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揚帆向遠海,草木寄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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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的風帶著燥熱,吹得鹽坊的帆布獵獵作響。趙平正指揮夥計們往船上裝鹽,白花花的鹽袋碼得像小山,吳掌櫃站在船頭,手裏搖著折扇,笑得眼角堆起了褶:“林老弟,這次的鹽品質頂好,泉州府的商船都等著呢!聽說你要出海?正好,我的船順路,帶你一程。”
    林辰背著個鼓鼓的行囊,裏麵裝著青禾連夜烙的紫蘇餅、蘇文軒手寫的草藥圖譜,還有幾塊精心包裝的新鹽。他看著碼頭上送別的人群,青禾手裏攥著個布包,眼圈紅紅的;紅丫舉著幅畫,上麵是藥圃的草木和一艘揚帆的船;蘇文軒拄著拐杖,目光裏滿是期許。
    “林大哥,真要走啊?”趙平把最後一袋鹽搬上船,袖口沾著鹽粒,“這藥圃的夏鋤剛開頭,鹽坊的新池還沒試產,你……”
    “又不是不回來,”林辰笑著拍他的肩,“就去看看海那邊的草木,學些新法子,最多一年,準回來。”他接過青禾遞來的布包,裏麵是曬幹的薄荷和紫蘇葉,“路上防蚊蟲的,我都帶著呢。”
    青禾吸了吸鼻子,把布包往他懷裏塞了塞:“到了泉州府給我捎封信,說說是啥樣的。還有,這是藥圃的種子,你見著合適的地,試著種種,說不定能活。”
    船笛長鳴,吳掌櫃在船頭喊:“林老弟,該啟航了!”
    林辰揮揮手,轉身跳上船。船緩緩駛離碼頭,他站在甲板上,看著熟悉的村莊越來越小,直到縮成個黑點,才轉過身,望著茫茫的海麵。陽光灑在波浪上,像撒了把碎金,海風帶著鹹腥味,吹得人神清氣爽。
    “第一次出海?”吳掌櫃遞過來杯茶,裏麵飄著片紫蘇葉,“這是青禾姑娘給的,說讓你泡水喝,解暈船。”
    林辰接過茶杯,抿了口,熟悉的清香在舌尖散開:“以前在書上見過海,沒想到這麽大。”他指著遠處掠過的海鳥,“吳掌櫃,泉州府那邊,都種些啥草藥?”
    “多了去了,”吳掌櫃扇著扇子,“海邊多濕熱,魚腥草、馬齒莧到處都是;山裏有沉香、檀香,都是稀罕物。對了,泉州府有個番人聚居的巷子,他們帶來的草藥才奇特,有長在沙漠裏的,有開在石縫裏的,你肯定感興趣。”
    船行三日,抵達泉州府。碼頭比林辰想象的熱鬧,各色商船擠在一起,有掛著龍旗的官船,有插著異域旗幟的番船,搬運工扛著香料、絲綢、瓷器,喊著號子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著香料、海腥和茶葉混合的味道,陌生又新奇。
    吳掌櫃把他帶到一家藥鋪,掌櫃的姓陳,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見了林辰帶來的紫蘇籽,眼睛一亮:“這是‘蘇葉’吧?聽說北邊才有種,沒想到你這有良種。我用沉香跟你換如何?”
    林辰笑著搖頭:“種子可以送您些,我想換些本地的草藥種子,再請您講講番邦草藥的故事。”
    陳掌櫃欣然應允,從庫房裏翻出個木盒,裏麵裝著各色種子:“這是波斯的藏紅花,泡水喝能活血;這是天竺的鬱金香,花能入藥,解鬱安神;還有這個,是大食的乳香,治跌打損傷最好。”他指著牆上的圖譜,“你看這‘沒藥’,和乳香是一對,都是從樹脂裏煉出來的。”
    林辰聽得入了迷,拿出自己的圖譜,把這些草藥的特性一一記下。陳掌櫃見他懂行,又熱情地拉他去逛番人巷。巷子裏的建築都是尖頂圓窗,和中原風格大不相同,商鋪裏擺著琉璃盞、鼻煙壺,還有些從沒見過的水果,紫的像瑪瑙,黃的像燈籠。
    一個高鼻深目的番人正在賣草藥,見林辰看他的攤位,用生硬的漢話說:“這是‘蘆薈’,汁能治燙傷;這是‘仙人掌’,耐旱,果能吃。”他指著一盆長著刺的植物,“你們中原沒有吧?”
