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風雪歸人,藥香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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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卷著碎雪,敲打著終南山藥圃的木窗,發出“簌簌”的聲響。李雪將最後一本醫案合上,抬頭看向窗外,暮色已濃,學舍的燈一盞盞亮起,像散落在林間的星子。灶房傳來阿古拉的吆喝聲,混著羊肉湯的香氣飄過來——今日是冬至,他特意用西域的法子燉了一鍋羊湯,說是要給眾人驅寒。
    “先生,沈師兄說山下有人求見,看著像是從江南來的,凍得不輕。”小石頭跑進來,鼻尖凍得通紅,手裏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火棘果幹。
    李雪披上厚襖起身:“帶進來吧,先讓他去灶房暖和暖和,舀碗羊湯給她。”
    不多時,沈硯領著一個裹著破舊棉袍的女子走進來。女子頭發上還沾著雪粒,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布包,見到李雪,她踉蹌著就要下跪,被沈硯一把扶住。
    “您是終南山藥圃的李先生吧?”女子聲音發顫,帶著濃重的江南口音,“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李雪示意她坐下,阿古拉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女子雙手捧著碗,指尖的凍瘡觸到陶碗的溫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慢慢說,你家小姐怎麽了?”
    女子喝了幾口湯,緩過些氣力,眼眶一紅,淚水便滾了下來:“我們是蘇州沈家的人,小姐年初得了怪病,渾身長滿紅斑,癢得日夜不得安寧,請遍了江南的大夫,都說是‘風邪入體’,開的藥卻一點用沒有。前幾日聽人說終南山有位李先生,能治各種疑難雜症,我就瞞著主家,帶著小姐偷偷跑來了……”
    她解開懷裏的布包,裏麵是一塊繡著玉蘭的絲帕,帕子上沾著幾片幹枯的紅斑鱗屑。李雪撚起一片,放在燈下細看,又問:“發病前,你家小姐有沒有接觸過特別的東西?比如花草、香料之類的。”
    女子想了想,忽然道:“對了!小姐去年秋天在園子裏種了些‘醉仙顏’,說是西域傳來的花,顏色特別豔。自從那花開花後,小姐就總說身上癢,起初以為是蚊蟲咬的,沒在意……”
    “醉仙顏?”李雪眉頭微蹙,“那是西域的毒花,花瓣上的粉末會引發皮膚頑疾,若是體質敏感的人接觸,還會順著毛孔入體,擾及心神。你們怎麽會種這種花?”
    女子慌了神:“是……是一位西域商人送的花籽,說這花能招財,小姐一時好奇就種了。先生,這病還有得治嗎?”
    “別慌。”李雪起身走到藥櫃前,取出幾味草藥,“這病雖棘手,但還能治。沈硯,去把去年收的‘雪根’取來,再拿三兩‘冰魄草’幹粉,用溫酒調開。”
    沈硯應聲而去,女子看著李雪熟練地分揀藥材,動作沉穩,眼神專注,心裏的慌亂漸漸平息。她注意到藥圃的學舍裏,幾個年輕的學徒正圍坐在一起,借著油燈的光研讀醫書,時不時低聲討論幾句,牆上掛著的《百草圖譜》在火光下泛著暖黃的光澤。
    “先生,您這兒的學徒,年紀都好小啊。”女子忍不住說。
    “醫道不分年齡,有心學,肯鑽研,就能成。”李雪一邊將草藥放入石臼中研磨,一邊道,“你家小姐的病,得用‘雪根’中和毒素,再以‘冰魄草’固本,隻是她病了大半年,體虛得很,還得加些‘當歸’‘黃芪’補氣血。”
    正說著,外麵傳來馬車軲轆聲,小石頭跑進來喊:“先生,沈師兄把蘇州來的那位小姐接進來了,就在外間呢!”
