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三疊嶺的險路與“指路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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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村莊的第三日,他們走進了三疊嶺。這裏的山像被巨斧劈過,層層疊疊的岩壁直插雲霄,唯一的通路是條窄窄的石階,石階邊緣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濕漉漉的,稍不留意就會打滑。
    “這路比風蝕穀的崖壁還陡!”阿木拄著木杖,小心翼翼地往下挪,腳邊的碎石滾落穀底,半天聽不見聲響。他背上的竹籃裏裝著苔蘚,是特意從村裏帶來的,為了給還魂花保濕。
    青禾走在中間,手裏拿著爹的舊地圖,手指在“三疊嶺·回音壁”的標記上劃過:“爹說過,過了這道嶺,就能聽見黑水河的水聲,可這岩壁擋著,連風都繞著走。”她的裙擺被岩壁上的荊棘勾住,扯下來時帶起一串露珠,落在石階的苔蘚上,竟讓苔蘚發出淡淡的藍光。
    “這苔會發光!”林辰蹲下身細看,苔蘚的葉片像撒了碎星,藍光隨著他們的腳步蔓延,在石階上畫出一條蜿蜒的光帶。他想起在墨影島見過的墨葉草,也是靠微光指引方向,“是指路苔,看來三疊嶺的草木,也懂給人帶路。”
    他們順著光帶往下走,岩壁上漸漸出現鑿痕,有的像箭頭,有的像手掌,青禾說這是前人留下的路標:“箭頭指的是安全路,手掌朝上的地方有泉水。”果然,在一處畫著掌心向上的岩壁後,藏著個小小的泉眼,泉水清甜,還帶著股草木的清香。
    歇腳時,林辰從行囊裏取出避瘴丹,分給青禾和阿木:“玄真師父說,過了三疊嶺就靠近瘴氣區了,提前吃上穩妥。”丹藥入口微苦,咽下去後,喉嚨裏卻泛起暖意,像有團小火在燒。
    阿木嚼著幹糧,突然指著對麵的岩壁:“辰哥你看,那石頭像不像風蝕穀的畫岩?”對麵的岩壁上,雨水衝刷出的紋路確實像幅畫,畫中是條奔騰的河,河岸邊長著奇怪的草,葉片像折斷的骨頭。
    “是黑水河和續斷草,”青禾眼睛一亮,“爹的筆記裏畫過,續斷草的葉片斷口處會滲出白汁,能讓錯位的骨頭慢慢歸位。”她把畫描在隨身的布帛上,“等過了河,就能按這畫找草了。”
    正說著,頭頂傳來“哢嚓”聲,一塊磨盤大的岩石從岩壁上鬆動,朝著他們滾來。“快躲!”林辰一把將青禾和阿木拽到石階內側,岩石擦著他們的背包滾過,撞在對麵的岩壁上,碎成無數小塊,碎石濺起的火星落在指路苔上,藍光竟更亮了。
    “好險!”阿木拍著胸口,“這石頭比霧隱山的落石凶多了!”
    林辰望著岩壁的裂縫,那裏的指路苔正在快速枯萎:“是我們驚動了山神,”他從行囊裏取出些星實粉,撒在裂縫處,“星實粉能安神,或許能讓山體穩些。”粉剛撒完,岩壁果然不再晃動,連風聲都柔和了些。
    又走了兩日,三疊嶺的岩壁漸漸退去,前方出現一片渾濁的水域——河水呈深黑色,水麵上翻滾著巨大的漩渦,水流撞擊礁石的聲音像悶雷,正是黑水河。
    “這河比冰火湖的交界線還嚇人,”阿木指著漩渦,“筏子進去怕是要散架!”他編的竹筏被他們拖在身後,此刻正被河風吹得搖晃,竹片間的縫隙裏還卡著三疊嶺的碎石。
    岸邊的沙灘上,停著艘破舊的木船,船身纏著厚厚的藤蔓,藤蔓上開著白色的小花,花形像縮小的船帆。一個披蓑衣的老者坐在船尾,手裏拿著根竹篙,篙尖上掛著串曬幹的續斷草。
    “要過河?”老者開口,聲音像被水泡過的木頭,“黑水河的漩渦專吞生人,沒有‘定河草’鎮著,再好的船也得翻。”
    老者自稱“渡伯”,在黑水河撐了一輩子船,他說河底的漩渦是“地脈眼”,三百年前曾有艘運藥船在此沉沒,船上的續斷草籽落進河底,才長出了岸邊的定河草——就是纏在船身的那種白花藤。
    “定河草的根能纏住河底的礁石,”渡伯用竹篙指著船身,“有它在,漩渦近不了船身。”他摘下一朵定河草花,遞給林辰,“這花能治腹痛,你爹當年過河時,還討過我半籃呢。”
    林辰心裏一動:“您認識我爹?”