    林辰蹲下來,仔細觀察仙人掌的葉片:“這植物儲水能力強,要是能在北方推廣,說不定能當救荒草。”他用紫蘇籽換了些仙人掌種子,小心地包好,“多謝了。”
    在泉州府住了半月,林辰跟著陳掌櫃學了海草藥的炮製,還學會了用海鹽醃製海魚的法子。臨走時,陳掌櫃往他包裏塞了本《海藥本草》:“這是我師父傳下來的,裏麵記了不少海裏的藥材,你帶著,說不定有用。”
    下一站,林辰搭了艘去南洋的商船。船主是個福建人,姓鄭,聽說他懂草藥,格外熱情:“南洋的胡椒、豆蔻都是好東西,既能調味,又能入藥。我給你指個地方,那裏的‘血竭’,紅得像瑪瑙,治血症最好。”
    船行月餘,抵達爪哇島。島上草木蔥蘢,椰樹的葉子像把把大傘,榴蓮的氣味濃烈得像酒。當地土人穿著花布裙,見林辰背著藥簍,好奇地圍上來,手裏舉著些奇形怪狀的果實。
    “這是‘古柯’,”鄭船主指著一種灌木,“葉子能提神,但不能多吃。”他帶著林辰鑽進雨林,指著一棵淌著紅汁的樹,“這就是血竭樹,你看這汁,凝固了就是藥。”
    林辰用瓷碗接住樹汁,看著它慢慢變成暗紅色的塊:“果然神奇。”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鹽,和土人換了些血竭,“這些夠蘇先生研究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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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洋的島嶼間輾轉數月,林辰收集了胡椒、丁香、肉豆蔻的種子,學會了用椰子殼做容器,甚至能說幾句簡單的土語。他發現,不管走到哪裏,人們對草木的利用都有著相通之處——中原用紫蘇散寒,南洋用胡椒驅濕;北方用艾草驅蟲,海島用檳榔避瘴。
    返航時,林辰搭了艘回廣州府的船。船上有個去過歐洲的商人,見他的藥簍裏裝著各色種子,跟他聊起西洋的事:“那邊有種‘金雞納’樹,樹皮能治瘧疾,比咱們的常山還管用。還有‘土豆’,埋在土裏就能長,畝產比麥子高得多。”
    林辰聽得心頭一動:“土豆?真能高產?”
    “可不是嘛,”商人比劃著,“像拳頭那麽大,煮著吃、烤著吃都行,荒年能救命。”
    林辰把“土豆”兩個字記在本子上,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以後一定要想辦法弄些種子回來——北方多災荒,這東西要是能種活,不知能救多少人。
    船抵廣州府時,已是深秋。秦郎中帶著夥計來接他,見他黑了瘦了,卻精神得很,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準有收獲。藥圃的紫蘇收了,青禾姑娘寄來的種子,我試種了些,長得比本地的旺。”
    在廣州府休整了幾日,林辰買了匹馬,打算陸路返回。一路往北,他見著草藥就停下來觀察,遇到藥農就交流經驗,行囊裏的種子越來越多,圖譜上的批注越來越密。
    路過長沙府時,他在藥市上見到有人賣“紅薯”,塊根像地瓜,皮是紅的。賣主說這是從番邦傳來的,產量高,易存活。林辰眼睛一亮,買了十斤,小心地保存著,打算回去試種。
    進入熟悉的地界時,已是臘月。遠遠看見村口的老槐樹,林辰勒住馬,心裏一陣滾燙。趙平正背著藥簍往村外走,瞧見他,手裏的簍子“哐當”掉在地上:“林大哥!你可回來了!”
    青禾聽到動靜,從藥鋪裏跑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麵粉,看到林辰,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回來就好,灶上燉著雞湯,加了你帶的胡椒,香得很。”
    孩子們圍著他的馬,好奇地摸他帶回來的琉璃瓶,紅丫舉著幅新畫:“林先生,您看!我畫了您在海上的樣子!”
