸子嗎?”話雖如此,她眼角的笑意卻掩藏不住。
寧寒臉上自然地浮現出溫和的笑容,快步走進院子,很自然地挽起袖子:“李嬸,張媽,王嫂,我來幫忙。”他接過王嫂手裏盛滿水的木盆,動作熟練地開始清洗一旁的蔬菜。
“去去去,一邊歇著去!”李嬸揮著鍋鏟,“你現在是外門弟子了,哪能老是讓你幹這些雜活?”
“就是,”張媽湊過來,促狹地擠擠眼,“聽說小白師兄現在可是煉體六重的高手了?了不得啊!這才一個月吧?照這速度,年底外門大比,肯定能拿個好名次!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這些嬸子!”
寧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配合地露出一點屬於少年的靦腆:“張媽您就別取笑我了,我這點修為算什麽,宗門裏天才多著呢。再說了,不管我什麽修為,在您幾位麵前,不還是那個需要照顧的小白嘛。”
這話說得幾位大嬸心裏熨帖極了,笑聲更加暢快。王嫂更是直接上手,捏了捏寧寒看似單薄實則堅實的胳膊,嘖嘖稱奇:“瞧瞧,這身板結實多了!看來宗門裏的夥食和修煉就是不一樣!”
寧寒笑著任她們打量打趣。這種充滿凡俗煙火氣的溫暖,對他而言,是複仇重壓下難得的喘息,也是他刻意維持的“木小白”人設中,真實流露的一部分。他樂在其中,享受著這份短暫的、仿佛遠離了血腥與仇恨的平和。
木老依舊坐在他那張老舊的小馬紮上,慢條斯理地分揀著一些曬幹的草藥,昏黃的目光偶爾掃過談笑的眾人,落在寧寒身上時,並無太多波瀾,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飯菜上桌,雖都是普通食材,卻香氣撲鼻。幾人圍坐在院中的小木桌旁,氣氛融洽。寧寒一邊吃著飯,一邊狀似無意地提起:
“木老,我今天在丹方上看到一種‘淬元丹’,說是能純化靈力,就是主材‘凝露草’的處理似乎有些門道,火候稍過,藥效就大打折扣。”
木老夾了一筷子青菜,眼皮都沒抬,沙啞地道:“凝露草莖中有細脈,含澀液。采摘後需以陰力震斷細脈,逼出澀液,再入爐。火候?你以為煉丹是燒火做飯?神識感知藥性變化,比盯著火苗重要。”
他話說得平淡,甚至有些粗鄙,但落在寧寒耳中,卻如醍醐灌頂。他最近在藏書閣閱讀了大量丹藥典籍,理論知識積累頗豐,正苦於無人指點細節。木老這隨口一句,直指關竅,比他翻閱十本丹書還有用。
“原來如此……多謝爺爺指點。”寧寒真心實意地道謝。
木老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飯後,寧寒幫忙收拾完碗筷,並未立刻離去。他在院中尋了塊空地,取出幾麵粗糙煉製的小陣旗,開始布置。靈力微吐,陣旗按照特定方位落下,一層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霧氣開始在場中彌漫。
“咦?小白,你這弄的是啥?咋忽然起霧了?”張媽好奇地問道。
“一個小迷蹤陣,”寧寒解釋道,“剛學會不久,練練手。進去容易繞暈。”
李嬸和王嫂也圍過來看熱鬧,試著走進霧氣範圍,果然沒幾步就開始原地打轉,引得院中笑聲不斷。
木老坐在原地,看著寧寒布陣時那嫻熟的手法和對靈力精細的掌控,昏黃的眼珠裏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這小迷蹤陣雖是最基礎的陣法,但寧寒布置得圓融自如,毫無滯澀,顯然已深得其中三昧,這絕不是一個接觸陣法才月餘的普通弟子能做到的。更何況,他隱隱感覺到,這陣法之中,似乎還融入了一絲極淡的、連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意蘊。
“陣法根基尚可,”木老最終隻是淡淡評價了一句,“莫要貪多嚼不爛。”
“是,孫兒明白。”寧寒恭敬應下,揮手撤去陣法。他心中清楚,自己在煉丹和陣法上的“天賦”,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前世靈魂的底蘊和那本神秘古書帶來的、對能量和規則異於常人的感知力。煉器之所以沒有實踐,一是缺少材料和地火,二也是刻意控製,避免表現得太過於“全能”而引人懷疑。
至於修為,他如今“展現”出的煉體六重,在同期弟子中已算佼佼者,足以引起一些關注,但又不會太過驚世駭俗。他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斂息術鬆開的程度,讓修為的提升看起來“合理”。宗門發放的內門弟子份例,提供了充足的資源,這為他快速恢複實力提供了完美的掩護。
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
然而,在玄霧宗深處,雲隱殿內。
一麵巨大的水鏡懸浮在半空,鏡中清晰地映出雜役小院中的景象——寧寒布陣、與嬸子們談笑、向木老請教……甚至連他體內靈力流轉的微弱波動,都在水鏡中顯現出淡淡的輪廓。
“煉體六重……嘖嘖,這小子,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太上長老李穆然捋著長須,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他以為他那點粗淺的斂息術,能瞞過我等?”
宗主蕭天恒負手而立,目光深邃:“一個月,從‘煉體三重’到六重,放在外門確實算神速。不過……他真實的根基,恐怕遠不止於此。你們看他對靈力的掌控,布陣時的從容,這絕非一個剛入門一月的弟子所能擁有。”
另一位太上長老,那位手持蟠龍杖的老者,沙啞開口:“他在刻意壓製,也在刻意展現。既不想太過平庸,又不敢過於耀眼。心思縝密,不像個少年。”
秦月月清冷的聲音響起:“木老對他多有回護,雖看似隨意指點,卻每每切中要害。此子在丹、陣兩道,天賦確實驚人。他查閱的那些典籍,尋常弟子能理解三成已是不易,他卻能舉一反三。”
“看來,我們這位‘雜役’前輩,是真的在悉心栽培啊。”蕭天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他選擇讓此子在外門磨礪,我們便繼續看著好了。外門大比是個不錯的試金石,正好看看,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麵下,這小子到底藏了多少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李穆然忽然皺眉,指向水鏡中寧寒剛剛撤去陣法的地方:“等等,你們注意到沒有?他剛才布陣時,引動的天地靈氣,似乎……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異種氣息?很淡,幾乎被玄霧宗的靈霧同化了,但……有點像……”
他的話音未落,水鏡中的畫麵忽然輕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受到某種幹擾。鏡中寧寒的身影模糊了瞬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地麵上似乎有一道極淡的、非青非黑的影子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四位玄霧宗的最高掌權者,目光同時銳利起來,緊緊盯住了那已恢複正常的鏡麵。
蕭天恒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氣息……似乎與古籍中記載的,某種早已絕跡的……‘影族’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