    渡伯笑了,露出缺了顆牙的嘴:“二十年前,有個背著藥簍的年輕人,說要去西極山采還魂花,也是坐我的船。他說家裏有個娃,等他帶著藥回去治腿——那娃是不是你?”
    林辰點頭,眼眶發熱。爹當年果然走過這條路,連渡伯的樣子,都和爹筆記裏畫的“撐篙翁”重合。
    “你爹當年在船上曬過續斷草,”渡伯指著船板上的痕跡,“說這草配還魂花,能讓斷骨長得比原來還結實。”他從船艙裏取出個布包,“這是他留下的草籽,說要是有後人來,就給他們種。”
    林辰接過布包,裏麵的籽和青禾帶的一模一樣,隻是更飽滿些。“我們正想采續斷草,”青禾說,“您知道哪裏有嗎?”
    渡伯指著河對岸的灘塗:“那邊的礁石縫裏長滿了,隻是得趁退潮時采,漲潮後會被漩渦卷走。”他撐起船,“先過河,今晚在對岸的山洞歇腳,明日一早退潮,正好采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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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船駛進黑水河,定河草的藤蔓果然讓船身穩如平地,漩渦在船邊打著轉,卻怎麽也靠近不了。渡伯撐篙的動作很特別,每一下都落在漩渦的邊緣,像在跟著水流的節奏跳舞。
    “撐船得懂河的性子,”渡伯說,“就像你們用藥得懂草的性子,急不得,也慢不得。”他指著水麵下的黑影,“那是‘護草魚’,專吃啃續斷草的蟲,你爹當年還釣過兩條,說熬湯能補鈣。”
    船到對岸時,夕陽正落在河麵上,把黑水染成了金紅色。渡伯幫他們把竹筏拖上岸:“西極山在前麵的霧裏,瘴氣從後半夜開始濃,你們得在山洞裏待夠三個時辰再走。”他又塞給林辰一把曬幹的定河草根,“這根磨成粉,能治跌打損傷,比風根草管用。”
    清晨退潮後,黑水河的灘塗露出大片泥濘,礁石縫裏果然長滿了續斷草——葉片邊緣的鋸齒像小鋸子,斷口處滲出乳白色的汁液,落在泥地上,竟讓泥土微微顫動。
    “這草真有勁兒,”阿木小心地摘下一片,汁液沾在手上,涼絲絲的,“比冰火湖的紫根草還精神。”
    青禾按爹的法子,用竹刀從根部割草,割下的草立刻用定河草葉包好:“爹說續斷草怕見風,包起來能保住汁液。”她一邊采一邊數,“石頭娃要三株,李二哥要五株,還得留些做種子……”
    林辰則在灘塗的高處觀察西極山——山被一層灰紫色的瘴氣籠罩,瘴氣像流動的煙,時而濃如墨,時而淡如紗。渡伯說那瘴氣能讓人看見最害怕的東西,去年有個獵人硬闖,結果在山腳下打轉,直到瘴氣散了才被救回來。
    “醒霧花的花粉得省著用,”林辰把瓷瓶遞給青禾,“等進了瘴氣區再撒,每次撒一小撮就行。”他又檢查了避瘴丹,確認夠三人用十日,“還魂崖在山深處,得走三天才能到,咱們得抓緊時間。”
    采完草,他們沿著山腳下的小路往西極山深處走。剛走進瘴氣區,周圍的景物就開始扭曲——路邊的石頭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野獸,風聲變成了孩子的哭聲。阿木嚇得攥緊影貝哨子,哨聲一吹,幻象才淡了些。
    “是瘴氣在搗亂,”青禾撒出一把醒霧花花粉,粉霧飄過的地方,瘴氣像被驅散的煙,“這花比渡伯說的還靈!”
    走了半日,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坳歇腳。林辰取出幹糧,發現餅子上竟沾著續斷草的汁液,汁液遇熱後發出淡淡的香氣,聞著讓人神清氣爽。“這草還能當香料,”阿木咬了一大口,“比村裏的紫蘇餅還香!”