    林辰跳下馬,把孩子們攬在懷裏,看著青禾笑中帶淚的臉,看著趙平激動的模樣,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他打開行囊,把一路收集的種子、藥材、圖譜一一拿出來:“你們看,這是南洋的血竭,這是西洋的蘆薈,還有這個,叫紅薯,據說能高產……”
    蘇文軒撚著胡須,看著滿地的奇珍異草,笑道:“看來,咱們的藥圃,又要添新成員了。”
    晚晴派來的阿芷和阿芸也趕來了,帶來了蘇州府的新茶:“晚晴掌櫃說,等您回來,要在藥圃邊上建個‘萬國藥苑’,把這些海外草木都種進去。”
    林辰看著眼前的熱鬧,忽然明白,周遊世界的意義,不在於走了多遠,而在於把遠方的風景、知識、善意帶回來,融入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他走過的海,見過的草,聽過的故事,最終都成了藥圃裏的新綠,鹽坊裏的新味,日子裏的新趣。
    那個冬夜,藥鋪的燈亮到很晚。林辰鋪開世界地圖的草圖,上麵標著他走過的路線,畫著見過的草木。青禾給他端來一碗薑湯,裏麵加了南洋的胡椒,暖得人從胃裏熱到心裏。
    “以後,還出去嗎?”青禾輕聲問。
    林辰看著地圖,又看了看窗外的藥圃,笑了:“出去,不過下次,帶著你們一起。”
    他知道,世界很大,草木很多,但最好的風景,永遠在家裏——在藥圃的新綠裏,在鹽坊的白鹽裏,在身邊人的笑眼裏。而他的腳步,會帶著這些溫暖,繼續走向更遠的地方,把天涯的草木,都種成故鄉的模樣。
    風剛吹軟了凍土,林辰就帶著趙平、阿木在藥圃東邊開辟新地。鐵鍬插進土裏,發出“噗嗤”的輕響,翻出的黑土帶著腐葉的香,趙平擦著汗,指著遠處的竹架:“林大哥,這苑子要圍多大?我讓阿木多備些竹竿。”
    “至少要十畝,”林辰用腳把土塊踩碎,“南洋的血竭樹要曬太陽,西洋的蘆薈怕凍,得建暖棚;紅薯和土豆要起壟,仙人掌耐旱,得種在高坡上。”他從懷裏掏出草圖,上麵畫著分區,“東邊種熱帶草木,西邊種溫帶作物,中間留條步道,方便照看。”
    青禾提著竹籃過來,裏麵是剛蒸好的紅薯,是林辰帶回來的種子試種的,雖然個頭不大,卻甜得流蜜。“歇會兒嚐嚐,”她給每人遞了塊,“蘇先生說,這紅薯能當主食,要是種得好,村裏就不怕荒年了。”
    趙平咬了一大口,燙得直哈氣:“甜!比南瓜還甜!林大哥,這東西真能畝產千斤?”
    “鄭船主說能,”林辰點頭,指著剛翻過的地,“咱們多施草木灰,試試就知道了。”
    消息傳到蘇州府,晚晴帶著阿芷、阿芸趕來了,還帶來了個西洋傳教士,藍眼睛,高鼻梁,手裏捧著本厚厚的書,裏麵畫滿了植物圖。“這位是湯先生,”晚晴介紹道,“他懂西洋草藥,特意請他來給咱們當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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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先生用生硬的漢話說:“林先生,我帶來了‘金雞納’樹皮,還有‘土豆’種子,希望能在貴地生根。”他指著書裏的圖,“這土豆,在我們國家,養活了很多人。”
    林辰大喜,連忙帶著他去看新開辟的土地:“湯先生,您看這裏種土豆合適嗎?需要啥條件?”