    李雪擦了擦手出去,外間的軟榻上躺著個年約十六的少女,麵色憔悴,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露在外麵的手腕上滿是抓痕,紅斑密密麻麻,看著觸目驚心。
    “小姐!”女子連忙上前,少女緩緩睜開眼,眼神渙散,輕輕咳嗽了幾聲。
    李雪伸手搭在她的腕脈上,脈象細弱,卻帶著一股躁動的邪氣。“別怕,我給你開一副藥,今晚煎了服下,明日就能減輕些癢意。”她溫聲道,“這病雖來得凶,但隻要按時用藥,耐心調理,不出三個月就能好。”
    少女虛弱地點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多謝先生……”
    夜深時,雪下得更大了。藥圃的灶房還亮著燈,沈硯正幫著女子煎藥,藥香混著雪氣彌漫開來。李雪坐在學舍裏,翻看那本《百異治要》,上麵已經添了不少新的案例,有阿蠻寫的嶺南瘴氣防治法,有墨硯記錄的江南濕熱症診治心得,還有幾個新學徒記下的山區風寒病調理方。
    “先生,藥煎好了。”沈硯端著藥碗進來,袖口沾著藥汁,“那蘇州小姐喝了藥,已經睡下了,她的侍女說,這是半年來小姐第一次睡得這麽安穩。”
    李雪點點頭,看著窗外的雪:“明日雪停了,讓阿古拉去後山采些‘雪靈芝’,那東西性子溫,適合給體虛的人補身子。”
    “好嘞。”沈硯應著,忽然笑道,“先生,您發現沒?咱們藥圃現在就像個‘醫道驛站’,南來北往的人帶著病來,帶著藥走,有的還留下方子,有的帶著咱們的藥籽回去播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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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雪合上書,眼裏漾著笑意:“是啊,就像這雪,落到地上會化,滲入土裏,明年開春,說不定就會冒出新芽。醫道也是這樣,不在於守著一方藥圃,而在於讓這仁心和法子傳出去,走到需要的人身邊。”
    第二日清晨,雪停了,陽光透過雪霧灑在藥圃上,折射出晶瑩的光。那蘇州女子一早便來道謝,說小姐夜裏沒再抓撓,紅斑也淡了些。李雪遞給她一個藥包,裏麵是調好的藥膏和煎藥的方子。
    “這是一個月的藥量,用法都寫在方子上了。”李雪道,“若是中途有變化,就讓人捎個信來,我再調整方子。”
    女子拿出一個錦盒,裏麵是幾錠銀子,被李雪推了回去。“治病不是為了錢財。”李雪指著牆角的藥架,“你若真想謝,就把蘇州的‘水蓮籽’留下一些吧,聽說那東西能清熱利濕,我想試試在北方能不能種活。”
    女子愣了愣,隨即喜道:“有有有!我們園子裏多的是,我這就讓隨從去馬車上取!”
    不一會兒,隨從抱來一小袋烏黑的籽實,李雪接過,交給一旁的學徒:“拿去試試,和咱們的‘旱蓮’雜交培育一下,說不定能長出更耐旱的品種。”
    學徒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種植方法,有的說要先泡溫水,有的說該埋在雪地裏催芽,熱鬧非凡。蘇州女子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為何有人說“終南山的藥圃,比江南的藥鋪更像‘醫家’”——這裏的人,把藥當生命養,把醫當使命傳。
    臨走時,那蘇州少女隔著馬車簾道:“李先生,等我病好了,能來藥圃學一陣子嗎?我想知道,怎麽才能讓更多人避開這些害人的花草。”
    李雪站在雪地裏,笑著揮手:“隨時歡迎。終南山的雪化了之後,園子裏的冰魄草該發芽了,正好讓你看看,什麽是既好看又能救人的草木。”
    馬車駛遠了,留下兩道車轍印在雪地上,漸漸被飄落的新雪覆蓋。沈硯扛著鋤頭過來,往手心哈了口氣:“先生,咱們去翻地吧,把水蓮籽種上。”
    “走。”李雪拿起鐵鍬,“對了,讓小石頭把那本《西域毒草圖譜》找出來,跟蘇州的水蓮籽放在一起,標注清楚‘相生相克’的道理,別讓後人再犯同樣的錯。”
    雪地裏,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鐵鍬插進凍土的“咚咚”聲,混著學徒們的笑鬧聲,在寂靜的山林裏格外清晰。陽光越升越高,照在藥圃的每一寸土地上,那些埋在土裏的種子,那些寫在紙上的方子,那些記在心裏的仁心,都在等待著春天。
    而遠處的山路上,一個背著藥簍的身影正往這邊走,簍子裏裝著剛采的雪靈芝,是阿古拉。他哼著西域的調子,腳印深深淺淺地印在雪地上,像一串跳動的音符,連接著過去與未來,也連接著每一個需要藥香的角落。
    李雪回頭望了一眼,嘴角揚起溫暖的弧度。她知道,終南山的藥圃從來不是終點,而是無數條醫道的起點。就像這雪,看似覆蓋了一切,卻在底下悄悄孕育著千萬種可能——隻要有人守著這份心,這藥香,就永遠不會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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