    傍晚,瘴氣濃得像化不開的粥,連醒霧花的花粉都隻能撕開一小片空隙。他們鑽進一個山洞,洞壁上刻著許多名字,有的旁邊畫著草藥,有的畫著船——都是曾來過西極山的人。
    林辰在洞深處發現一個熟悉的刻痕:是爹的名字,旁邊畫著株還魂花,花莖上刻著個“辰”字。
    “爹是帶著我的名字來的,”林辰撫摸著刻痕,仿佛能摸到爹的溫度,“他早就想好了,要把還魂花帶回去給我治腿——當年我小時候摔斷過腿,落下點跛。”
    青禾和阿木都沒說話。他們一直以為林辰的腿是天生的,沒想到是舊傷。青禾從行囊裏取出塊熱帕子,遞給林辰:“爹的筆記裏說,還魂花不僅能續骨,還能消舊疤,你這腿……”
    林辰笑了:“先救石頭娃和李二哥,我的腿不急。”他把刻痕周圍的灰塵擦幹淨,“等采到花,就在這兒再刻上咱們三個的名字,告訴後來人,還魂花真能救命。”
    又走了兩日,瘴氣漸漸淡了,前方出現一麵陡峭的崖壁,崖壁上布滿了紫色的花朵——花瓣像凝固的血,花芯卻泛著金光,在崖壁的陰影裏搖曳,正是還魂花。
    “找到了!”阿木激動地喊,聲音在崖壁間回蕩,驚起幾隻灰色的鳥,鳥翅劃過花影,竟帶起一陣淡淡的香氣,聞著讓人渾身發麻。
    林辰卻皺起眉:還魂花生長的地方,瘴氣比別處更濃,崖壁上的石頭濕滑如油,根本無法攀爬。他想起爹的筆記:“還魂花需以血引之,非親非故者,花不落地。”
    “看來真得滴血,”林辰掏出小刀,在指尖劃了個小口,血珠剛冒出來,崖壁上的還魂花突然劇烈搖晃,花瓣紛紛轉向他的方向,“果然認血。”
    他讓青禾和阿木退後,自己則站在崖下,將指尖的血滴向空中。血珠落下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著,緩緩飄向最近的一株還魂花,花芯瞬間吸收了血珠,花瓣竟變得更紅了。
    “它要更多血!”阿木驚呼。
    林辰剛想再劃一刀,青禾突然拉住他:“爹的筆記背麵寫著‘血契非血祭,一滴通心意’,它要的不是血,是你的決心!”她指著還魂花的根,那裏纏著塊小小的骨頭,“是前人的骨殖,這花是靠思念和決心養著的!”
    林辰恍然大悟。他對著還魂花,輕聲說:“我需要你救石頭娃,救李二哥,救所有斷骨的人,就像我爹當年想救我一樣。”話音剛落,那株吸收了血珠的還魂花突然從崖壁上脫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捧著,輕輕落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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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更多的還魂花紛紛落下,在他們麵前堆成一小堆,花瓣上的金光映得周圍的瘴氣都散了。
    “原來它懂,”林辰握緊手中的花,花瓣的觸感像絲綢,卻帶著草木的堅韌,“它等的不是血,是需要它的人。”
    阿木趕緊用帶來的苔蘚鋪在竹籃裏,把還魂花小心地放進去:“這下石頭娃和李二哥都有救了!”
    青禾則在崖壁下挖了些土,裝在布包裏:“爹說西極山的土能讓還魂花在中原紮根,咱們帶回去種在藥圃,以後就不用再冒險了。”
    第六十三日:歸程的風與紮根的約定
    踏上歸途時,黑水河的漩渦溫順了許多,渡伯說這是還魂花在護著他們。船行至河中央,林辰把剩下的續斷草籽撒進河裏:“讓它們在這裏紮根,以後來采藥的人,就不用再走險路了。”
    渡伯笑著點頭:“你爹當年也撒過,說草木比人記性好,能在險處開出路來。”
    回到三疊嶺,指路苔的藍光依舊明亮,仿佛一直在等他們回來。林辰把還魂花的一片花瓣埋在岩壁的裂縫裏:“留個念想,讓三疊嶺也知道,還魂花去過中原了。”
    路過村莊時,已是半月後。石頭娃的娘早在村口等著,看見他們,老遠就喊:“娃的腿消腫了!”村裏的人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西極山的事,阿木手舞足蹈地講黑水河的漩渦,青禾則把還魂花小心地交給玄真師父炮製。
    林辰站在藥圃邊,看著玄真師父將還魂花與續斷草同煎,藥液呈淡金色,冒著縷縷熱氣。他想起渡伯的話,想起爹的刻痕,想起還魂花落下時的金光——原來草木的旅程,從來都不是單向的。它們從異鄉而來,在中原紮根,又循著人的腳步,回到故土,帶著新的故事,新的牽掛,繼續生長。
    玄真師父把熬好的藥汁遞給石頭娃的娘:“每日一勺,不出半月,骨頭就能長好。”他又轉向林辰,“藥圃的角落我留了塊地,等還魂花結籽,咱們就種上,讓它在這兒安家。”
    林辰點頭,目光越過藥圃,望向遠方的西極山方向。那裏的瘴氣或許還在彌漫,黑水河的漩渦或許還在翻滾,但他知道,隻要還有需要治愈的傷痛,還有需要連接的山海,這些草木,這些人,就會一直走下去——帶著一身風塵,也帶著滿腔熱忱,讓每一片異鄉的葉,都能在故鄉的土裏,紮下最深的根。
    藥圃裏的新草在風中搖曳,還魂花的種子被青禾小心地埋進土裏,旁邊插著的木牌上寫著:“還魂花,西極山來,能續斷骨,亦續人心。”
    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木牌上,也照在林辰的笑臉上。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就像那些永遠在遷徙、永遠在紮根的草木,他的旅程,也將隨著它們的年輪,一圈圈蔓延開去,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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