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凶機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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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氣機被此地天然格局鎖死,根本出不來,咱們繼續趕路便是!”玄璣子望著鬼哭石林深處那漸漸平息的恐怖波動,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拍了拍胸口,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也不知是哪個不開眼的倒黴蛋,竟敢擅闖那等絕地,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寧寒也暗自鬆了口氣,將按在儲物袋上、已然蓄勢待發的手緩緩放下。方才那股自石林最核心地帶傳來的古老威壓,雖然隻是一閃而逝,卻讓他神魂震蕩,渾身汗毛倒豎,仿佛被什麽沉眠萬古的史前巨物於夢中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那種源自生命層次的無形壓迫感,遠比直麵趙乾時更加令人心悸。幸好,正如玄璣子所說,那恐怖存在似乎受限於此地特殊的“九陰聚煞”格局與某種未知的封印,無法真正脫離核心區域。他不動聲色地運轉靈力,平複著微微加速的心跳。
三人不敢在此詭譎之地久留,各自駕起遁光,如同三道離弦之箭,加速衝出了石林邊緣那無形的陰氣壁壘,重新投入到外界雖然荒涼卻顯得“正常”許多的戈壁環境之中。
脫離了石林那無處不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陰森氛圍,外界幹燥灼熱的空氣、刺目的陽光,甚至那卷著沙礫的狂風,都讓人感覺莫名的心安與輕鬆。氣氛不再那麽緊繃,話也自然多了起來。
玄璣子一邊駕馭著那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遁光,一邊拿眼偷瞄身旁始終沉靜如水、連衣角都未曾有多少晃動的寧寒,那雙靈動的眸子裏閃爍著濃濃的好奇與探究。他操縱遁光湊近了些,幾乎是並肩飛行,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促狹問道:“木道友,看你年紀輕輕,恐怕還未及弱冠吧?行事卻這般沉穩老練,謹慎得簡直像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貧道自認這偽裝還算過得去,連落雲宗那等大派的弟子都未曾看破,不知你是如何一眼便識破貧道這‘江湖騙子’的真身的?”
寧寒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茫茫戈壁,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隻吐出簡短的三個字:“師尊提過。”
玄玡子聞言,臉上那點小得意瞬間垮掉,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原來如此……想必是貴宗哪位前輩高人,與敝觀有些淵源,曾提及過貧道這不成器的弟子。唉,看來貧道這入世曆練、遮掩行藏的功夫還遠遠不到家啊,回頭得讓師父再教幾手才行。”
旁邊的石猛聽得雲裏霧裏,他性子直爽,最不耐這些彎彎繞繞,甕聲甕氣地插嘴喊道:“喂!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呢?什麽身份不身份的?小牛鼻子你不就是個算命的嗎?難道還有什麽別的來頭不成?”
玄玡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故意挺了挺那沒什麽料的胸膛,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狀:“傻大個,豎起你的耳朵聽好了!貧道乃是天道觀當代真傳弟子,玄璣子是也!可不是你口中那些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我們天道觀一脈,單傳秘授,精通陰陽五行、星相卜筮、陣法符籙,乃是玄門正宗!”
“天道觀?”石猛用力撓了撓他那硬茬似的短發,濃眉緊鎖,顯然從未聽說過這名號。南域太大,隱世宗門太多,並非人人都知曉。但他看玄璣子那一臉“我很厲害快來崇拜我”的表情,再回想之前在鬼哭石林中,這小道士憑借一個羅盤幾句咒語,就將那凶險萬分的絕地視若坦途的神鬼莫測手段,也心知這“天道觀”定然來曆不凡,門下弟子確有真才實學。他便不再糾結,粗聲粗氣地揮揮手:“管你什麽觀!能帶路、能保命就是好道士!以後探路破陣的活兒就歸你了!”
“嘿!你這莽夫,倒會使喚人!”玄璣子笑罵一句,倒也並不真的生氣。
幾人說說笑笑,一路飛遁,彼此間的陌生與隔閡在共曆險境和這番插科打諢中消融了不少,關係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許多。
飛遁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眼見遠方天際線的顏色逐漸加深,呈現出黑漠荒原特有的暗沉色調,玄璣子神色一正,將話題引到了此行的核心目的上。他收斂了笑容,語氣變得認真而誠懇:
“說正事。前方就是黑漠地界了。關於那即將現世的古修洞府,依貧道連日來的推算以及各方搜集的蛛絲馬跡來看,此洞府絕非善地。其外圍禁製已然如此詭異難纏,內部必然更是重重關卡,危機四伏,殺機暗藏。洞府主人恐怕絕非良善之輩,其內傳承與寶物,恐怕不是輕易能到手的。單打獨鬥,風險太大,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之局。”
他目光掃過寧寒和石猛,清澈的眼中帶著坦誠:“既然我們三人有緣同行,共過患難,不如就此結盟,立下約定。進入洞府之後,彼此相幫相助,互為臂助,信息共享,共同應對危機。若是僥幸有所得,不論丹藥、功法、法寶或是其他天材地寶,我們三人皆按需分配,或者直接平分,如何?我玄璣子以天道觀之名起誓,絕不做那背信棄義之事!”