    湯先生蹲下來,抓了把土放在鼻尖聞了聞:“土壤很好,排水要通暢。我教你們起壟的法子,這樣不容易爛根。”他拿起鐵鍬,示範著起壟的高度和間距,“行距要寬,通風好,結的塊莖才大。”
    阿木和趙平學得認真,不一會兒就起好了幾壟,湯先生看了,連連點頭:“很好,就像這樣。”
    青禾和阿芷、阿芸則忙著搭建暖棚,用竹竿做骨架,蒙上透明的油紙,像個巨大的燈籠。“湯先生說,蘆薈和仙人掌怕冷,冬天得進棚,”青禾往棚裏鋪了層細沙,“這樣保水又透氣,跟它們老家的沙漠一樣。”
    蘇文軒帶著村裏的老藥農,在另一邊種血竭樹。樹苗是林辰從南洋帶回來的,纏著草繩,根須裹著紅土。“這樹喜暖怕寒,得種在背風向陽的地方,”蘇文軒指揮著後生們挖坑,“坑底要鋪碎瓦片,排水好,不然爛根。”
    紅丫帶著孩子們,在空地上種紅薯苗。小家夥們拿著小鏟子,把帶著芽的紅薯塊埋進土裏,嘴裏念叨著林辰教的口訣:“淺埋土,多澆水,太陽曬,長得快。”
    鄭船主和泉州府的陳掌櫃也派人送來了種子和工具,鄭船主還特意派了個懂南洋草木的夥計,教大家給血竭樹割汁:“這樹要長三年才能割,汁要慢慢接,不能傷了樹幹。”
    日子像暖棚裏的草木,一天天往上躥。春末時,土豆開出了白色的小花,像星星點點的雪;紅薯的藤蔓爬滿了壟,葉片綠油油的;蘆薈和仙人掌在暖棚裏舒展著葉片,精神得很;血竭樹雖然沒長大,卻冒出了新葉,嫩紅的像火苗。
    湯先生每天都來藥苑查看,手裏拿著小本子記錄:“土豆長勢很好,比在西洋長得旺;紅薯的藤蔓太長,要翻一翻,讓它多紮根。”他還教孩子們做植物標本,把不同的葉子壓在書本裏,“這樣能記住它們的樣子,以後見到就認識了。”
    晚晴的“萬國藥苑”名聲漸漸傳開,附近府縣的藥農都來參觀,有人帶著本地的草藥來交換種子,有人來請教種植方法。林辰索性在藥苑邊建了間學堂,每月開兩次課,教大家辨認海外草木,講解種植技巧。
    “這紅薯真能當飯吃?”有個來自山東的藥農,捧著塊剛挖的紅薯,半信半疑。
    林辰笑著把紅薯放進鍋裏蒸:“您嚐嚐就知道了。去年試種的,畝產有五千斤,磨成粉能做饅頭,也能煮粥,頂餓。”
    蒸好的紅薯粉糯香甜,山東藥農吃了一塊,又一塊,激動得直搓手:“好東西!這要是種在我們那兒,旱災年景就餓不死人了!林先生,求您給些種子,我回去試種!”
    林辰大方地給他裝了半袋:“拿去種,有啥問題,隨時來問。”
    夏天來時,藥苑裏熱鬧得像個集市。血竭樹的樹幹上,開始滲出淡淡的紅汁;蘆薈的葉片胖得像翡翠;仙人掌開了黃色的花,像小喇叭;土豆的葉下,悄悄結出了圓滾滾的塊莖;紅薯的藤蔓下,扒開土就能摸到一串串紅皮的果實。
    吳掌櫃從杭州府來,看著滿園的奇花異草,驚歎道:“林老弟,你這藥苑,比泉州府的番人巷還熱鬧!我看可以開個‘萬國草藥展’,讓各地的商人都來瞧瞧,既能賣種子,又能傳名聲。”
    “好主意,”林辰點頭,“就定在秋分,那時紅薯、土豆都收了,正好讓大家見識見識。”
    秋分那天,藥苑裏掛滿了紅燈籠,來自各地的商人、藥農、學者擠滿了步道。林辰帶著大家參觀,湯先生用拉丁語和漢語雙語介紹植物,阿芷和阿芸展示用海外草藥做的藥妝——蘆薈膏、仙人掌汁麵霜,引得女眷們爭相購買。
    山東藥農特意趕來,帶來了他種的紅薯,個頭比藥苑的還大:“林先生,您看!這是您給的種子種的,畝產六千多斤!我們縣太爺都說,要推廣種植,給您請功呢!”
    蘇文軒看著眼前的景象,捋著胡須笑道:“當年你說要周遊世界,我還擔心你收不住心。如今看來,你把天涯都種成了故鄉,好,真好。”
    林辰望著滿園的草木,看著不同膚色、不同口音的人在藥苑裏交流,忽然明白,所謂的世界,從來不是遙不可及的遠方,而是那些願意相互學習、彼此接納的心意。就像這些來自萬國的草木,在這片土地上紮根、生長,開出了共通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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