寧寒略一沉吟,便點了點頭,簡潔地回應:“可。”他深知在這等未知的險地,人多力量大是不變的真理,尤其團隊中還有玄璣子這等精通陣法、卜算的奇才在側,無疑能極大提升生存幾率和探寶效率。更何況,石猛性情豪爽仗義,是可交之人。至於平分收獲,他並不十分在意,他更看重的是洞府中可能存在的、能提升實力的機緣,以及……探查與血棺、與仇家相關的線索。
石猛更是爽快,哈哈一笑,聲震四野:“沒問題!我石猛最講義氣!咱們既然一起闖,那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敢背後捅刀子,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見兩人都爽快同意,玄璣子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顯然對能促成此事感到高興。但隨即,這笑容又緩緩收斂,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再次落在寧寒身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甚至眼底深處還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憂慮。
他駕馭遁光,更加靠近寧寒,聲音壓低了幾分,幾乎化為一道細微的靈力傳音,直接送入寧寒耳中,那聲音裏帶著某種玄異而沉重的韻律,仿佛在撥動無形的命運之弦:
“木道友,結盟之事既定,我們便是休戚與共。有些話,貧道思索再三,覺得還是應該告知於你,望你早做提防。”
寧寒轉首看他,見其神色凝重,不似作偽,便也傳音回道:“道友有何發現,但說無妨。”
玄璣子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傳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貧道師門所學,雖不敢說洞徹天機,但對氣運命理一道,亦有獨到之處。自與道友相遇,貧道便暗中觀察你的氣運走向。初見時,隻見你氣運如潛龍在淵,隱於九地之下,雖暫未騰飛,卻根基深厚,自有磅礴之勢,將來成就不可限量。但……”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沉重:“但自進入這黑漠荒原範圍,尤其是接近那古修洞府所在區域後,貧道再觀你氣運,卻發現……那潛龍之側,竟不知何時纏繞上了一道極其隱晦、卻凶戾無比的黑氣!其形如陰毒詭蛇,藏於雲霧之中,若隱若現,正伺機而動,欲要擇人而噬!”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寧寒,一字一句道:“此番黑漠荒原之行,於你而言,恐非坦途,更非機緣之地,而是一道凶險萬分的劫關!你恐怕會在此地,遭遇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機!此劫凶險異常,其根源似與這整片荒原的古老死寂之氣,尤其是那即將開啟的古修洞府的氣脈緊密相連,甚至……貧道靈覺隱約感知到,其背後還牽扯到某種……超乎想象、極其古老而陰邪的恐怖存在!它似乎……早已注意到了你!”
玄璣子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這番窺探對他消耗不小,他喘了口氣,繼續道:“貧道道行淺薄,天機更是混沌難明,隻能看個模糊大概,那黑氣具體為何,危機將於何時、以何種形式爆發,難以明晰。但那股令人神魂戰栗的危機感,絕不會有錯!總之,請木道友……務必、務必萬分小心!尤其是在洞府開啟之後!”
他這番模糊卻又無比篤定的預言,如同數九寒天裏兜頭潑下的一盆冰水,又似一道無聲的驚雷,在寧寒的心湖中轟然炸響!讓他心頭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自尾椎骨驟然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連體內奔流的靈力都似乎為之一滯!
危機?關乎生死?古老陰邪的恐怖存在?早已注意到了我?
玄璣子這如同讖語般的話語,像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中那扇自離開落雲宗後便一直緊閉的、名為“不安”的閘門!刹那間,無數被他強行壓下的線索碎片瘋狂湧現、碰撞、交織——血棺在幽冥澗的異動、吞噬巨棺與花妖後的細微變化、趙乾臨死前那怨毒的詛咒與關於“主人”的驚懼、煉魂宗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陰魂不散、五位師尊提及血海深仇時的凝重、以及那連他們都諱莫如深、勢力可能龐大到無法想象的仇家……
這些原本看似孤立的事件,在此刻,仿佛被玄璣子這句預言用一根無形的、充滿不祥氣息的線串聯了起來,共同指向一個模糊而危險的未來圖景!那圖景的中心,正是他自己!難道這黑漠荒原的古修洞府,並非偶然現世,而是一個針對他的陷阱?或者,他身懷血棺這等異寶,注定要卷入與某些古老存在的紛爭之中?
寧寒的背脊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但他強大的意誌力立刻發揮作用,強行壓下了翻騰的思緒與那瞬間湧起的驚悸。他麵上依舊維持著慣有的鎮定,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眸,變得更加幽深,如同兩口不見底的寒潭,仿佛能將一切光線都吞噬進去。
他緩緩轉過頭,迎上玄璣子充滿擔憂與探究的目光,鄭重地、一字一頓地傳音回道:“玄璣子道友,此言……寧某,謹記於心。多謝!”
他沒有多問,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恐懼。因為他知道,在這危機四伏的修真界,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唯有力量,唯有謹慎,唯有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於絕境中搏得一線生機。
他下意識地,再次將一絲神識沉入腰間的儲物袋,輕輕拂過那口沉寂的、卻仿佛蘊藏著無盡秘密與危機的血棺。
“古老陰邪的存在……你,究竟是什麽呢?而你……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寧寒在心中,發出了無聲的質問。前方的黑漠荒原,在他眼中,已然從一片尋求機緣的寶地,變成了一張緩緩張開、等待著獵物踏入的、黑暗而猙獰的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